《汤药人生》梵缘

31、约定

　　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一个熟悉的气息将有些冰冷的身体纳入怀里。

　　林泽洋吃了一惊。

　　“伟宸？”

　　“嗯？”

　　“你怎么进来的？”

　　“你门没关。”

　　“啊？”林泽洋有些怔忪。

　　“泽洋，你不再相信我了吗？”李伟宸带着磁性的嗓音低低响起，林泽洋轻轻一颤。

　　“乐团到底是怎么回事？”

　　果然还是看出来了……林泽洋从未指望过能够在李伟宸面前隐瞒什么，更何况他从来没想过真的欺骗李伟宸。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最近状态不太好，杨老师让我休息一阵之后再去。”

　　林泽洋口中的杨老师是乐团的创建者，本人更是国际上首屈一指的钢琴家，对林泽洋的才华极为赏识，当初便是他极力说服林泽洋加入交响乐团的。

　　状态不好？李伟宸眼中复杂神色闪烁。

　　是啊，他怎么能期望这样状态下的林泽洋还能够好好弹琴？

　　“伟宸，你……生气了吗？”考虑了许久，林泽洋还是小心地问出了口。

　　“嗯？”

　　“乐团的事，还有这次非要跟来的事……”

　　李伟宸紧了紧环着林泽洋的手，没说话。

　　生气？李伟宸承认自己是有些生气的。但却不是因为林泽洋坚持要陪他一起来出差，而是因为林泽洋从这次回来之后就一直表现出来的不安和小心翼翼。

　　以前的林泽洋绝不是这样的。虽然也时常会哭会别扭，却从没像现在这样用极为小心忐忑地眼神看他，那样卑微闪烁的眼睛，仿佛时刻在担心着李伟宸会在下一刻就离开他。

　　包括这次一同来度假岛，李伟宸不是不明白林泽洋的心思。大学时的那次看海，不仅林泽洋记忆深刻，那同样是李伟宸生命中最为纯净珍贵的回忆。但是，林泽洋这种急切地想要重温回忆的态度，仿佛眼前的快乐便是最后的救赎，这让李伟宸无法忍受。

　　李伟宸承认自己的犹豫和自私深深伤害了林泽洋，但难道就因为这样他便再也不相信自己了吗？

　　即便自己承诺他抛却一切顾虑，向苏茜坦诚布公？

　　“伟宸，你这样过来，没有关系吗？”见李伟宸没有回答，林泽洋心凉了凉。想起李伟宸现在的行为很可能被人发现而引起闲话，林泽洋强打起精神提醒李伟宸。

　　仍旧只是沉默。

　　“伟宸？”

　　一声叹息携着温度埋在林泽洋颈边。

　　“泽洋，你知道为什么窗外的海看起来这么清楚吗？”

　　“嗯？”林泽洋愣了一下：“不是因为离得近吗？”

　　“不是，是因为这面落地窗的玻璃中加入了一些特殊的材质，能够放大窗外的景色，所以原本离得有些远的海看起来才近在身旁。”

　　“哦，原来是这样啊……”

　　“泽洋，你能找到窗外这片海的位置吗？”

　　林泽洋转过头去看李伟宸的表情，但由于屋中灯未开，只看得到李伟宸幽深闪烁的眼睛。

　　“伟宸？”怎么突然问这些？

　　“泽洋，五天后，就在这片海边，我陪你看日出。”

　　“……”

　　林泽洋彻底呆住了。

　　——走！我们现在就去！

　　当年的誓言言犹在耳，林泽洋的心像被什么重重击中，眼泪倏地涌向眼角。

　　仿佛即使不看也知道林泽洋此刻的表情，李伟宸稍用力将林泽洋更深地拥紧。

　　“那么，泽洋，你还信我吗？”

　　“不是，伟宸，我不是不信你……”林泽洋强忍着泪水拼命摇头。

　　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不想再什么都不懂地站在你身边，让你一个人担负这一切。

　　像是松了口气，李伟宸居然在林泽洋耳边低低笑起来，愉悦磁性的嗓音震动着林泽洋的耳膜，让林泽洋身体有些控制不住地发软。

　　“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么多年还是一样。”

　　林泽洋的脸有点红。

　　“既然我已经决向我妈坦白，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以后的事情我们共同面对解决。”

　　那样的李伟宸，那么优秀的李伟宸，在别人眼中那么冷酷的李伟宸，这样全心地爱着自己，温柔地宠着自己，林泽洋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哽咽失声。

　　李伟宸扳过林泽洋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连同咸湿的泪水一起，以及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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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了一天，余子萱往床上一躺，顿感天旋地转，强忍了一天的恶心感铺天盖地而来。

　　狼狈地跑到洗手间吐了半天，等到终于出来的时候，余子萱连勉强抬脚的力气都没有了。

　　扶着墙壁站了半天，余子萱自嘲地笑笑。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啊……

　　在满是尘土的工地上走了一下午，余子萱不是不后悔的。倒不是为了自己的身体，而是怕吸入过多建筑灰尘会对肚子里那个尚未成形的小生命带来负面影响。

　　只是为了躲避郑淑梅焦虑的目光，便不管不顾地答应了这样一个对现在的她来说明显过于勉强的工作，她这个母亲，是不是太不称职了呢？

　　手不自觉地抚向小腹，余子萱嘴角浮现一个淡淡的笑容。

　　或许，生命与生命间的羁绊就是这么不可思议吧？对婚姻抗拒的她，在拒绝了昊凡之后，却无法拒绝与他冥冥之中的这个牵绊。

　　即使明知这样下去不仅无法按照预定那样结婚，更可能因为这件事而招来众人的唾弃鄙视，甚至伤害到郑淑梅，但余子萱就是无法消除内心深处对这个孩子的渴望。

　　从发现怀孕到现在，这种渴望随着妊娠反应的日益强烈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愈加严重。只要一想到这是与自己息息相关的另一个生命在时时提醒着自己的存在，余子萱就克制不住胸腔之中涌起的阵阵暖流。

　　余子萱记得在这次出差之前曾陪林雅彤逛商场买过一次衣服。在林雅彤试衣服的时候，余子萱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婴幼儿区。望着那一件件五彩斑斓、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衣服，余子萱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弯起，被找过来的林雅彤恰好发现。

　　清楚记得林雅彤当时的表情，仿佛大白天见到了流星般整双眼睛只差没有瞪出来，嘴巴张得足够塞下一个苹果。

　　半晌，林雅彤终于回过神来，却没有如余子萱所料般怪叫，反而神色复杂地看着余子萱。

　　“你还是告诉昊凡吧。”

　　这是雅彤当时说的唯一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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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子萱不是不明白她的意思。

　　既然自己无论如何无法放弃这个孩子，那么除了与昊凡结婚之外，她还有什么选择？

　　余子萱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如何，但她无法忍受郑淑梅因为自己而受到比父亲离去时带来的更大伤痛，更无法忍受自己的孩子因为自己而无法健康成长。

　　余子萱不明白自己究竟在犹豫什么。

　　不想因为孩子让自己和昊凡的关系变得复杂？

　　不想因为这种原因而勉强昊凡结婚？

　　不想用孩子套住昊凡？

　　余子萱知道这些都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真正的原因还在于她对婚姻的抗拒，在于她无法说服自己抛开顾虑坦然走入婚姻。

　　这样的她，其实根本没有资格做母亲吧？

　　像郑淑梅那样为了她抛却一切让自己幸福的机会、用整个生命去守护她，她，真的做得到吗？

　　余子萱苦笑着走回床边，打开床上的行李，拿出睡衣准备洗澡。正要转身，眼角却瞥见了行李包角落一个信封的一角。

　　余子萱抽出那个信封，却发现是昊凡从欧洲寄回来的明信片。昊凡一周前曾在网上告诉过她，余子萱直到出发前才从家里的信箱里发现。由于当时赶飞机没时间细看，余子萱便将明信片塞在了行李袋中带到了这里。

　　既然是明信片，为何还专门用信封寄呢？余子萱记起当时脑中曾一闪而过的疑问。此刻，看着这个信封，余子萱的心不知为何微微一动。

　　打开信封，仿佛为了证实她的猜想，明信片上的图片让余子萱连侥幸的余地都没有。

　　定定地看着明信片，余子萱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该算是苦涩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