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金雕锦好(三) ...
-
郁江面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大片船只,舟上人或是半弯,或是直立,忙着往江中搜索人影。水面上不时有人冒出头来,又一个冷子猛钻下去。一张张渔网撒落下去,捕得鱼儿上来,大为失望,一反常态,将网散开,又重新拢了网换地抛撒。岸上立着个男装丽人,愁眉苦脸,拉着一旁的白衣人道:“温公子,你们洞庭水师到底成不成啊?眼看着这么几艘船下水的,没理由会顷刻间消失无踪啊,这都找了十来天了,半个人影都无,我可怎么向我妹夫交待啊!”
那白衣人面目中颇带几分风霜之色,却丝毫未减英秀容色,极好脾气地道:“欧阳姑娘莫急,我这些手下,水性都是一等一的。反正这段水域都被重重封锁了,绝不会放走一条漏网之鱼。大不了把水底都翻一遍,也就是了。”
男装女子捧了头道:“得了得了,以他的脚程,最早明日便可赶到,到时候交不出人来,还不知会怎么个雷霆大怒法。惨了惨了,我得先寻个地方躲躲,好歹避过这风头再说。”突见一艘船剧烈摇晃起来,上面咚咚之声不绝于耳,辟邪的声音从上传来,几近声嘶力竭,大叫道:“楚门主,我们公子身子才刚刚好,你就别老是要跟他动手了!没瞧见他一直在让着你么?我们公子乃方外之人,从来不打诳语,他说慕容姑娘无恙,那就肯定没事!”
楚天行的声音随后响起,暴跳如雷,喝道:“难道爷还不如他了?他算哪颗葱,爷都不知道,他又凭什么明白了?”辟邪的声音哭笑不得,道:“公子不是凭了那通犀环么?”话音未落,便是轰隆一声,半边舱身被打飞了下来,纷纷扬扬洒落在水面上。楚天行立在残骸上,怒气未休,手指快点在还安坐椅上的青衣人面上,恨道:“通犀个屁!你了不起是吧,起来,咱们再打!”
青衣人低了头,转身要走。楚天行一把揪住,冷笑道:“哪里去?今日不分出个你死我活,休想再偷偷溜走!”青衣人面上平静如恒,袖下手微微一动,楚天行极警惕地伸手一挡,喝道:“你点穴功再厉害,也是乘爷发呆的时候,放到现在,可没这么容易!”船头辟邪刚刚爬将起来,见此情形,急得大叫道:“少族长快来,又开始了!”
欧阳霏顿足道:“搞什么,天天都要逼问家兄,完了还天天都得打一架。他没疯,我倒快要疯了!”突听唿哨声响,马声人声,在不远处混杂响起一片。有人笑声爽朗,中气充沛,流转开来,道:“萧盟主大驾光临,令雷家顿感蓬荜生辉啊。唉,都是霆风不察,不知夫人芳驾至此,疏忽照应,现在还未能觅得蛛丝马迹,实在惭愧之至。子谨,你楞着作什么,还不速将江边人群散开,让萧盟主去亲自看上一眼。”
另一个声音温和清朗,笑道:“真正叨扰大都督了。在下这位妻主,人是极好的,但自幼在母亲膝下承欢,就得了她一个女儿,难免娇惯了些,人情世故上头,七窍从来只通六窍,天真懵懂,总难免惹事生非。偏偏天行又是个爆竹脾气,一点就着,两人凑在一起,好起来如胶似漆,恶起来水火不容,一年不闹上个几回,是绝不肯让我们消停的。这不,眼下就又闹得不可开交,倒叫大家笑话了。”摇了摇头,略略提高了声音,含笑喊了声:“天行!”
后者在船上一个激灵,险些没有从船头直坠下去,好容易稳住身形,眼睛只敢盯着自己足尖,声音细如蚊蚋,呐呐应道:“宁------宁远!我知道错啦,你骂也骂得,打也打得,就别赶我走----------”话未说完,已被萧宁远笑斥道:“胡说什么,除非你自己想走,否则谁有资格赶你?慕容府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白纸黑字,一诺千金,到此截止,不进不出,已进了这个门,现下后悔,却嫌晚了。等楚楚回来,你自己再去小心陪罪,眼下莫再胡搅蛮缠,众目睽睽的,你不要脸面,我还替你臊得慌呢。”
楚天行呆呆立着想了半晌,总算明白过来,喜动颜色,拍手道:“对呀对呀,白首盟上写清楚了,永不休夫!-------”欢喜过甚,一个不察,从船头直栽了下去,扑通一声,直直落到水里,也不起身,在水中不断摸索着,痴痴叫道:“楚楚!”船颤动了下,辟邪的声音在舱内响起,惊道:“公子,你没事罢?面色怎么白得像纸?我去叫---------”嘎然而止。
雷霆风讶然道:“这位便是楚门主么,我原也奇怪,这般人物,哪会籍籍无名。虽是无知之过,却真正怠慢了贵客。”旁边闪过来一人,却是唐迟,手还吊挂在项上,垂头丧气,一言不发,向萧宁远施礼下去。萧宁远一把托住,笑道:“唐兄不必多礼,原是宁远疏忽大意,差点害你丢了性命,哪敢再受你的大礼?” 唐迟满面通红,悻悻然看了雷霆风一眼道:“盟主天纵之才,思虑深远,本无一失,唉!--------总之,唐迟无能,阴差阳错,先被假夫人骗走了盟主亲手交托的利器,又一无所察,未能替盟主护住真正的夫人,实在惭愧啊惭愧!”
雷霆风含笑不语,萧宁远先是一窒,随即哈哈大笑,道:“唐兄已经尽力,又何需一再自责?倒叫宁远不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和颜悦色,询问当时情形。唐迟顿时来劲,唾沫横飞,说到兴头上,连比带划,若不是双手不便,早要重演一遍当时情形了。秦元章头裹包带站在后面,满眼钦慕之色仰望着他,旁边站着柳无痕和杨夷中,向他不住打量,都在暗暗点头。段天翔立在旁边听了片刻,见唐迟犹在滔滔不绝,失笑道:“唐兄,有什么能比夫人的安危还重要?萧盟主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你居然还没看出来?”唐迟抬眼一看,果然见到萧宁远的眼光从江面上收了回来,合掌为礼,轻轻笑道:“既然段兄都看明白了,宁远就厚颜先过去了。”
唐迟连声致歉,又瞪段天翔道:“世子故意拿唐某取笑,竟让我现眼到现在,也不早点拦着?”后者大笑道:“我若是能得唐兄三分,也想一包药甩过来了。这不是没那个手段么?”望向萧宁远,眼中大有探究之意。却见他在岸上停了下来,欧阳霏死死抱头猫在角落里,还嫌不够,顺手摘了片宽叶子挡在头上。旁边温无垢哑然失笑,看那凤眼男子淡淡往这里瞟了一眼,明明笑意盎然,偏让他觉得无端一凛,不由自主,躬身下去。男子回了一礼,笑道:“少寨主太客气了。”嘴角一勾,道:“看到欧阳门主,我就放心一大半了。楚楚难得有个姐姐,出门多日,不知给欧阳门主添了多少麻烦。都是宁远考虑不周,在此向姐姐赔罪了!”宽袖一摆,便要弯腰下来。
欧阳霏哭丧着脸将那叶片拿了下去,一个劲对他作揖道:“萧盟主,好妹夫,此番是我对你不住,不该乘你不在,将楚楚拐带出来,现下又害得她杳无踪影,我也正愁得没法。我有罪,我该死,可我不也搭上了-----------”
辟邪猛烈咳嗽一声,欧阳霏蓦地警醒,冷汗都差点滴落下来,往那船上一看,早不见了青衣人的身影,这才回头赔笑道:“可你就是将我开膛剖肚,也还不出你一个活生生的美人儿来呀。妹夫暂且宽坐,消消气,消消气,来,走累了罢,我给你扇扇?”讨好地凑上去,当真摇起象牙扇来。
雷霆风笑而不言,雷子谨立在一旁,目光怔怔,不知在想什么。萧宁远笑容不失,任由她一扇接了一扇。欧阳霏摇了七八下,只觉后背寒气直冒,早被冷汗湿透了,没法再撑下去,赔笑道:“好妹夫,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不过,办法我也已经想了。他们离奇失踪,我也大觉纳闷,这几日和温公子已经把每块地都差不多翻遍了,却还未得人影,心里一直有个想法--------”
萧宁远淡淡扫了一眼,欧阳霏打了个哆嗦,语气加速,倒豆子般道:“我翻了古籍,鬼舫乃是上古游魂之船,会结阴阳蜃界,肉眼是看不到的。若果真如此,就难怪那些船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不过,我们西陵族有面神镜,叫日月镜,若以神力驱使,可以破除幻境。前日我已搬来了--------”
只听哗啦一声,楚天行湿淋淋的脑袋从水中钻出,向欧阳霏吼道:“你早时怎么不说?”后者嚷道:“你给我机会说了么?要不是我哥,我的头早被你砍成八瓣了。再说了,我们族只有我哥修成了金丹之体,不过---------唉,这个,哥,我这不也是没法子么,如果你都不行,那就没人能打开日月神镜啦。我想过了,镜魂又不限男女,我是你的亲妹子,即便死了,也与他人无干。楚楚若逃不出蜃界,我被拘在幻境中,也算是祸福与共,同生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