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圣主 ...
-
宁如初做了个半蛟人的噩梦,又做了个仙君的美梦。
因为白日里,他那小跟班,人称郎艳独绝的裳华君叶湑,在他跟前叭叭叨唠了一整日的半蛟族和天凌仙君。
传说万物初始之际,天地混沌如鸡子,星移斗转,混沌崩,光影交错,一颗神丹坠落凡尘,洒皓月清辉,泛白光微微,世间自此有了一种说法,言飞升之前,谓之人,飞升之后,谓之神,修行了几百年神道但未飞升的人谓之天人。
天人以类群分,一类天人通常聚集在一定区域,一定区域内的天人就是一个集体。个体的消亡会直接关系到集体的溃散甚至灭亡。
比如八百年前的一场哄哄闹闹的大事,使三界为之一震的“肃蛟”事件。
当时一批浩浩荡荡的队伍扬言宣称要“肃清蛟族”,灭了这支天人中的独树一帜的存在,天人与龙族的后代——半蛟族。
半蛟族集天人与龙族的体貌特征,继承着天人的灵力与龙族的翼力,常在幼年时就表现出超常的智慧与体魄,成年之后法力更是高深莫测,但究竟有多强大,无人知晓。
有人说半蛟族是世间真正的主宰,雌雄半蛟能孕育出比天神更高贵的物种。
有人说半蛟人的体内藏着一颗能治百病,有移山倒海之力的灵丹,灵丹经十七年的运转可爆发出传说中的神力——天地之力。
猜测是谣言还是属实不为人知,但这天地之力却是实实在在存在于天地间,那时正是半蛟族灭绝之后、天凌仙君诞生之前,一日夜里,风旋云转,天空形成巨大的浅蓝色的漩涡,星月黯淡,恍若白昼。
这漩涡虽只存在短短半柱香的时间,但在翌日清晨,便传来通天力量的传说,万年难遇,可比开天辟地,人们称它为“天地之力”。
在此之前,风靡一时的“肃蛟”事件突发,一些关于半蛟族的沸沸扬扬的传言逐渐消亡,烟消云散,人们心中只留下坚定的意志——半蛟族是三界的宿敌,灭蛟是三界共同的任务。
或许有时候太过强大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半蛟族灭了,死法不同,但都死无全尸,破膛开肚,惨不忍睹。
要问有人见过、有人怜悯吗?
见过确实是见过,但怜悯也确实毫无怜悯。
他们该死,活该灭族,无人不这样认为。
犯了什么错?
不知。
得罪了何人?
众生。
众生以为半蛟族灭了,他们便平等了,没有所谓的最强者凌驾于他们之上了,世间也就和平了,毕竟那些四处征讨战争不休的门别派教或是苍梧南樾蛟龙一族,再如何修炼法术也只是闹闹,就算与他人刀剑相向,对自家子民也是如亲子,都是不足为惧的。
难道半蛟族对自家子民不善?
不,他们聚集在北冥之地,是声名赫赫的仁义之国,扶危救难,普度众生,可确是身陷灭顶之灾时,无一人伸出援手,除了冷眼旁观便是拍案叫绝。
公正是什么?
众生说什么便是什么,反对者一站出来,必然淹死于唾沫之中。
可是,世间总会有主宰,总会有独树一帜的存在,诞生出最强者总是格外及时,总有特定的一人出现在某个重要阶段,来持续这主宰与被主宰的人间。
人算不如天算,欲望没了底线,便是逆天,苍天也会还施彼身,逆了你。
就在天地之力来临的那一日,在扑朔迷离的纤尘中,一道身影若隐若现在朦胧的月色中,飞升了。
啊这……
人心又悬起来了。
可接下来的百年内,相安无事,平平淡淡,好似那一夜只是昙花一谢,凋零了,那个飞升的天选之子仿佛消失了一般。
白驹过隙,正当人们渐渐都快要忘记这事时,一声轰隆巨响,打破了三界安宁。那飞升者摇身一变,成仙君了。
已然与半蛟族不同,仙君不是种族,是个体,天地之间惟此一人,拥有高深莫测的灵力,凌驾于众生之上。
换而言之,让众生平等,灭了最强势力,只需灭他一人。
可师出无名终究不妥,就算是胜了,也总归不能服众,心怀不轨者便暗自期许仙君做出不得人意之事,届时一旦有了讨伐的理由,顺着来顺着归,也算是替天行道。
可苦苦等来的只有仙君扶危救难,与那半蛟族最初的风评一模一样,他偏生就是造不出事端来。
众生|自|慰|,别急,想那半蛟族的后果,还不是落了个横尸遍野、魂飞魄散?
于是一次、两次、无数次,可都以失败告终……
人们深知,这个最强者是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强得多。
而在多次战乱中,获仙君解救的人们也多少生了感激之心,消失多年的正义者们终于出现了。
虽少数,却也是添了力,人们渐渐明白,就算灭了仙君,也无法打破强者主宰世界的格局,惧怕与敬畏,逐渐低头屈服的是三界。
于是不消几年,供奉仙君的庙宇如雨后春笋般掘地而起,世人的话风也逆转为:仙君是能为世间带来永远的太平安乐的救世主。
这最初的法力最强的第一任仙君,人们唤之——天凌仙君。
他打了个哈欠,咚咚,门口叶湑敲了敲门。
“圣主,习龙宫来客了!”
他立即坐起,扯开了些被子。
习龙宫的人?这怕才是梦!
习龙宫坐落于习龙山,名声在外,是三界最著名的剑派之一,此地物华天宝,绿水青山,云雾缭绕,海天一色,日月同辉,恰似人间仙境。
传言凡人在习龙宫生活三五年,便能吸收日月灵光,获得能运行法力的灵力,成为半天人,半天人在习龙宫修炼三五载便能飞升成仙,修成正果。
是不是很神奇?
那定然是仙门弟子挤破了头才能进?
不,宁如初表示,他在街头饥肠辘辘与野狗争食时,就轻巧地被习龙宫宫主抱上山了。
就是这么轻松!
他初入宫的那年,刚满七岁,宫主问了他这样的问题:“何以为人?何以飞升?”
他回了天花乱坠的一串话?不眠不休地讲了七天七夜?
不,据说他只回了八字:“返璞归真,破而后立。”
为何是据说?因为他也不记得了,这三百年前的事,他记不得了。
宫主欣喜:七岁孩童,竟有如此悟性,真乃孺子可教也。
宫主座下三千弟子,却膝下无子,便视他如己出,躬身教导言传身教。
一日,年幼的他说:“师父教了徒儿数日,徒儿感恩戴德,只是徒儿自幼伶仃,未曾有过一姓半名,所以想请师父赐名。”
那时枫叶飘零,宫主望着窗外,抚着他的肩,心长语重道:“人生境遇或是或非,岁月变迁,有人碌碌无为,有人为此搭上了生命,那些想要又得不到的,往往慢慢失去了本心,由善良变得邪恶,为了利益而改变了自己的初衷。你要记住,善恶一念之间,人性本善,多年后再相逢,如论何人,都要守住这颗赤诚之心,一如初见时的模样,切不可让人错认成性情截然相反之人。”
宁如初点头:“徒儿明白。”
宫主突出的颧骨顶着一张沧桑的皮,脸上布满了岁月刻磨的皱纹,此时正逐渐绽开一抹笑容:“以后如初就是你的名字。”
一向严肃的宫主露出鲜见的笑容,他伸手轻轻地在小如初的头上抚摸了几下。
于是,他有名字了。
他伸手,去勾衣裳,咦,衣裳呢?
奇怪,衣裳不见了?这可是自己家……
“圣主?”
宁如初四处翻腾,门口叶湑小声唤着,随即开了门缝,端着一叠衣裳往里递了递。
宁如初接过,打开,青色学士服,还配有碧玉,这是……
呃呃呃,他没记错,这竟是习龙宫的弟子制服!
什么情况?他都已经离开习龙宫这么久了,怎么还送来弟子制服?
老叶莫不是生大病了?
等等,方才习龙宫来客人了?那这便是那位客人的意思?
要不先穿试试?
他三两下套上身,不大不小,还刚刚好?
哎呦,不错不错。
门打开,叶湑正勾着腰冲他笑。
“圣主,人在那边。”
他伸手迎着客房的方向,好像再说:我是不是很聪明?我就知道你要去见客人!
嘁,瞧你这出息!
宁如初心里一万个不屑,还是蒙头去了。
话说,他还真想见上一面习龙宫的人。走到门口,竟生了胆怯。
师父赶他下山后,他真的一次再没回去了。
门敞开着,他探头瞧了瞧,青衣束发,腰佩香囊。
习龙宫制服无差,唯有腰佩,佩碧玉的是弟子,佩香囊的是门人。
这来的竟是门人?
呼!虚惊一场~
门人见了他着了学士服,立即知晓这便是这云中之地的圣主了,当即作揖行了礼。
宁如初问:“道长造访敝城,所谓何事?”
门人恭敬地回:“习龙宫邀圣主光临,特让在下前来相接。”
这是邀他去参观习龙宫?
习龙宫有何风景?
多副画面在他脑海闪过,山腰处的长亭,空旷的龙牙草……
真是赏风景?
不不不,他是偌大云中七十二城之主,日理万机,岂有闲情雅致赏风景……
这思绪又被头顶霹雳哗啦的声音盖过:你有事务吗?你在云中待了三百年又做了什么?你除了睡觉吃饭也就学会了一套追踪术好不好?
门人半晌没听人回答,面露难色:“掌门吩咐,是一定要将您带到的,请圣主随在下上山!”
这是非去不可的意思?
那日理万机谁来?哦不,是睡觉吃饭谁来?
……好吧,去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