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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见 ...

  •   “犹记繁城初见面”
      “柳丝正长桃花正艳”

      西启国两百二十年,春。

      繁城街景,彩旗飘荡,喧市一片热闹祥和之景。楼宇画舫皆依岸而栖,码头边,那月湖之上泛起的水波夹杂着海水的腥味,海天一色间,湖心央摇船的男女各自对唱,着实一番欢畅。临近就有百姓在此摆摊,售着西启国出了名的清酒醉蟹!

      跃过那些个摊铺,人群撩撩围绕在一座阁楼前,皆好奇是谁买下了这位居整个平遥街山水最富拥的地方。

      “这儿什么时候新造建了这么气派的阁楼?看样子马上就要开张了。”行人驻足,昂首望着那高楼翘檐,面露惊奇。

      “这下有好戏看了。”一看客抱胸而笑。

      闻言,一些人将目光扫向方才说话的看客身上,追问道:“何出此言?”

      那看客笑道:“这分明就是抢生意啊,这阁楼对面就是风月阁,你说,是不是有好戏可看了?”

      有人恍然大悟,后又觉得这看客未免说的言之过早,“咦,这也不对呀,人家风月阁是寻欢作乐之地,你怎么就确定这阁楼也是个烟花酒地之处?你瞧,这牌匾都还没挂上呢。”指着那阁楼上空旷的楼门。

      “就是就是,就算真像你说的那样此处也是个烟花之地,我估计,那也抵不上风月阁里那三位娘子来的美貌天仙。”有人附和着。

      “你们没听说啊?”那看客惊嘘。

      “听说什么?”

      齐刷刷地望向那看客,众人脸上挂着一副快别卖关子了的神情。

      见状,那看客缩了缩脖子,神秘莫测的挑了挑眉,遂道:“呦嘿,想知道?嘿!我还就是不告诉你们。”话罢,逃也似的跑了,独留下摸着后脑的一行布衣百姓。

      寻思间,那些个平常路人皆将视线窥在那风月阁门前,许是现今还处在青天白日中,索性这烟花之地显得异常清冷萧条。楼门紧闭,就连阁楼上的木栅栏窗都是合着的。
      人们只觉没什么看头,一时间人群四散,各自走上各自的门路。

      可谁人能望见那阁楼最高层,一双纤纤玉手正推开了那扇紧闭的雕木门窗,透着狭隘的缝隙,目光遥遥的望向对面还未挂上牌匾的阁楼。

      “嫣娘,今日一早就看你望着对面的楼半天了,在看什么呢?”

      来人吐语如珠,嗓音动听至极,美目流盼间是说不尽的温柔。缓步走至名唤嫣娘的身后,目光亦是投在那錡窗之外的阁楼上,心思灵透莫若她,抿唇一笑,又道:“我当你看什么看的这么入迷,原来是座未开张的楼宇,瞧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十指纤纤玉笋红,嫣娘不语的瞧了眼身侧的女子,染着朱色的蔻丹玉手在她的冷哼下决绝的关上了窗。细柳腰转了个圈,双手环立的抱在那傲挺之上,半靠半倚地倾身于身后的錡窗前,取过别在腰肢的红金烟斗,寥寥白烟登时缭绕在其周侧。

      一双嫣红的唇瓣吐出一团气雾,这才意犹未尽地启了唇,“你想多了,素兮。”

      闻言,名唤素兮的女子笑而不语,两人皆沉默许久,直到嫣娘再次开口道:“楚君呢?”

      “和你一样,听说隔壁建好了一座阁楼,今日一早就信誓旦旦非要去打探个究竟,估计是怕来了一群和我们抢生意的。”话落,素兮长叹一气,颇有一种语重心长之味在里,“虽说我们这是寻欢作乐之地,给那些个高官弹弹曲子,再舞一曲,陪酒把欢一番就能过活,可到底比不过那些隐君子来的吸引人,何况这些年,西启盛行左风之气已经随处可见,比起我们这种貌美如花的女子,那些个美如画卷的男人更对现今富人子弟的胃口哦。”

      听罢,嫣娘无畏道:“那又如何?寻遍整个西启,也都未曾见过什么绝世君子,何况进我们这儿的皆非等闲之辈,不过图口饭吃,还怕端不稳这手里的碗筷?”

      “嫣娘怕不是忘记了那皇城里还住着一位绝世君子呢。”素兮拨弄着手中的绣绢,眉梢微翘,垂眸思考,用着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自说着,“叫什么来着…”

      “淳于遥琴。”嫣娘眉眼睇上那些消散而去的熏烟,悠道。

      听后,素兮眉梢舒展,一拳击于左掌心,瞬时喜笑颜开,“啊!是了,淳于大人,西启赫赫有名的琴师。”

      郡王府。

      女婢家眷、男仆侍从,一众人忙得可谓里外乱窜。

      “动作都给我麻溜点!没几个时辰郡王便要回府了,这等接风洗尘的事你们都给我上点心!”站在院中急得团团转的大管家忽地拦下一仆从,呵道:“站住!”

      那小厮虎背一怔,悻悻地转过身子,“嘿嘿…那什么,大管家你、你叫我啊?”笑咧咧地揉了把自己的后脑,不确定的指着自己。

      听后,那管家睨了那仆从一眼,双手交迭在他圆滚的腹前,直入正题:“殿下呢?”

      闻言,那小厮唇舌微微打颤,眼神闪烁,磕磕巴巴地吞吐着:“呃,殿殿殿、殿下,殿下他…”

      那总管在小厮唇舌绕齿,半天憋不出下半句话的时段里急得头上冒汗,幸亏他事先早有准备,从后腰裤里拔出一把蒲扇。

      那仆从以为大管家拿出的是个什么兵器利剑,连忙席地磕头,连说话都不带哆嗦了,“那、那什么,大管家,小的也只是奉命行事啊,殿下他不让我告诉您,您可就别再为难我了,就算你真把剑架在我的脑袋上,我也不能出卖咱们的殿下呀…”

      大管家瞪直了眼,这仆从不说他都能猜出个七成,气急败坏道:“什么剑不剑的,你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胆肥了是不是?跪我做什,殿下不让你说你还就真不打算告诉我了?刚刚接到宫里来报,今夜郡王便胜战而归,若是他回来没有看见殿下,别说你倒霉!就连我都要挨罚,你还不快点老实交代,殿下他人到底跑哪去了?”蒲扇左右扇着,腹内的肝火却怎么也扇不灭。

      仆从嘟囔着唇,两手抚稳头顶戴着的头衣(武松帽),扶地站了起来,挠了挠后脑,在瞅见大管家手里执着的蒲扇后,小声低语,“啊…原来是扇子啊,害我以为小命不保。”

      “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大点声。”大管家不耐,没好气地瞥着那仆从。

      闻声,那仆从顿时回了神,眨巴着两颗眼珠子,“噢噢!我是说殿下,殿下!殿下他穿着女画娘的衣裳去、去了画院,据说今日是画娘们一年一度的写生日。”仆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大管家的神色,又悻悻笑道:“大管家,你还别说,咱们殿下着女装的模样还真是好看,就是这个头比寻常女子高了那么些许,嘿嘿。”说着,还不忘手势比划了一番。

      瞳孔剧震,大有为大总管以为自己听诧了,只顾得瞠舌呼道:“什…什么?!你、你再说一遍殿下他他他,他去干嘛啦?”

      “殿下他,他穿、穿女画娘的衣裳去、去……呃总管!总管!来人呐,大管家昏过去了!”

      仆从三九话说中途,便望见大有为两眼一翻,倒地不起。疾呼间,就看见大总管颤巍巍的抬起一只手臂,指向郡王府的朱红漆门,气丝柔弱道:“快,快去派人,满城给我找,务必在郡王回来前把殿下找回来,哎呦我的这条老命哟,迟早被殿下给玩没咯…”语毕,直接又气得昏了去。

      阳春三月的天气,繁城街边的桃花痴狂地开着,春风吹盈,枝头摇曳的粉瓣可谓灿烂的一塌糊涂,就连那葱树棕木,绿草鲜花皆肆意地张开胸怀感受着阳光的恩赐,甚至撩拨挑弄着那些个少年少女们懵懂的心。

      今日是西启画娘们一年一度采景写生的日子。打着画生们外游的名义,实则是为皇室描绘现今天子脚下的江山河川,琼楼玉宇。通过画娘与画郎们的手,品出这画中的江山之玄妙处。

      这不,一座茶水阁楼间几十名画娘画郎身着颜色两班的画生服,头戴儒巾。女的则满面桃妆丽容,男的则是衣衫干净,估计是和这笔墨打交道多了,这男画郎的身上总会不由自主的透露出几分书生气息,当然这说的只是个别。此刻,这些年轻的画生们正透过这露窗阁楼眺望着这座城的繁华街景。

      茶楼呈矩形而立,二楼的视野更是尤为开阔,男女画生各站一侧,男子在右,女子为左。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美貌是有了,那这多才多艺的女子岂不是更能顷刻博得少年男子的倾慕?

      瞧瞧那些个男画郎,哪有一个是真正的在看这繁城的啊,分明眼里放光的在侧首顾盼着那挤在阁楼围栏前的女画娘们啊。
      看着还不忘在嘴里念叨:
      “喂喂喂!你快看,那边那个不错。”一男画郎昂道。

      “这个!这个!这个也不错,诶呦,平日在画院里都是男女分开练习作画,今日这番外游可真是让我们这些男人大饱眼福了。”

      “瞧你那点出息!这些个女画娘里也就张丞相之女张秀丽最美了,我说的是不是呀黄家大少爷?”

      黄奇人起先还没反应过来,憨厚地摸了摸他那略显腆出的肚腩,将目光落在一抹高挑的背影上,当即摇头,“我看不见得,我还是觉得桃花最美。”

      闻言,那些个男画郎皆将目光盯在那抹高挑的人身上,其中一个偏瘦的人张大了口,说道:“我说黄奇人,你怕不是作画作傻了?那那那,那大高个,一点儿女人味都没有,个高不说,平时说话都腻歪我耳朵,说她是男人我都信!”语毕,竟不受自控的哈哈大笑起来。

      听罢,黄奇人只笑呵着,眸光转向阁楼外,回了那瘦子一句:“那是你不懂得欣赏他的美。桃花多美啊,和这外面翻飞而舞的桃花一样,灿烂得教人看着忘忧。”

      众人见着黄奇人那笑的乐呵样,皆是抱臂揉捏,估计身上的鸡皮疙瘩已经掉了一地了,末了,还不忘数落了黄奇人,“我看吶,你这人如你这名字一样,奇人奇人,就是个怪人,也就只有你会喜欢这种男里男气的姑娘。”

      “其实,我倒觉得奇人说的不假,桃花只是个高显得没寻常女子那般娇俏而已,可她生的好看啊,若从这些女子里挑一个做朋友,那我肯定选桃花。”有人突言。

      不理会身后那行人的杂言杂语,黄奇人不顾在场人的目光,迈步朝着女画娘们的方位踱近,直到站在了一名身穿桃红画娘服的女子身侧。

      感受到身边站了人,那女子像是有了反应,执笔在空中挥动的手停了下来。

      转面间,一双含情眼就这般防不胜防地撞入众人的视线,那是一双怎样美的眼睛啊,即便不施粉黛,也掩盖不住那张面若桃花的灿容。

      “是奇人啊,我说呢,谁会站我身侧。”那人笑眼遂道,说话的声线明显润嫩了嗓子,后又漠不关心、潇洒肆意地挥起手中的笔,描绘着这城中的一景一物,以及他心中对西启未来昌盛之景的向往。

      黄奇人故作干咳,压低了些音喉,拽了拽那人的衣袖,“晨曦晨曦,你今日偷跑来外游写生,你家郡王老爹知道吗?”

      听罢,那人倏地俯下了身子,挨在黄奇人的耳畔,小声道:“都说了是偷跑,怎么可能被他老人家知道,何况父王被派至边塞征战,一时半载儿他老人家是回不来的。”话落,颇有得逞之快的一展笑面,莞尔,他似是想到什么,单手覆在黄奇人的肩上拍了拍,就连嗓音都变回了原本的男音,很是耐心的说:“下次千万不要在人多的地方叫我的真名,千万记得叫我桃花。”

      闻言,黄奇人嘟囔了下唇,“奥,我说晨…”曦字还未脱口,便被戴晨曦一眼瞪回了肚里,这才改了口,“呃,哦桃花,可我听宫里传谕书说郡…”

      “咳咳嗯!好了,都别交头接耳了,让我这个做老师的先说几句。”授画先生负手而立在阁楼的中央,眼神示意全体画生全部按规矩在阁厅内席地而坐。

      见状,戴晨曦面上一笑,拍了拍黄奇人的肩以示宽慰道:“有什么等会再说,先生在叫我们了,今日我们可是有要务在身。”语毕,冲对方眨了下眸,不顾形象地冲到一茶座附近,摆了个舒坦的姿势落座在那方形蒲团上。

      这边,黄奇人幽怨地睇着那授画先生,嘴里咕咕哝哝地嘀咕着:“真是的…都要说到重点了,偏偏这个时候来了个程咬金…我看我还是晚点再找时间和晨曦说这事好了。”说着,目光落在那男着女装的俏年郎身上,朝着厅央走去。

      画员们很是男女有别的纷纷坐落,戴晨曦所处的位置正巧是最佳的听席。

      “喂,招桃花,麻烦你让位,我们秀丽起先可就说要坐这了。”

      说话的是一个画娘,只见她挽着身侧一位长相极为端丽的女画娘,只是对方看似颇有高贵的气质,可那面上却带着厌恶的神色。

      戴晨曦掀起眼眸,专注地睇着站在他面前的两人,倏地轻笑,双手搁置在案几上撑住半张脸,“先到先得,何况,我也没听她说过要坐这的话啊。”

      “那又怎样?我看你简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秀丽可是当今右相之女,你比得过吗你?让你让就让!”那画娘说着,就一把要拽起戴晨曦。

      可恶!怎么拉不动她啊!“喂招桃花!你平时是吃了什么啊,这么高个头不说,体型简直比一头牛都沉!你!”

      “好了箐箐,她不让就算了,我可不想因为自己身份特殊,被别人看了说我拿我爹的官名欺压弱小。”说话的正是张丞相之女张秀丽。这女人啊,嘴上说着大道理,可那嘴脸完全是一副轻蔑之色。

      戴晨曦将两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一双流光飞转的眸子轻描淡写地划过两人的面,倏地起身,那名唤箐箐的画娘被他这大幅度的动作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实在是个头的问题让箐箐倍感压迫。

      侧身站在两人面前,只听戴晨曦缓慢道:“箐箐说的不错,这丞相的女儿当然是要拥有最好的。”语毕,突然躬身摆出一个‘请’字,面上带笑:“请吧,咱们西启的右相千金。”

      瞧着戴晨曦一副含笑恭敬样,张秀丽还真是从他面上找不到一星半点儿的不悦。理了理衣袖,提过裙摆,清嗓冷哼一声,瞅着戴晨曦坐在了那位置上。

      “算你识相。”柳箐箐挨着张秀丽一并落座,抬首歪了一眼戴晨曦。

      见状,他也不恼,双眸环顾周侧,才知是没了坐落的位置。

      原来是没地方坐啊,难怪非要在这和他抢。目光转向张丽秀那清丽的脸上,了然的在心下点头。

      正寻思着坐哪,就探见一画娘以纱掩面,想都没想便迈开步子朝那走去,随后盘腿,挨着那掩面的画娘坐下。

      许是未料到身边会多出这么一位面若桃花的人,掩面的画娘只呆呆地望着他。

      戴晨曦对上她的眼眸,当下笑道:“叨扰了,玉潭。”叫了此画娘的名。

      闻言,名为玉潭的女子温静的摇了摇头,开了口:“我方才还想着让你与我同坐,你不嫌弃我就很好了。”话落,压在睫羽下的双眸垂落,直直地看向几案。

      戴晨曦垂眼凝着她的侧颜,透过那层面纱,他隐约可以看清她的容貌。其实从他这个视角望去,古玉潭的长相称得上一句美人,只是另一边的容颜偏偏就…

      “我怎会嫌弃。”他说着,忽地抄起别在腰侧的墨笔蘸向面前的花茶,拎笔的瞬间带起了点点茶水,古玉潭好奇的探目,竟发现这几案的面上画着一只长满了雀斑的鹌鹑蛋,不语的盯着戴晨曦那挥笔的手,只见在那鹌鹑蛋附近,用茶水画了一个蛋形的圈。

      趁着水渍未干,戴晨曦开了口,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向自己方才画的两物上,“这卵中佳品贵在其中所富有的营养价值,虽它初始的容貌让人看了不喜,可拨了壳才发现,原来它生得本就美,那一层带斑纹的壳不过是它以此来保护自己的盾,若将其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品尝,我想,一定可以称为人间美味,就如这花茶般,散发幽香。”说着,丝毫不在意那是方才蘸了墨笔的茶水,直接捞起小酌下肚。

      “桃花…”

      古玉潭一双水目张了张,只轻声呢喃着戴晨曦,似是回味着他先前说的这一番话,心里好一阵感动,温婉而笑,“可曾有人说过桃花你有一颗秀外慧中的玲珑心?”

      听后,戴晨曦细微的挑了眉峰,差点没忍住笑出了声。想他一个金玉少年郎,这等夸赞于女子的词汇怎么可能会用在自己的身上?不急不慢间,他冲着古玉潭摇了摇脑袋。

      见此,古玉潭却抬起置于膝上的两手,动作轻而温柔,她的两手就这样裹住了戴晨曦的那只,在手中缓缓地翻看打量,“不瞒你说,桃花,从很久之前我便想牵你的手了,长这么大,我还从未见过有哪个女子的手如你这般修长好看的。”她说着,忽地将自己的掌心对上戴晨曦的,似在对比,“我从小便因脸上的这块胎记交不到朋友,虽然爹爹只是个六品官,可即便如此,那些布衣小童还是会嘲笑我,我想现今不一样了,因为有你,桃花,我可以和你成为朋友吗?”

      男女有别,双眸垂视着两人交织盘扣在一起的双手,戴晨曦在心下暗叫糟糕!倘若缩手,搞不好会伤了玉潭的心,如今的自己在她们眼中不过和她们一样,都是女子,女子间这种牵牵手的身体接触实属家常便饭。

      这种感觉…还真是说不上来的奇异。沉默良久,戴晨曦仰目道:“好,朋友。”

      本以为对方会在自己答应了后就此收回手,岂料古玉潭一个倾身,直接执手将他的两双手全全握住,力道可谓紧了几分,生怕他下一秒便会就此消失不见。

      一时间哑然,就在准备抽手之际,古玉潭倏地盯着他的桃花目道:“桃花,你可真好看,尤其是…”欲言又止,悠悠的抬起一手,覆在戴晨曦的眉上,“尤其是这双眼睛。”

      愣神之余,戴晨曦目视着对方抽回的手,内心的怪异感隐隐作怔,戴晨曦将这一切都归结于男女有别时,肢体触碰间的后遗症,最终两人摆正姿势端坐。

      “今日是咱们画院一年一度的写生日,作为画院的学生,应当知晓且谨记自己将来是要为皇室效力的,今日最首要的任务便是领会我们启国的大好河山,绘出一幅百景图,男子以景为美,唯有女子才可以人为贵,为此不能有丝毫的松懈,那些与自己身份无关的景象切忌触碰,都记住了吗?”

      授画先生位居厅堂的正前,语气轻重缓急地嘱托,满座的画生们亦是相当配合的哄堂叫好。

      得到满意的答复,授画先生颔首而笑,催道:“那便动身吧,所有人全在这阁楼上观景而画,待明日辰时,将今日所作交予我这,我会与画院里的几个画官一同挑拣出出色的作品上交于皇家。”

      “是。”

      画生们眉眼逐开的应腔,心里早就盘算好了这次写生作的内容,好被推举入宫,一举成名天下知。

      这茶楼的建造说来也神奇,南北相对,隔北而望是风雅至极的山水之景,隔南而观则是民风万种的繁荣昌景。

      驻足站立在茶楼以南的栅栏前,戴晨曦不去理会周遭人悉索吵杂的声响,而是格外悠闲自得的眺望着整个闹市。别在腰侧的竹筒完好的盖住了其内的笔,他目光每触到一处地方,嘴角便不自禁的微微上扬,直到他将双目轻阖,在脑中勾勒出整片繁城之景时,戴晨曦倏地弯唇笑之,似在心中体味。

      “大家伙,快看呐!”

      街市上,有行人扯着嗓子惊异的喊着,一时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就连商铺内楼都被街外人的嘈声惊动的出来一探究竟,当然也不例外在二楼阁上的画生们。

      原本在北的男画郎皆挤到南,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张望着楼下,到底是天天在画院里待久了,外面的一丁点风声都能勾起他们的好奇心,哪还有心思作画。

      被画生们拥挤着,戴晨曦脚步踉跄的退到栅栏前最中央的位置,缠在腰身的笔筒也为此掀开了盖口。

      “没事吧桃花?”眼疾手快地搀扶了把戴晨曦,站在他附近的古玉潭怨道:“这些个大男人真是的,也不知道让让你。”

      闻言,戴晨曦笑着摇头,“无事,我倒是没女子的娇气。”这话一点儿都不假,他本就不是女子。心想着,连忙低头理着衣襟,生怕露出什么破绽,结果目光落在了腰侧的笔筒上,见竹筒被挤的开了口,生怕筒里的笔一时大意弄丢,他今日出门可就带了这一支,若这一支没了,可就耽误今日作画的任务了。想也没想,勾指捞出那笔别上耳髻。

      这下可放心多了。

      倏而,街市的人群皆发出大叫,比之前更盛。就在众人满头雾水之际,一批悠长的马队由远及近的缓步驶驶,就这样闯入了世人眼中。到底都望见了什么,才在这一刻一个个皆面若惊悸的露出喜色?

      “哇…”

      耳际边传开的仅独留了这一句拟声词,戴晨曦环顾周遭的画生们,见他们一个个呆若木鸡样,这才心生好奇,轴头探出脖颈往街市下望去。

      漫天的桃花翻飞轻舞,应是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戴晨曦探出一手接住其中飘落在掌心的桃花瓣,面上的笑意亦在霎时绽得更盛。亦是在这时,他目光微动,瞟见了这繁城之下,一队人马正徐徐慢行在这雨下桃花的美景之中。那是一条很长的队伍,为此,街市上的行人百姓皆为其让了道,更是驻足站定地望着那些个来人。

      “哟,这些个男人,坐在马上浮浮悠悠的,瞧那身段,比女子来的还要轻轻柔柔,他们是打哪来的呢?”一画郎惊奇的开了口,惹得周遭男女开始纷纷议论。

      “倒不像是我们西启的男人,你瞧他们,青丝比女子的还要长,穿着打扮都与我们不同,耳边还都别着一枝花呢。”一女画娘指向外面,捂唇笑道。

      闻言,有人说:“真的耶,每个人耳边的花还都不一样。你们快看吶,他们居然是光脚骑在马上的,倒真是别具风情,也不知他们是做什么的,这下我们西启的男人女人倒是大饱眼福了。”

      “那可不,我可好奇的很,这些马背上的男人们到底长何样?瞧下面的那些路人,连男人都看直眼了。”

      “一、二、三、四……十一、十二、十三”有人忽地点数,数到末了,惊呼:“一共是十三个人吶!”

      “好好闻的香味啊!是从他们身上传来的吗?也不知是这桃花香,还是那十三个男人来得好闻。”嗅道空气中传来的芳香,鼻子灵敏的姑娘兴奋一说,“看那个为首的红衣男子,这样艳的颜色穿在身上竟然分外好看。”

      授画先生捋着黑色短须,不知不觉也站到这些画生们的身侧,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你们这些姑娘啊,可不要光看男人的表面,不然,什么时候你们才能真正的懂得男人呢?”

      “先生怕不是说笑了,谁人不爱美男子?如今西启好男风,就连男人都爱养几个标致的男眷在家,还是说先生你尝过男人的滋味,才在这与我们卖弄道理?”张秀丽拿乔的说着,丝毫不因为对方是老师的身份就恭敬以待。

      授画先生本想回怼,一眼歪到说话这人是当今右相的女儿,只好砸吧了舌,想说什么又觉不妥,只得闭嘴。瞧见先生这一副吃瘪的模样,张秀丽嗤之以鼻的弯唇一笑,颇有得逞之快的意思在里面,更是肆无忌惮道:“看来,先生你还真是尝过。”

      一时间,四座的学生全都哄声而笑,可真是叫人羞红了脸。

      “呃…这……”一句话还真有些惹恼了这授画先生,荒唐的甩了甩袖子负手而立,“我可没有那龙阳之好。”

      在戴晨曦眼里,这个张秀丽就是个娇纵蛮横惯了的千金小姐,说话做事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找个人消消她的锐气,以后还有得变本加厉,回敬道:“看来咱们丞相的千金见识过很多男人嘛,不然怎么就轻而易举的说服了我们的授画先生?”对于男人,在这些女画娘里,还有谁会比他更了解熟悉?

      好你个招桃花!处处和她作对,先前那副恭敬的模样果然是装出来的。张秀丽心下暗骂,原本垮下的脸漾起一副锐气,“那是自然,每年皇城的女子赏花会,本小姐都会参加,莫说皇城里三二六品的男官员,就连当今天子我都见过,男人罢了,满街都是,怎么可能没见识过,况且这种只有达官贵族之女能参加的会宴,岂是你能一博眼球的。”

      “哇,连皇上都见过?想不到张小姐你这么厉害,比不过比不过,我无话可说,无话可说。”露出一脸惊羡,戴晨曦缩了缩脖颈,一副怕怕的样子。别说赏花了,堂皇兄最烦的就是女人多的地方,一看这丫头就是在打马虎眼,好男不和女斗,他也不拆她的台。

      可看在张秀丽眼里,戴晨曦这哪是真的在佩服她,分明就是有意卖乖,故此一举。

      眼眸如丝的流转在张秀丽那满面写着不快的脸上,戴晨曦只是暗自好笑,届时,柳箐箐格外激烈地晃着张秀丽的臂弯,指着下面依旧骑马慢行的十几个男人:“秀丽,你快看后面那个穿霞色衣衫的男子,好生美!”

      不就是男人嘛,她张秀丽什么样的没见过?嗫喏了几下唇,犹豫着,朝着柳箐箐给她指的方向从楼下望去,不料正巧与那马上男子的视线相撞,别在男子耳侧的铃兰花与其的回眸一笑,教张秀丽一瞬的失神。

      “我我我…看中间那蓝衣的在冲我笑呢!”有画娘突然捂脸,连话都开始变得不利索,随之一脸陶醉:“若是我们画院的男子生的都如这马上的十几位,那该多好啊。”

      “哎呦,这些个男人,叫我一个大男人看了嫉妒!瞧瞧那些女画娘们,都看呆了。”

      “哼,嫉妒什么?我傅个粉,描个眉,换个艳色的长摆衫,保证和他们一样美,指不定比他们还叫人流连忘返呢。”先前与黄奇人争辩的瘦子不服气道。

      听到这样的话,那些画娘还真是憋不住笑,“哟,怕不是人家那才是真的流连忘返,你啊,别到时候顶上一个东施效颦,贻笑大方的称号。”

      “就是说啊,人家是美人笑,你啊,顶多丑人哭。”

      瞧着这些画娘们添油加醋的声音,戴晨曦也被逗乐了,好一会才顿了顿神色,一改纨绔,决定将心思放在作画一事上。终有一天,他戴晨曦会成为西启,乃至全天下最高位的画师,将人像丹青刻画的出神入化,做到见画如见其人的境界!

      “桃花。”

      柔声细语,戴晨曦听是在叫自己,扭头往声源处看去,一眼便撞见古玉潭那双柔眸,面纱也随风被带起汩汩的折痕,“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呃,没什么,只是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罢了。”回应着古玉潭的话,下一秒他朝着楼外伸出长臂,直直的接住了几片花瓣护在掌心。

      见状,古玉潭垂眸,面纱下的朱唇明显翘起一弯,目光柔至深处地朝楼下骑马的队伍望去,“其实从方才我便想问你来着。”

      “我?”戴晨曦不确信的指了指自己。

      “嗯。”古玉潭轻点头,“你看这十三个男人各个都美,而且美得各有不同。”

      戴晨曦一字一句的听着,颇是赞同的点头:“没错。”

      “那…”古玉潭欲言又止,踌躇了一小会儿,继续道:“桃花你好哪口呢?又或是说,你喜欢这繁城之下的哪个男人呢?”

      “我?!”自己当真没从古玉潭这句话中反应出来,一双桃花目更是瞪大了。他可是男子,再如何也只会对女子动情,又怎么会对男子动心呢?这个问题,哈哈哈,未免…未免也太好笑了吧?!

      黄奇人趁机从后面的人群里挤上前来,摸着肚子憨憨地乐着,“对啊桃花,你喜欢他们下面哪个呀?”

      这个黄奇人,明知他是男的,偏偏过来瞎凑热闹。

      犹豫着,目光从楼下探去,那双掺着流萤的双眸从为首的红衣男子身上一一掠过,直到…落上最后一位男子的身上。

      流光辗转间,戴晨曦入迷的打量起他,那是位穿着缃色衣衫,头戴藕荷色幂篱,手持摇扇,赤脚戴足铃,驭马走在最后的一位美丽男子。只是,一条胭脂红的纱织披帛缠绕过男人的两臂,穿过后背,松松垮垮的垂耷而下,明明是三种艳丽又难以驾驭的颜色,在他身上竟然显得异常好看。戴晨曦暗暗想着,这样一个美男子,让身为男子的自己都,有点嫉妒却…也有点喜欢。

      不过,令他好奇的是,这男人耳畔上簪着的,是朵什么花呢?前面的几个依稀还能认出几种,唯独这朵,明黄小巧,分外夺目。

      许是在这万朝人马中感受到一堆堆几近贪婪的目光,只见男人抿着嘴,突然勾唇一笑,手中的摇扇更是一下一下的扇动着这本就微盈的春风,或许他扇动的不是那沁人心脾的和风,而是想煽动那些几近想要迎他前去的男女们。

      马步走得缓慢,戴晨曦一点一点地凝着他,本以为他会就这样望着他直到路过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外,不巧的是,那马上的男人却昂起了头,连着他那双动人心肠的眼眸,一并地降落在戴晨曦的面上。

      兴许,有时候,四目相对仅仅在那一刹那,哪怕是千百万人之中,都能与之一人对上绵长的一眼……即便万劫不复。

      “哇塞……”好美的人儿。

      目光精亮地对上那美丽男人的眼睛,连戴晨曦自己都未察觉唇角泛起了笑,润泽的双唇早在看清那美丽男人的面貌后张开了一条缝。

      那是怎样的美貌,竟在一位男子身上奋勇而发。戴晨曦怎么都想不通。
      他的美貌,即便用尽面如冠玉、淑人君子这些辞藻也道不尽那张脸给人的一瞥惊鸿,应该…只有用那‘天质自然,世无其二’才勉强配得上他的风姿。

      沉思间,戴晨曦迎上他的那双眼眸,冲着那个美丽男人报之微微一笑,就连身侧有人撞了自己,都没半点察觉。

      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只见男人依旧是抿唇而笑,可却比之前多了几分味道在里面,那是一抹令戴晨曦心跳微滞的笑,更是令他有点迷恋不舍的笑…

      亦是…

      他曾见过,身着黄衣,耳边簪着一枝鸢尾,驭着缓缓白马,从这阁楼上往下眺望,在这座城里经过的,第十三个美丽男人…

      是第一个让他心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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