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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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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很是恼怒。
居然有人在他眼皮底下搞小动作,最让人无法接受的是,他居然还成功了。
虽然并不算完全成功就是了。
黑雾之下的魔王扯了扯嘴角。谁说偷偷溜走的就不能再重新捉回来呢?
只是因为耶罗达这一番动作他彻底生气了。他不想把所有娜迦族人都变成和伊普洛一样了。他要娜迦族灭族!
但在此之前他还需要利用娜迦族人的魔力。
魔王之力从蘑菇魔王的手心中散出,疯狂涌动,形成暗无天日的飓风。巨大的吸力奔涌而出,裹着毫无抵抗能力的娜迦族人们。
他们在绝望的哭泣中发现自己体内的魔力正源源不绝地流失。
虽然他们也并没有什么魔力。
在魔王之力的作用下,他们的双腿不受控制地转化成鱼尾,在暗淡的土地上逐渐变得干涸,又慢慢变回无力的双腿。
他们的喉咙像缺水一样沙哑,唱不出歌,说不出话,到最后,甚至连哭泣都做不到。
蘑菇魔王将他们的魔力与能力全部夺走,收为己用。
没去管已经咽气的耶罗达。魔王让手下将除了伊普洛以外的所有娜迦族人全部杀死泄愤。他则出去追那两只偷跑的小人鱼。
可幻境的画面就此中断。
因为伊普洛此时已经被魔王控制,根本不知道月光森林之外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妲勒莎知道。
她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她记得自己没有父亲,唯一的母亲是个哑巴,说不出话,而且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总是病着,带着她好不容易才来到一个叫鲁西村的小村落。
这个村落也遭受过魔王毁灭般的打击,围着一颗粉色的树,才刚刚重新建立起来。对同样落魄的妲勒莎母女心生怜意,于是便收留了她们。
魔王灭绝娜迦族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疯传,彼时还没有人真正在意。
只是紧接着又传来许许多多个种族被魔王毁灭的消息,人们这才意识到大陆上维持了数千年的和平就此被打破了。
有无数的冒险者逃跑,也有无数的冒险者迎难而上。
等大陆已经满目疮痍,留下无数反抗者的热血后,在史记官的书中也只留下了这样一段话。
【魔王的残忍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仿佛整片大陆都成了他狂欢与复仇的舞台。
是的,复仇。至于是向谁,并没有人清楚,但其实也都清楚。
因为被血洗的种族都有两个共同的特点:
被魔王追杀至一个不留。
以及,曾与精灵族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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妲勒莎直到七岁的时候才学会说话,问自己的母亲她为什么和别的小孩不太一样,她到底是谁,她其余的亲人又在哪。
母亲笑着摇摇头,给她画了一副画像。用手语告诉她:她叫妲勒莎,是个人族。这是她的爷爷,最慈祥,也是最伟大的爷爷。
再然后,母亲抵不过病魔的折磨去世了。留给她的唯一遗物是一颗已经无比暗淡的水滴状宝石。
其实妲勒莎曾有过隐隐约约的猜测。
毕竟没有哪个人族可以活三百年之久。
但母亲既然这样说,那她就的的确确是个人族。
她在鲁西村生活得很快乐,大陆上的那些绝望与战火似乎都离她很遥远,村民们也都很照顾她。
直到那一天,一只精灵来到了鲁西村。随后,魔王也来了。
她跟着那只早就已经记不清长相的精灵成立了攻打魔王的勇者小队,可最后还是失败了。
鲁西村再次被毁灭。
自此以后她就一个人流浪,浑浑噩噩,不太记得自己到底走过哪里,又经历过什么,像一只找不到归处的孤魂野鬼。
直到有一天她昏过去,睁开眼睛的时候躺在一架简陋的马车上,帕菲特提着水袋喂给她喝,告诉她他是在采草药的途中发现她的,他就住在附近的鲁西城。
鲁西城?
妲勒莎模模糊糊地想着,总觉得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但不管啦,她不想去思考那么多。
这座城市虽然落魄,但对比以前她以前浑浑噩噩独自走过的时光,就显得无比热闹起来。
于是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就成了忘了很多很多过往,没心没肺的、新生的妲勒莎。
他们成立了一个冒险者小队。
热热闹闹,这样也挺好。
只是她不知道,兜兜转转,她竟然又回到了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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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经历过一片短暂的黑暗后,重新变得明亮起来。
追出月光森林的魔王怒气冲冲地回来了。
很显然,那两条小人鱼居然逃跑成功了。
因为耶罗达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布下了一个幻境。一个让魔王以为他得到了所有的魔王之力,欣喜若狂,沉醉不已,却因为耶罗达魔力消失殆尽而突然终止的幻境。
耶罗达成功牵扯住了魔王的步伐,让他的女儿和妲勒莎得以成功逃跑。
但这显然让魔王更加愤怒。
只是他的手下已经将剩余的娜迦族人全部杀害。除了伊普洛,月光森林已经没有任何活物可供他发泄了。
魔王阴鸷地散去脸上的黑雾,露出他满是浓疮的脸。过度的使用魔王之力令他被缇菲娅净化过的伤口隐隐作痛。
伊普洛还在不知所云地呢喃着什么,只是他柔顺的长发已经被黑色覆盖,像枯草一样逐渐生长蔓延。
魔王一把扯住伊普洛的头发,恶狠狠地将他扔进海里。
四周弥漫的黑色雾气形成漩涡,在魔王的指挥下全部钻进伊普洛的心脏。一个黑色的魔法阵从他心脏的位置缓慢升出。
这是一个献祭法阵。
这片森林里所有的生机,包括缇菲娅遗留下来的精灵魔力,都会被吸收进这个法阵,通过伊普洛的身体进行转化,成为对魔王无害的疗伤魔力,反哺进魔王的身体里。
感受着缓缓流进体内的治愈魔力,魔王终于露出笑容。
本来魔力转化可以更快的。
他可以将所有的娜迦族人全都变成像伊普洛这样。
但没办法,耶罗达触怒了他。
所以除了已经被他打上印记的伊普洛,所有人都得死。
虽然有些遗憾,但这不能怪他啊。
要怪只能怪耶罗达。
是他怀着私心,想救自己的女儿和孙女,才害了所有的娜迦族人。
不然他不会介意娜迦族以和伊普洛一样的形式存活下去的。
魔王又咧开嘴,愉悦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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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伊普洛被封印,沉入大海,这场浩大的幻境总算结束收场。
血污、尸体,早已死亡却始终萦绕在耳边的娜迦族人的哭声逐渐散去。妲勒莎又听见了那个悠扬婉转的歌声。
从大海里爬出来的伊普洛终于唱完了整首歌。他睁开眼,纯黑的眸子看向站着不动的缇菲娅。淤泥落尽后,他又带上了那样纯洁和羞涩的笑容,恍若初见时那样咋呼、任性与骄纵。
“缇菲娅,你总算回来看我了。”伊普洛幸福地笑着,“你曾经说过,就算我不想离开月光森林也可以,等你有时间了,会回来看我。你果然遵守承诺回来啦!”
他向缇菲娅伸出手,“这次我想和你一起去旅行,你带上我好不好?”
可缇菲娅依旧不为所动地站在那里。
伊普洛也没有生气,而是侧头看向依旧茫然无措的妲勒莎。
“还有妲勒莎。”伊普洛有些怀念地说道:“你都长这么大了,真是太好了,耶罗达也可以安心了。等出了月光森林以后,我也加入你的冒险者小队好不好?”
伊普洛把伸向缇菲娅的的手转变方向,伸到了妲勒莎面前。
“好不好?”伊普洛又问了一遍。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些忧伤,“这片大陆上只剩我和你最后的两个娜迦族了。”
妲勒莎被这句话触动了。她看了一眼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的缇菲娅和帕菲特,还有永远低垂着头的小奥。
似乎这样也不错?
大家都在一起,热热闹闹的。
那些混沌的、纠缠的过往太过于复杂,她根本不想去想,把它们忘记就好了。
“好啊。”妲勒莎终于露出一个笑容,也伸出手回牵住伊普洛。
他们往月光森林外走去。缇菲娅他们则跟在身后。
月光森林经过魔王的糟蹋,早已满目疮痍,树木凋零,满地都是枯黄的落叶。
走了没多久,就可以看见永恒魔法的结界。妲勒莎突然停下脚步。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额心有些发烫,令她很不舒服。
“妲勒莎?”伊普洛牵着她的手回头看她,“怎么不走了?我们马上就可以回鲁西城了啊。”
“不,我很难受。”妲勒莎蹙着眉,捂着额头痛苦地蹲下来。
那灼烧感越来越强烈,令她的额角鼓起青筋,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着。
“那我们更要快点出月光森林了啊。”伊普洛拉着妲勒莎想让她站起来。
但妲勒莎只是捂着额头不停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不能站起来。
不停热烈灼烧着的额头告诉她:不能站起来,站起来就完了。
“妲勒莎。”
一道苍老的,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妲勒莎捂着额头难捱地抬起头,看清楚那个人后又呆愣在原地。
耶罗达站在永恒魔法的结界外,阳光洒落在他已经暗淡的深蓝色长发上。岁月在他脸上雕刻了几道浅浅的纹路。
他慈祥地笑着,向妲勒莎伸出手。
“妲勒莎,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来,我帮你看看。”
“爷爷……”妲勒莎蹲在地上痛苦地呢喃着。
她想站起来,想去牵爷爷的手。但她的额头越来越烫。
“妲勒莎,快来。”
等了许久还没见妲勒莎有其他动作,耶罗达的身边突然又走出一个人,微笑着向她招手。
妲勒莎怔愣地抬起头,眼泪终于忍不住奔涌而出。
“妈妈!”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妈妈的声音。虽然所有记忆都已经模糊,但她还是记起了小时候。她抓着妈妈的手,一遍一遍地对她撒娇,想让躺在病榻上的妈妈稍微开心点,好受些。
她曾经想过很多次,妈妈的声音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肯定和她人一样,温柔得像缓缓流淌的小溪。
果然,和她想象中的声音一样啊。
妲勒莎抹掉眼泪,终于站起身。额头上越来越烈的灼烧感都被她忽略。她朝妈妈的身影伸出手,踉踉跄跄,一步一步踩着枯黄的落叶向外走去。
“这样才对嘛。”伊普洛欣慰点头,跟在妲勒莎身后。
离结界还剩最后几米远,妲勒莎突然踩到了一个小小的、硬硬的东西。她再次停下脚步,茫然而疑惑地看向脚下。
全是枯黄的叶子,踢开叶子就是泥土,哪里有硬硬的东西。
“为什么停下?向前走啊!”伊普洛不知道妲勒莎为什么又停下来,终于忍不住上前推了她一把,“马上就能见到妈妈和爷爷了,你不开心吗?”
妲勒莎被推着走了两步,再次踩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可脚下除了枯叶,明明什么东西也没有。
结界外,母亲和爷爷又开始喊她。
“妲勒莎。”
“妲勒莎——”
“你不想念我们么,妲勒莎?”
“只要你出来,从今往后,我们就能永远生活在一起啦!”
伊普洛的催促,亲人的呼唤,让妲勒莎简单的大脑再次混乱。她根本没办法同时处理那么多信息,于是又将踩到的东西放到一边,继续向前走去。
——咔哒咔哒。
小小的、清脆的声音在一连串的呼唤声中悉悉索索响起。最开始只是细微的一点点声响,而后像连锁反应一样,从一个,渐渐连成一片。
——咔哒咔哒。
——咔哒咔哒。
妲勒莎伸出手,一步一步向前走着。阳光下,妈妈和爷爷温柔的笑脸触手可及。
但她听到了荒芜森林中她自己的声音。
“不能再往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