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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50章 臣节 ...

  •   捉他意在周室,放他亦如是。
      秦泱心里明白,但这话他并不想摆明了讲出来,于是起身后他颔首回道:“自是因为大司马明察,知道泱绝对与行刺的歹人毫无瓜葛。”
      他的这通废话想必在场没有一个人会信,尤其何广文。
      不过陈雍并没有拆穿,而是顺着他的话头继续说:“西曹审案尚无所获,我再明察也不能未卜先知。你之所以能被放出来,是因为子绪给你作保。”
      秦泱一愣,既然自己被捕那晚陈子绪能特地前来相告,那么为他向父亲求情,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更何况……
      “子绪说他与你相识三年,知你品行。”陈雍话说到这里有个停顿,目光穿梭在秦泱和陈桓之间,“他说你行止端正顾全大局,断不会做出此等于私德有亏、于家国无益之事。”
      秦泱默默转身,面向陈桓所在的方位深深一礼:“公子爱护,泱不胜感激。”
      他看见灯火下子绪的影子晃了晃,听见子绪轻声叫他“士展”,尾音稍稍压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只是还未及再多说什么,就被陈雍打断。
      “看来你二人果真交情匪浅。”陈雍的话中不带喜怒,“子绪给你作保后,广文向我请命去大理寺单独给你问话,如今你已经被带出来,我也就姑且信了他们。秦士展,切毋辜负友人。”
      话已至此,秦泱心下了然躬身称是,陈雍也挥挥手,换了松快些的语气:“下去吧,广文留下。”
      出了书室,秦泱才转头看了陈桓一眼,对方欲说还休的眼神也正落在他身上。
      其实今晚的事情,子绪不必再多说了。他这样想着,然后一撩衣袍,跪在了阶前。
      他叩首道:“泱必不负公子。”
      书室内听得见外面的动静,便是听不见,秦郎官这一跪明日也会有人告知陈大司马。
      陈雍对着何闳勾勾手指:“广文,你以为秦泱其人如何?”
      “可用之才,只是不能为主公所驱驰。”
      “他不像个硬骨头。”
      “故而其节可屈,却不能折。”

      春夜如银,极亮极清澈的月光铺满章邑,秦泱跟在陈桓身后,走过大司马府高墙外空荡荡的街巷。
      拐过一个路口,陈桓止住了脚步,转身看向身后的秦泱。
      “士展,今夜我父亲……”
      秦泱看透了他的迟疑,微微一笑:“子绪,我更想知道昨夜之事。”
      “昨夜?”昨夜的千钧一发兵慌马乱犹在眼前,还有自己失措之下的那一吻……士展对此如何作想呢?
      他的眼神躲躲闪闪,而秦泱的目光清清透透,他纠结半晌,方才回了句:“昨夜,士展是怎样想的?”
      陈桓说罢,顿觉自己像个勾引了良家少女之后又不想负责的纨绔,但天知道他绝非如此。昨夜之事是临时起意却也不失真心实意,从前他不明白、也没有想过自己为何那样亲近秦泱,直到自己在急情之下不假思索、顺其自然地吻了士展。
      他确实想要士展,为臣属、为挚友……甚至更进一步。
      他是喜欢秦士展的。
      只是此刻他心有旁骛,而且忧心着士展的回应,可能不是自己想要的。
      “今夜也要变成昨夜了。”秦泱抬头看看天色,又低头去寻找陈桓的目光,他在两人四目相对时开口,“昨日之日将去,此生来日十数载,我必不负子绪。”
      他们还很年轻,过往远远比不上来日方长。陈桓想,那我就要来日,一个和士展同行同归的来日。
      于是他认真回道:“我也必不负士展。”
      他们在垂挂藤萝的山墙后亲吻,那是一个很长很长却又不得要领的吻。他们的嘴唇贴近又分开,彼此热而乱的呼吸打在唇边,偶尔还会嗑到对方尖尖的犬齿上,舌尖舔过磕破的地方能尝到一丝血腥气。
      微微的酥麻从极细小的伤口扩散开来,二人总算从这生涩的亲吻中品到一些趣味,愈发深入地交换了气息、贴近了对方的躯体。
      秦泱回忆起离开厉阳的那日,在大江畔,他听见定陶王和厉阳候世子交欢……如今觊觎已久的人正在怀中,嗅着那似有若无的、带着体温的雪松木的气味,身体便不可避免地起了反应。
      而后,他下意识地抽身而出。
      二人的气息陡然分开,陈桓抓住了他的袖口:“士展?”
      秦泱罕见的有些失措,他片刻后才定神解释:“方才唐突子绪了。”
      陈桓的脸隐在藤萝枝叶的阴影下,秦泱看不清晰,但他能听出对方话里带着的轻笑。子绪问他:“你不会吗?”
      “子绪会?师从何人?”
      “这哪里要人教?”陈桓说着就要去扯秦泱的衣带,但是密密匝匝的藤萝勾扯住了他的袖口,一时间难以挣开。
      等到秦泱终于帮他从花枝中抽出手,天际与章邑城墙的连接处已经溢出了金光。
      街巷里有了人声,一墙之隔的大司马府中,早起的仆役也开始洒扫、准备朝食了。
      “来日方长。”秦泱低头替他理了理衣袖。
      陈桓隔着布料握住秦泱的手又松开:“嗯,来日方长。”
      秦泱要在天亮前赶去点卯,他匆匆跟陈桓辞别,步子仓促地走向了尚且人烟稀疏的街道。
      走出几步,他回头看了一眼,子绪还站在山墙下,藤萝的阴影仿佛未曾散去的一片夜色笼罩在他周身。

      秦泱匆忙回家,屋舍内一切陈设如旧,案几也还是前日夜里被他和子绪撞歪的样子,只是院中经历一夜风雨,堆积了许多杂乱的落叶。
      他来不及清扫,换上官服便追着朝阳往宫中赶。
      内宫亦不安宁,觐见前潘良一路告诉秦泱,昨夜帝后争执许久,天色将明时才各自回宫歇息,而阿若就在皇后宫中等着,直等到阿姊回来方才睡下。
      行至宫室门前,潘良又恳切道:“秦郎官,老仆也不懂那些朝堂上的事情,只是惦念着陛下、惦念着皇后,窃自多说一句,万不能使帝后失和呀!”
      “中贵人所言有理。”秦泱颔首以示了然,“泱必以大局为重。”
      潘良引着他进入宫室,周帝正坐于堂上。
      陛下面色不佳,看上去颇为疲倦,但瞧见秦泱还是露出欣慰的神情,赐座后又命人端来热茶汤和糕饼。
      秦泱依礼谢恩,周帝摆摆手让他免礼,然而在他起身落座后,周帝陡然来了一句:
      “士展日后便专修经义吧,来给朕讲学。”
      秦泱方才执箸,听了这话又将碗筷搁下,起身一礼道:“臣不敢受命。”
      他拒绝得这样直截了当,倒叫周帝愣了一下,而后皱眉叹息:“士展何苦?你此番遭捕,舜华和阿若寝不安席、食不甘味,你不顾自身安危,也不顾及她们吗?”
      秦泱一夜未眠,没有心思再去辩驳,他脱口而出一句“绝非如此”说罢又停顿少顷,理了理思绪后沉声问:“陛下知道臣为何能被大司马放出来吗?”
      “因为……”
      在周帝迟疑的片刻间,秦泱抢白:“因为他想和周室搁置争端。”
      要顾全大局——而所谓大局便是章邑的安定。
      陈雍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从未欺侮过周室,至少明面上没有。周室四百年的民望尚在,便是他治理数年的章邑城中亦是如此,故而他还不能做逆臣,也不能容忍旁人口诛笔伐,将他说成逆臣。
      此王鼐三族所以亡,亦是他秦士展所以存。
      曾经的天子令使、与大公子交好,斡旋于周室和陈雍之间,再无旁人比他更合适了。
      恐怕唯一叫陈雍觉得可惜的,就是自己是令德公的门生,秦泱想,陈雍昨夜让他“切毋辜负友人”大抵便是出于这份考量。
      子绪可能真的为他去向父亲求了情,也可能没有,不过于秦泱而言,这并不重要。
      周帝垂下眼,掩盖住眸中复杂的情绪:“朕与大司马君臣之间并无争端。”
      “陛下无心,旁人有意。”秦泱稍作停顿,“更怕外人有意。”
      宫室内一阵寂然,半晌后周帝才抬眼,他看向下方躬身默立的秦泱,语气中还有几丝犹疑和无奈:“王鼐三族之遭遇,许多朝臣颇为其忿忿,皇后亦怜之。”
      潘良此时遥遥地给秦泱使了个眼色,秦泱会意,行了个大礼后走到天子近前。
      他压低了声音道:“还请陛下转告皇后,大司马放下戒备,方可寻机带回小殿下。”
      周帝双目蓦地睁大,他看向秦泱的眼神中有惊喜亦有猜疑。秦泱未再多说什么,只咬破食指将鲜血抹于唇上。
      “臣辞别先生时指河为誓,永不做大周的叛臣;今日臣在陛下面前歃血为盟,必将恪尽臣节,寻回小殿下,护他平安无虞。”
      他不会背诺的,一个都不会。
      日昳时分,宫中传出一道旨意,要加封陈雍三子为亭侯。
      秦泱在少府的官署中支着脑袋小憩,醒来后依旧闭着眼,听诸同僚各抒己见。
      愤慨叹惋之外,更有人揣度,陛下是想用三个亭侯的爵位,换出城中无妄被捕的士人。
      传旨的老郎官还没有回来,好消息便风一样吹进了少府——
      大司马府上西曹已审讯完毕,天黑前大理寺会将确认与刺杀一事无关的大多人释放。
      秦泱听见了好几声欢欣的“天子圣明”。
      只是这阵欢欣并没有持续到天黑,传旨郎官便垂头丧气地带回了坏消息:大理寺有人遇害身亡,所以不放人了。
      埋头在书简中的秦泱抬起了头:“敢问,是何人遇害?”
      老郎官看向了他,想起什么似的走上前:“士展,此人你或许还认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第50章 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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