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娱乐圈呢》丘山六安

12、第 12 章

　　画面很模糊，即便向北南努力瞪大了眼睛，视线范围内的一切仍像是隔着一个巨大又厚重的透明玻璃，模模糊糊、有些变形。

　　前面很多人聚集在一起说什么，时不时还挥动着手臂，看起来情绪不太好。

　　他有心往前走一点，希望走近一点，听一听他们说的话。可是走不动。他脑子指使着腿抬起来，腿却有自己的想法。

　　眼前的画面在他焦急的过程中忽远忽近。腿不听使唤，向北南就伸着脖子侧耳倾听。

　　脖子一动，场景也跟着变。

　　人来人往的剧组内，他仿佛开了默片的上帝视角，一切了然于心。

　　他站在主场景外，看着工作人员各行其是，没有一个人将他放在眼里。

　　——简直放肆！

　　向北南清楚记得自己是位面之子来着，这些人居然敢不将他放在眼中？

　　他骂骂咧咧地卷起袖子，在片场内指着一个又一个工作人员的鼻子，不管是恶狠狠地讲道理，还是略显不雅的骂街，都没有人理他。

　　他瞬间emo了，找了一个人多的角落，蹲在人群中心画圈圈。

　　画着画着，片场突然就从默片进化到有声片，向北南的耳朵里传来人们的说话声音——

　　“这部戏你就是个打酱油的，懂不懂什么叫打酱油？”

　　“改什么改？投资人说了，这部戏就是为了几个投资人的孩子拍的，别跟我瞎咧咧什么艺术不艺术的。”

　　“咱们这剧组用不着你想故事，拍你的戏就行了。”

　　“重来什么重来，王小姐演得挺好的……”

　　……

　　这些话铺天盖地，似曾相识。向北南甚至能感受到每一个字散发出来的轻蔑，每一句话的空隙都被不耐烦的情绪装满。

　　蹲在人群中心的向北南如同被一个罩子笼盖住，而罩子内的空气分子全是细细密密的蔑视。他每一次吸入肺部的空气好像都不是氧气，而是那带着重量的情绪。

　　他甚至想拒绝呼吸，但缺氧的窒息感让他痛苦万分。

　　周围的声音还在继续，像煮开了的水，词句全都咕咚咕咚的往外冒。

　　……

　　……

　　醒来的时候，向北南全身都是粘腻的汗水，眼角还湿润着，稍微眨眨眼，泪水就混着细密的汗水滑入鬓角。

　　有好几分钟，向北南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没有动。

　　梦里的一切像是被睁眼看到的高清版现代化天花板挤走，只有那种压抑的窒息感残留在体内。

　　缓了一会儿，向北南伸手将床头的手机拿过来一看——还差七分钟才早上七点。闭了闭眼，深呼吸两遍，向北南起床准备洗去一身的粘腻。

　　林海湛带着早饭进来的时候，听到浴室的声响还有点意外。今天的向北南居然起得挺早的。他都做好准备早饭原样放到中午了。

　　刚把早饭摆好，那边向北南已经围着浴巾，擦着头发出来了。

　　“南哥今天这么早？不是说今天的戏在下午和晚上吗？”

　　向北南看了桌上的早饭一眼，径直走到衣架边准备换衣服：“做了个不太愉快的梦，记不得内容了，但是过于压抑，提前醒了。”

　　林海湛应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向北南简单换了个体恤休闲裤，换完衣服，拉开窗帘，看着外面的蓝天，随口道：“这两天温度感觉还挺不错，没有暴晒。”

　　林海湛笑了笑：“过两天拍摄地换到山里才叫好呢。那边海拔高，森林面积大，温度比城市低了好几个度。依山傍水的，随便一拍都是风景。”

　　向北南坐下来，一边吃饭一边颇有兴趣地看着他：“林哥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和我爱人在乡镇有一套房，夏天热的时候她会带着孩子去生活一段时间。我要是有假也会一起去。”

　　向北南惊奇地看向有点羞涩的林海湛：“林哥你都结婚有孩子了！？”

　　林海湛点了点头。

　　向北南竖了一个大拇指：“真看不出来，林哥居然这么早就有孩子了。”而且看起来林哥婚姻很幸福。

　　“遇上了就结婚了。孩子也是顺其自然。”

　　“平时没怎么看你发朋友圈，我都不知道你都有孩子了。”向北南拿出手机翻到林海湛的个人页：“我看头像背景什么的都和孩子没什么关系的样子。也没有结婚的照片。”孩子和妻子相关的动态倒是也有，只是不多——毕竟本身的动态就很少，一个月也不一定有一条那种。

　　林海湛不在意地说道：“我结婚了也还是我，结婚前后不影响的。”

　　向北南点点头，感觉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是太快了，还没等他抓住，就消失不见。

　　一直到吃完饭，林海湛收拾好问他需不需要对戏，他想了想，戏已经在心中了，不着急。

　　倒是突然想起自己平时对工作伙伴的关（ba）心（gua）太少，于是转了个话题：“林哥，你这孩子都有了，和嫂子是校园恋爱？”

　　说起爱人，林海湛露出了微微羞涩又幸福的表情：“我和我爱人是大学时候联谊活动认识的，当时接触的时候发现我俩有些习惯挺相似的，比如都比较注意身体健康，平时不太爱发动态，认为幸福是自己的，自己知道就好了。亲朋好友的，见见面或者打电话也都能知道，社交软件就不必摆弄。所以我们在学校恋爱了两年多，毕业就直接结婚了。”

　　向·单身狗·北南语带羡慕：“林哥和嫂子就是传说中天造地设的一对了。”

　　林海湛笑着摇摇头：“也有磨合，只是这些生活细节不足为外人道。”

　　向北南倒没追问，只是感慨道：“感觉得出来，林哥和嫂子挺默契的。”

　　林海湛本人也很认同：“谈恋爱结婚不就是这样吗？找一个合心意的对象，确定对方爱自己，就把对方规划进自己的未来，就足够了。”

　　关（ba）心（gua）够了工作伙伴，林海湛的那句“我结婚了也还是我，结婚前后不影响的”又在向北南脑子里自动播放。总觉得心里有什么想法即将破土发芽，可却差了点什么。

　　差了点什么……他不知道。向北南也懒得纠结，这想法磨磨蹭蹭半天都不出来，不出来就算了，先扔一边去，以后想起来再说。

　　虽然上午没戏，但是他要小小准备一下下午和晚上的戏，还有每日必背知识点，以及痛苦的刷题，满满当当，并不轻松。

　　因为对《悠然见南山》的钻研也比较深了，加上昨晚还开了会，所以后面的戏份理解不急。

　　倒是刘姐说的剧组《拨云见日》的进组时间，让他很在意。

　　那碎片式的拍法他真的很没底，如果不是合同正规，他真的怀疑剧组是不是在玩过家家。

　　如果拍戏不是一直在剧组，他是无比担心自己状态的。

　　他很清楚，他能在《悠然见南山》这个剧组表现极好，是有自己过去的经历做支撑，可以入戏，加上导演和搭档都很优秀，最终才有现在的呈现。

　　要是换一个全新的剧本和拍摄环境，哪怕不是《拨云见日》这样碎片式的拍摄，他都给不出保证……

　　心里有事，刷题也没法专心，眼看着越做越错，向北南干脆退出刷题app，软件上找到《拨云见日》的导演——夏时光，准备说服导演，等这边这个剧本完结了再过去。至于刘姐……如果说服成功了就告诉她，如果失败了……那就假装无事发生。

　　点开对话框，页面一片空白，连那种“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的初始聊天记录都没有。

　　可能是换过手机吧。向北南随意想着，没有在意。

　　然后他就盯着空白的对话框开始思考该怎么开口。

　　直说吗？会不会不礼貌？

　　算了，还是礼貌一点吧。

　　——夏导，您好。关于进组时间想和您商量一下，不知道……

　　打字到90％了，向北南又觉得语气不太对。按着删除键，看着文字一个一个的消失。

　　有些烦躁的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揉了揉自己的脑袋，闭着眼睛往床上一躺。

　　突然！向北南精神抖擞地坐了起来。

　　“我可是位面之子！我怕个球啊！反正都是白得的人生。谁来这世界旅个游还这么谨小慎微的啊。”

　　于是突然开窍了的向北南手指飞快地打字，并粗略看了一遍就立马发送了。

　　有北有南：夏导好，有空视频吗？

　　“叮~叮~叮~叮~”

　　对面看起来也是个正在看手机的爽快人，几乎是秒秒钟就打来了视频。

　　点击接通的一瞬，向北南看着手机上的画面有些意外。

　　手机那头的人第一眼看去感觉很年轻，长相过于帅气，但同时又有一种沉静的气质混淆了他年龄感。那种慵懒中见锋利的气质，说是导演感觉不太像，也不是单纯的富家子弟，更像是有底蕴的人家走出来的公子哥。可以说非常夺目了。向北南一时都不太确定对方是不是夏时光本人。

　　“夏导？”语气里那种不确定的感觉简直要溢出屏幕。

　　对面懒洋洋地“嗯”了一身。就听那边有个模模糊糊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人喊他。夏导把手机往旁边挪了挪，偏了偏脑袋。

　　向北南这时候才注意到夏导后面的背景，是木头的雕花窗栏。

　　夏导懒散地靠着后边，左手拿着一把合起来的大爷扇，先是伸着手腕对着手机后边随意地晃了晃，然后又放在身前不动了。配着那身白衬衣，有一点时光倒流的民国风范。

　　大概那边话说完了，夏导手机拿正了些，语气随意：“怎么了？”

　　向北南被这语气弄得有些犹疑：他和夏导的关系很好吗？还是夏导和谁说话都这样的语气？

　　此时向北南心里位面之子的气势已经无影无踪，他不知道原身和夏导是怎么相处的，也没个参照，只能跟着直觉走：“夏导，之前签约的那部剧我想换一下时间。”

　　夏导微微歪头看着他，眼睛微微眯了眯，不知道这小子搞什么新花样。他缓慢地问道：“换时间？”

　　向北南看着夏导的眼神，总觉得有些微妙：导演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他顿了顿，还是解释了几句：“我现在这个剧组的状态很好，如果突然十月换到另一个剧组，我肯定，两边状态都不会好。所以《拨云见日》剧组这边我的戏份想往后集中一下，等《悠然见南山》拍完再过来。”

　　一边说，一边心里琢磨着：本来也没有提前给剧本，现在商量应该也没问题……吧？冷静想一想，也因为没给剧本，换个演员似乎也不是不可以。要是换演员，他说不定还松口气。

　　夏导那边看了他半晌，最后应下了：“可以。”

　　答应得过于痛快，向北南甚至暗搓搓地生出一丝丝期待：“其实，有没有可能，夏导考虑换掉我的角色。”

　　盯着向北南诚恳的表情，夏导以一种警惕的眼神扫视着屏幕里的向北南，他真诚地怀疑这小子想搞事情。甩开折扇摇了摇，夏导战术性后仰：“不，不换。反正不急。十月这么热，凉快点再拍不迟。等你确定了再跟我说。”

　　向北南有点愣，什么意思？我这真是坂本继子，世界以我（的事业）为中心？

　　向北南愣得太明显，夏导看他这样好像也有点困惑，同时又带着警惕，怕他是演戏：“我警告你，你不要搞事情啊！《拨云见日》虽然是我们合作起来的项目，但是我个人是很想好好拍的。既然我们提前说好了你是绝对的主角，你就老老实实按照说好的来。”

　　向北南：？？？为什么我是绝对的主角？投资商指定都没这么强势吧？还有，原身和夏导到底什么关系？或者说和《拨云见日》剧组有什么关系？和夏导合作起来的项目，又是什么意思？以什么身份和夏导合作的，经纪人知道这事吗？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见向北南没有声音，夏导又补充了一句：“反正每个故事都是独立的，除了你以外的演员都不会很长时间在剧组，随意性比较强。你别瞎整。你那边剧组要结束了提前跟我说一声。”

　　向北南：？？？随意性比较强？一时有点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个正经剧组。

　　夏导见他没回复，又强调了一遍：“别想搞事，我有你经纪人的联系方式。”

　　向北南认真想了想，导演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好像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就算最后实在是演得不行，也有导演兜底——谁让他坚持不换主角呢。于是向北南愉快地点头：“那好。到时候联系。”

　　夏时光这才懒懒地点了点头：“没事我挂了。”

　　向北南：“……好。夏导再见。”

　　夏时光敷衍地点头嗯了一声，随后视频挂断，界面回到聊天页面。

　　向北南仔细想了想，夏导人还挺好的。通情达理，善解人意。

　　至于原身和夏导的关系……他直觉不是普通的演员和导演的关系，夏导的语气，感觉两人是相处不错的损友。反正目前来看，没什么影响。至于其他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夏导这边通气了，再和刘姐说一声就行了——不过，原本说好的《悠然见南山》剧组给的国庆十天假估计也没了。

　　啊，这样说来，还得和张导再报备一下……

　　痛苦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