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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谢陛下赐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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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陆离寸步不离地取暖下,文武百官携北境铁骑军队总算到了南秦宫殿。
苏修之如释重负地擦了擦冷汗,望着前方迈进宫殿的二位祖宗,他俩拾掇整齐足足花了一个时辰,加之耽搁的工夫,苏大人琢磨着收拾细软告老还乡。
南秦皇宫中,庄严肃穆的殿堂楼宇,朱红碧瓦,鎏金铸铜,映刻着百年流逝华光,大国泱泱,繁昌盛世,彰显着宏阔脊梁。
文武百官肃然有序地踏入殿宇,编钟敲鸣,雄浑激昂。
咚的一声——
伴随着钟鼎敲响,沈恒之垂目打了个哈欠。
南秦礼法森严,南以朱雀,皇帝定赤红华服为尊,龙袍乃红黄绣制龙纹交织,头顶冠以朱红色为暗底纹,辅以秀金祥云,一抹暗红身影随一声钟鼓入定龙椅,文武百官纷纷手持笏板下跪。
沈恒之思定片刻,抬头正视着不惑之年的元康帝,七年未见,他容颜苍老些许,皱纹横生,头发花白,罩着宽敞的龙袍,也掩盖不住他形容枯槁,消瘦衰朽。若非那双迥然不迫的眼神未变,沈恒之几乎以为坐在他面前的是另一个人。
他是在场之中唯一一个不曾下跪的臣子。
陆离不会行礼,跟着旁人有样学样,眼睛乱瞟时,正巧瞅见那一个笔挺的背影。
桀骜不屈,凌然如松,大有挥斥方遒的豪阔之意。
见皇帝不下跪,面上工夫都懒得做,这位镇国公想拥兵自立,简直易如反掌。
在场这么想的不止他一人。
元康帝温温柔柔地笑了笑,目光如黏在沈恒之那张脸上,虚虚地抬了下手,“众爱卿平身。”
沈恒之云淡风轻地又打了个哈欠,让龚淮安上前述职。
龚淮安见这幅情形,汗如豆大,唯恐沈恒之发疯咬死在场众人,他瑟瑟发抖的背脊沁出层层薄汗,嘴里却井井有条地念着述职文书。
元康帝有一句每一句地听着,随口唤道,“夜阑。”
在叫谁?
在场无人应答。
陆离身为太子,站在陛下下首,正对着沈恒之,他一门心思研究这位神宗,其他人说什么做什么一概不知。
“太子殿下!”
身侧站在文官第一位的殿阁大学士安文谦轻唤了他声。
听闻内阁首辅江延振一把年纪,行动不易,这几日又抱病,陛下免了他今日入朝。故此是殿阁大学士安文谦站在陆离身后。
陆离意识到皇帝唤的是他的字,他四下茫然,像极了被点名又不知如何作答的学子,恭敬地行了礼,“陛下。”
元康帝目光沉了沉,“夜阑也去迎接镇国公?”
皇帝眼线遍布京都各地,沈恒之还未踏入京都,一举一动皆在掌控中。
想必他俩在国公府的所作所为,皇帝早已知晓。
“是。”
元康帝食指轻轻敲着龙椅扶握,似笑非笑道,“夜阑可是爱慕镇国公?”
沈恒之忍住要翻白眼的冲动,一回来述职还未听完,皇帝迫不及待想把赐婚一事敲定,对他这么忍无可忍么。
满朝文武哪个不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人精,听皇帝这话,还能不知他用意?
一个个噤若寒蝉,装死不言,静待傻太子接话。
沈恒之懒懒地向太子看去,不管他说什么,自个一股脑把婚事拒了,难道还能逼着他成亲?笑话!
这个小傻子能说什么?无非是对他爱慕至极要娶他,顺道娶他身后几十万北境铁骑势力,今日他在国公府闹这一出,不正是想坐实婚事么?
要么就是把心一横,拒绝。
只有这两个选择。
沈恒之在脑海中过了一道,对陆离的回答毫无半分兴趣。
陆离轻咳两声,从一行恍如死尸的臣子中站出来,颇为感叹地长吁口气,“回禀父皇,从前我对镇国公一往情深,奈何情深缘浅,但我今日见着一人,十分倾心,着实想迎娶他。”
太子殿下的几句话,铿锵有力的砸在殿堂里玉面朝阶上,砸得在场众人头晕眼花,纷纷议论,连带着不甚在意的沈恒之也抬了下眼皮。
行啊,他到想知道,短短几个时辰,他是对谁倾心了?
元康帝的脸色冰冷至极,打量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嗯,你说。”
陆离不顾满朝非议,诚惶诚恐又言之凿凿,“那人虽不及镇国公威震四海,也不如他岿然气魄,但儿臣心里就是认定了他,认为他比镇国公美貌十倍百倍,哪怕被人诟病我乃当朝第一断袖,我也想娶他。”
沈恒之的脸都绿了。
不娶他就算了,正合他意,偏说比他美貌十倍百倍,实在忍不了!
他恨不得抡起袖子找陆离理论,除了陆离,谁的美貌能和他一较高低?放眼望去,纵观南秦,不,纵横四国,也找不到第三个!
竟然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诋毁他的容貌?
等会无论说出谁的名字,沈恒之当即上去掰扯理论,别的能忍,容貌上决不能善罢甘休!
陆离卖关子卖够了,诚挚殷勤的眸光慢条斯理地落到站在大殿中央还在述职的龚淮安身上,“此人乃是镇国公麾下龚将军!”
龚淮安:“……”
沈恒之:“……”
宫殿里陷入落针可闻的寂静。
更漏轻轻滴入水中,如落尘入海,了无踪影。
连带着水滴清脆的声响,都变得诡异起来。
俨然沉肃的大殿之上,举国权力最集中的宏伟庙堂,此刻无人敢开口,无人敢发一言。
龚淮安这个述职是彻底进行不下去了。
他的脸色又一次被击溃防线,溃不成军的冷漠起来。
进退两难,堂堂书生剑撩袍跪下,咬牙切齿,字字雪亮,“求陛下赐死!”
陆离悲愤激昂的声音里含着哭腔,不吃从哪弄来的茶水蘸了下发热的眼眶,“不,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沈恒之倒抽一口冷气,着实不忍看对横空出世的“野鸳鸯”,白眼一个接着一个,他想过陆离的应对方式,他哪里想过会是这种。
他最终认真地审视陆离,这个小太子,真是傻子?
沈恒之仔细思索,太子把他手下最亲近的将领推到风口浪尖,若皇帝同意这个横插一脚的荒唐婚事,无疑成了自己的一大掣肘,而龚淮安这个直率性子,刚直不阿,今日横死朝堂都是有可能的,而他身为镇国公,念及同袍情谊,怎会让他血溅銮殿?
如此一来,于他而言,这门闹剧万万应不得。
明知拒绝收场,太子这么做又是何为?
陆离在心底冷笑,下不了台了吧,那就都别好过!
他眼神复杂地望向那个炮灰将领龚淮安,眼底糅杂着同情和惋惜,一代功臣良将,驰骋沙场的将领,实在对不住……
元康帝脸色变得阴鸷沉郁,随手将龙椅边的小几掀翻,哐当一声,茶几应声而裂,碎了遍地残渣。
满朝文武冷汗涔涔,龚淮安煞白的脸几经狰狞,额头上青筋凸起窜动如游蛇,青紫交杂,几乎崩裂。
汗如雨下,满朝皆是汗如雨下。
唯有沈恒之和陆离,在这种强势高压之下冷不丁地四目相对。
撞到陆离妖娆的眸,沈恒之玩味一笑,嘴唇微动,不听声音,“真有你的。”
陆离还以诚挚微笑,无声地动了动嘴,“多谢夸奖。”
不知过了多久,元康帝沉声呵斥道,“胡闹!太子与镇国公的婚事,岂是说变就变!朝令夕改,我大秦天威何在?”
陆离心想,这个老皇帝巴不得自己儿子断子绝孙无人送终,真心狠,非得娶沈恒之是吧。
沈恒之心想,狗东西老子刨你家祖坟了?
二人目光猝不及防地又一次相撞,这一下,陆离捕捉到沈恒之眼底迅速闪过的一丝杀意。
僵持不下之时,殿阁大学士安文谦缓缓站出列。
安文谦约摸花甲之年,老是老矣,却有一股强劲如松柏的沉稳魄力,执起玉牌,从容不迫地行礼,“陛下,臣以为,当下之急是召见东吴使团,听闻东吴有意与我大秦和亲,若公主着意太子殿下或是镇国公,于二人其一结为秦晋之好,乃是两国之幸事。”
安文谦三言两语说到要点,东吴使团还晾着,总是得见的,陆离和沈恒之若不自行解决,那就派一个出来娶东吴公主,公主是他国人,纵使日后诞下皇子或是世子,有这个外族之母,在南秦必是断绝出路。
太子娶东吴公主,不可能再继承大统,和娶镇国公是一个结果——都是要被废。
至于镇国公,他娶公主,有了外族力量,胆敢谋反就是通敌卖国,不是乱臣贼子,而是卖国贼!
难道他拼着一世名声不要,去当国贼?
元康帝听安文谦的话,面色淡然,眼里却闪过一道精光。
“如此,便按照……”
“慢着!”
安文谦是千年老狐狸修成精,说的正戳皇帝心思,可是,他忘了满朝最大的变故,不是沈恒之,而是陆离。
毕竟这位太子是真不要脸。
陆离站出来,先向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龚淮安行了礼,“实在抱歉,龚将军。”
言罢,他走到沈恒之身边,无比熟稔地握住他的胳膊,站在他身侧。
熟悉的暖意传来,沈恒之压住怒火,抬眼警示。
陆离冲他蛊惑地笑了下,抬头对元康帝说,“父皇,我今日在国公府迎接镇国公,岂料和他大吵一架,文武百官皆知,故此我才说思慕龚将军,只为气一气国公爷,是我胡闹……”
他扭头对沈恒之笑得殷勤,一双妖冶的眼波透着魅惑众生的力量,“他是我朝思暮想苦候多年的沈恒之,珠玉在侧,我怎会再娶他人?”
沈恒之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起先判断错了,陆离确实是个傻子。
说罢,陆离趁沈恒之思索的片刻工夫,拉着他上前谢恩,“儿臣多谢父皇赐婚!”
满朝文武:“……”
元康帝:“……”
沈恒之:“呵呵。”
他堂堂执掌帅印镇守一方的镇国公,武功高强神出鬼没的神宗,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是被绑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