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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欲望链条(5) ...

  •   “咔擦”一声,兰晴踩断了一根树枝,黎沃立马转过头来,对她挤眉弄眼地“嘘”了一声。
      兰晴轻轻抬起脚,而那断了腰的树枝却“叫”得更响了,黎沃急得干瞪眼,手指竖在嘴前,“嘘嘘”不断,惹得她都想上厕所了。
      “小心……小心,别发出任何声音。”黎沃压着嗓子小声地说。
      两人走在野草丛中,头顶一轮盘状月亮,身旁半人高的杂草茂密旺盛,清风吹来夜虫的低婉吟诵,四周静谧一片,虽身在白阳城境内,但却不见半点热闹繁华。
      兰晴找了个空地落脚,狠狠翻了黎沃一白眼。
      黎沃弓着身子道:“万事小心,万事注意,我们很快就能接近目的地了,你再走慢点……哎,要不我们爬着过去……”
      “你爬着吃屎吧!”兰晴憋不住了,心里那团不耐烦的火“噌”一下冒了上去,她指着漆黑的夜空,提高声音道,“黎沃,你没搞错方向吧,我们都他妈从白天走到夜晚了,怎么还在外城区徘徊——还小心小心,小心个屁,这儿一个人影都没有,你怕被谁发现吗?你怕被鬼发现吧!”
      黎沃狂挥手臂,示意她安静下来,但兰晴压根不听,她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一硕大老树,揉着眉心,继续抱怨道:
      “我真是一时脑抽才会跟你过来!那鼠耳也真不是个东西……说走就走。要是你把任务计划做好,早点上报首领,我们现在都到里城的城堡了!”
      黎沃深深吸了口气,心平气和、故作老成地说:
      “不要急不要急,你跟我过来,是你这辈子做的最伟大的决定,我很满意。”
      兰晴捡起手边的一块石头就往黎沃身上扔,然而被这小子幸运又敏捷地躲过了。
      “我想了想,要是告诉首领,他也不会让我去——哪怕鼠耳已经先去调查了,毕竟他算老几嘛,”黎沃皮笑肉不笑地拉了拉嘴角,他走到兰晴身前,低头说,“没问题的,很快就到了,我能感觉到。”
      他朝兰晴伸出手,想把她拉起来,只见那身为前辈的女人呆了呆,随即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自己扶着树干站起来,拍拍黎沃的肩膀,叹了口气,说:
      “你还真是……永远的‘行动派’。”
      黎沃走快几步,想继续带着兰请走,却被她一把拽下,还被骂了句“路痴滚边去”,只能夹着尾巴、摸不着头脑地跟在兰晴身后了。
      黎沃看见兰晴一路作着记号,看见她时而驻足、时而快步、时而审查地形的身影,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比她高出许多,貌美的她脸上已有了细细的皱纹,近年来加重的心脏疾病让她消瘦下去不少,但她做事依旧谨慎利索。
      身为天生有缺陷的铝脑女性,她却有着超于常人的许多优点。
      十年之前,兰晴还喜欢揉他的脑袋,十年之后,他已经足足能俯视她了。
      ——但是现在,我依旧跟在她身后。
      “你跟老梅……梅丽,以前认识?”黎沃问。五天前路过萨福办公室,他恰好看见兰晴走了进去,还一副煞有介事的表情,被好奇心驱使的自己就悄悄旁听了下,不料就知道了兰晴将梅丽字条交给萨福的全过程。
      兰晴回过头瞥了他一眼,马上就明白这小子偷听了他们的谈话,兰晴还没想好怎么跟黎沃解释,黎沃连珠炮似的疑问就朝她射了过来:
      “那之后呢?之后你还有跟她联系吗?她去哪儿了,她怎么样……她还,活着吗?”黎沃加快脚步,并肩到兰晴身旁,一没注意把兰晴系在野草上的红绳踩到了,兰晴推了他一把,但黎沃仍然锲而不舍,“为什么你会有她留下的字条?什么是‘女王’,高能量扭转性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些,星空图……这跟星空图有关吗?她……”
      “够了够了!吵死我了!”兰晴用红指甲堵着右耳,说,“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啊……”
      “兰晴,”黎沃沉下声音,他一字一顿道,“你如果,知道梅丽的事情,请一定、一定要告诉我。”
      ——后面的话自己不说,兰晴也能明白。
      十四岁,那场惨无人道的“人类替换计划”,从怪物“梅丽”的枪口开始,射穿了如镜花水月般、薄如蝉翼的平和生活。星空图的研究成果与梅丽一同消失,他失去了魏贤这名情同手足的好友,也间接杀死了自己的父亲,母亲至今渺无音讯。
      他被巴底律世界除名,最终加入了革命派,陷入了无休无止的战争炮火之中,还……出格至极地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现在阔别多年、甚至以为已死于隐秘角落的玛格与自己重逢,激动之余,更是悲慨。
      六年了,这是他与有关“异变”中所失去的人所产生的第一条联系,他多么希望那时消失的亲人、好友能重新出现在眼前,无论他们生活如何、工作怎样,只要他们活着,只要他们还是一个人,就足够了——冥冥之中,总有个声音告诉自己,那些人回来得越多,他离星空图的真相,离世界的真相也就越近。
      ……那么,梅丽呢?
      “‘女王’到外界后就会沦为性|奴”、“输往外界的东西,有高能量扭转性”?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又要从什么地方开始调查。
      黎沃思绪翩飞,沉默了一段时间的兰晴开口了,她语气平缓地说:
      “我如果,也能知道梅丽的事情就好了,但是很可惜,你在找她的这六年,我也一刻都没有放弃过。”兰晴笑了笑,眼角出现了一点皱纹,夜风吹动她紫红色的长卷发,她不自觉地摸着自己的鲜红指甲,与黎沃一前一后,走在白阳外城的野草地上。
      她想了想,苦笑一声,用轻松的语气说:
      “算啦,告诉你也没关系!”
      她与梅丽的童年、青年,在水一般的月光下,水一般的陈述下,一点一点铺开了画卷,展现在黎沃眼前,所闻字眼,犹如蜜糖之下的苦果,友情风干许久,成为了淡黄色的牛油;细品之中,原来生死一线过后,“活着”与“死亡”的割裂并不明晰,所有的人,都以其独特的人生、独特的自我价值,活在了他人的记忆岛屿中。
      ——难怪,以前偶尔在兰晴面前谈到“梅丽”两字,她会变得不爱说话了,语气也怪怪的。

      忽然,前方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女孩奔跑的身影若隐若现,只见长长的野草一下沉下了身体,原来那女生没注意脚下的树瘤,给绊倒摔了个跟头!
      黎沃立马从回忆的水流中蹚出来,他和兰晴小跑上前,拨开油绿绿的野草,看见那女孩油绿绿的长发,听见那女孩油绿绿的哭声,此时油绿绿的夜风黏稠地吹了过来,将油绿绿的月亮拉到头顶上。
      “小姑娘……你……”兰晴话音未落,那女孩突然尖叫起来,声音几乎要刺穿众人的耳膜。
      黎沃捂着半只耳朵,蹲下身,一眼就瞟到了女孩身上明显遭人凌辱、虐待的伤痕,她年龄不超十二岁,瘦瘦小小、体态青涩,脸上却抹脂涂粉,又穿得过分暴露成熟,白白细细的脖子上全是不堪入目的红点!
      此情此景,他又想起玛格的事,忍不住心如刀割、倍感悲痛……
      ——况且那孩子现在的眼神,跟当时第一次见到乔霖的一模一样。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兰晴抓过女孩的手臂,在黎沃“我不理解”的目光下,一把将她拢进了怀里,女孩的哭声、叫声变得闷闷的,全部咽在了兰晴温热的胸膛中。兰晴一下一下拍打着女孩的背,又俯下身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出人意料的是,这名幼小的女孩竟渐渐停住了叫声,她泪眼婆娑,兰晴的衣服已经打湿了,显出深红色的一片。
      “救我,救我……”女孩哆哆嗦嗦地说,她紧紧抓住兰晴,没有抬头。
      “没事的,谁都伤害不了你,”兰晴说,“有谁要伤害你吗?”
      女孩飞快摇头,又缓缓点头,她悄悄瞟了右侧一眼,又马上将脑袋埋进兰晴的胸口,她颤颤巍巍地说:
      “我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阿姨她,阿姨她把我送给叔叔了,我逃出来的,逃……阿姨在抓我,我不想,阿姨在抓我……”
      黎沃凛神,在兰晴同意的目光下,试探性问道:
      “你说的阿姨和叔叔……是谁?”
      女孩苍白的嘴唇一开一合,紧闭双眼,道:“美凤阿姨……还有……还有,池字叔叔。”

      …………

      与此同时,鼠耳戴着一顶羊皮小帽,穿着不知哪里偷来的臭烘烘的贵族上衣,套了双油得发亮、但奈何有些不合脚的黑皮鞋,吹着小口哨溜达在街上。
      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在意他,白阳人来来往往,他们的眼睛从来都向上瞟,没有平视,亦懒得俯视,只不过向上瞟的高度只限于楼顶,永远都不会触及天空。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枚与黎沃同款的蓝牙耳机,将按钮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电流声“滋啦”又熄灭,熄灭又“滋啦”,丝毫不嫌无趣似的,重复着玩了一路,直到耳机内部线路烧得炙热,他才安分地将其塞回兜里。
      这里没有边缘城那么热,但他依旧汗流浃背,估计是领口太高太紧,自己非常不习惯这套伪装的装扮。
      突然,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在这个已经淘汰智能手机的时代,他还继续使用着这个满是划痕的长方块,款式还是老土的翻盖。
      鼠耳拿出手机,打开翻盖,“喂”了一声,就听那边吵吵嚷嚷的,欢声雀跃得简直要把他的耳膜刺穿。
      鼠耳嫌弃地将手机拿远,但还是能很明显地听见里头的声音:
      “师父,师父!你总算打回来啦!你都不知道,我们最近发达了!”
      鼠耳拐进绿荫小道,金黄的镂空圆球灯在头上晃呀晃,拉出他瘦长的身影。他走近静谧的公园,这里没多少人,手机成了唯一吵闹的东西。
      鼠耳有点不情愿地将耳朵靠近了些,道:“都他妈小点声,我在白阳城里。”
      而他这句话不但没使那边的年轻人安分些,还使他们更兴奋了,一个个七嘴八舌、激动不已。
      鼠耳挑了个灯光稍弱处的长椅,把领口的纽扣一解,就四仰八叉着躺了上去。他抠着指甲里的污垢,说:
      “别吵了,活儿都干完了吗?”
      那边一阵“我要跟师父说话”的争吵声,最后是一个雄浑的声音占了上风——其中也听见了许多人挨打的惨叫,那人清了清嗓子,流利地说:
      “报告师父,每天任务超量完成!你都不知道,外城与边缘城打通之后,多少人往里边缩呀,那些好吃的、好用的,就全是咱的了!拿都拿不完,还要不停分批!”
      鼠耳将抠出来的污垢弹走,闭上眼睛,他感觉那圆球灯还是有些刺眼,便用袖子往脸上一遮,道:
      “那行,你们也别太猖狂了啊,到时候给白阳人抓住,钱和命一并没了。”
      不知那领头的男生是否被“义愤填膺”的群众反殴下去了,这次说话的是个还在变声期的孩子,只听他用略带稚嫩,但依然兴奋活泼的声音说:
      “不会的!我们现在可厉害了,有据点,有武器,还有一堆同伴——哎师父,跟你讲,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我们了!”
      鼠耳笑了笑,叫那孩子的名字:“是吗甲虫,那现在队伍里有多少人啊?”
      甲虫对着电话扯着嗓子道:“74人!”
      ——别说白阳军团了,连革命派一个小队的人都抵不上。
      但算了,都是一群没头没脑的孩子,我又不是萨福,没必要把太多现实告诉他们。
      鼠耳嗤笑一声,鼓励道:“可以,是挺多人的。要是到时候太庞大,被革命派和白阳军团针对了就不好了啊!”
      甲虫和一群孩子哈哈大笑:“我们就朝这个方向前进啦!”
      鼠耳放下胳膊,只见天幕漆黑,上空都是伸出的茂密树枝,月亮被遮住了身影,只有一盏亮度不变的圆灯孤独地立在空中,他已分不清什么才是真正的光亮了。
      他感觉这长椅太硬了,便坐起来,皮鞋一扔,双脚盘着就坐在水泥地上,背靠椅子,握着电话道:
      “说正事,五天前交给你们查得那件事怎么样了?”
      甲虫好像给人推了下去,这次是另一个人的声音,他一本正经地说:
      “师父,有点眉目。刚开始根据我预判,个人认为不可能有情报,但还是查出了点什么的,只不过……可能……”
      鼠耳烦了,说:“蛾子,支支吾吾的不是你风格,就不能长话短说吗?这臭习惯还是改不掉。”
      被唤作“蛾子”的人说:“好吧。那我就将以上情报,汇报给您——”
      “根据几天的里城调查,我们只查出了有两名边缘人在参与您所说的‘情|色交易’,但是,无论我们尝试怎样的线路、派出怎样的队长、变换怎样的技巧,都无法获得这场交易中,有关白阳人的任何消息,他们把自己人的消息都锁住了,依我个人意见,接下来我们应该……”
      “等一下,把查到的好好讲讲,没用的一类稍后再谈,”不知何时,鼠耳已经将手机贴紧了耳朵,他也不嫌里面吵闹了,只听他沉声说,“那两名边缘人是怎么回事。”
      蛾子回答道:“一人在里,一人在外,外面的那人拐卖幼女、少女,然后将其一并转交给里面的人,里人‘验货’成功后便卖到白阳里城,再接下来,就查不清楚了。”
      鼠耳问:“那外边的人在哪儿干这事儿?”
      蛾子说:“白阳和边缘两座城都有。”
      “他俩遭受过任何制裁吗?”
      “没有。里面的那个是燃料工厂老板,白阳的人在保他们。”
      鼠耳眯缝着眼睛,用刚剔走污垢的手指甲尖去抠牙缝里的菜叶,他若有所思了半晌,问道:
      “那两人叫什么名字?”
      其他蠢蠢欲动,但奈何话筒被蛾子抢走的孩子们找着了能准确发言的机会,都想在师父这儿抢个功劳,便跟这“小大人”似的蛾子异口同声道:
      “池字和美凤!”
      链条,越拉越长;黑暗,越探越深。跋涉至条路的尽头,就真的能找到光明吗?
      答案,无人知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欲望链条(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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