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伊人》木夕元

35、女子难养

　　那日王昭和拓跋恪分别后就径直回了府，本想着回去后主动找青稞聊聊事情就会过去。谁知四处搜寻一番连青稞的影子都没瞧见，找人打听才知并未回去，王昭一下慌了神，脑中闪出个不好的念头，万一青稞做出傻事怎么好。这样想着急匆匆跑出府门，虽不抱期望还是去了平日二人常去的一处小溪边，以往只要酷暑燥热二人就爱去溪边戏水，玩乐一阵才打闹着回府。洛阳如此大此处寻不到人，王昭还真想不出会跑去哪里，好在不远处已瞧见青稞坐在岸边发呆，两只鞋袜已经褪去当心的放在身侧。
　　王昭见此，早忘了先前吵嘴的事，急着跑过去一屁股坐在青稞身边，抱怨说可让人急坏了，怎么跑出来也不说一声。青稞呆愣愣地没有要搭理的意思，王昭只好厚着脸皮凑过去，青稞好似看不见根本不理会，反而见王昭侧过来急着斜身躲开。
　　眼看着这招行不通，王昭索性把鞋袜脱了，胡乱挽起衣裙跳进了水里，一边使劲地踩水，一边捡石子丢水花玩。青稞微微瞥去一眼，没有过多的表情。王昭只好弄出更大的动静，随即捧起一些水朝四周乱洒，有几滴水花正巧落到青稞额上顺着发髻往下滴，即将钻入眼中的一瞬，青稞终于忍不住抬手去擦。王昭见计谋已成，试探性又洒去一些水，青稞只是躲闪仍不说话。王昭这下大胆起来开始刻意泼水，这样来来回回好几遍，青稞许是按捺不住了，一纵身跳进水里，两个人又似往常在水里打闹起来。
　　过了好一阵，二人才穿上鞋袜往回走。就在青稞跳下水的一刻，王昭已下定决心，不管将来和丘穆陵泰会如何，只要青稞不想离开，王昭打定主意要一直留青稞在身边直到永远。快走到府门口，王昭才猛然想起如梦阁的事，急忙讲述遇到拓跋恪的经过。
　　当时已经出了如梦阁，拓跋恪依然站着不说话，最后在王昭的催促下才说，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事，因马上就是七夕，目下正缺一只香囊，希望王昭能绣一个来送人。
　　王昭听完，有些不可置信。一个香囊犯不着难为情，莫不是其中藏着什么猫腻，继而补充说还有要求尽管提，免得日后后悔。拓跋恪见王昭不信，自嘲是做不得好人，既然已经开口有几句话不得不提前告知，王昭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接着，拓跋恪就说绣香囊虽是一件小事，但一针一线必须出于王昭之手，想偷奸耍滑可不行。要是王昭不愿意，现在反悔也来得及，大不了就当欠个人情改日再还。让王昭吟诗作对，弹琴谱曲自然不用担心，女红实在不那么擅长。拓跋恪或许早打听好了才会让人出丑，要不怎会想出如此刁钻的事，眼下不答应下来，拓跋恪这号人物随时都有可能变卦，保不齐时时都会拿来要挟，避之尤恐不及哪能一直往后拖。好在身边还有青稞，到时学个一两招也算够用了。
　　王昭正在窃喜，又怕表露出痕迹，忙问拓跋恪是否已经想好，真的只绣一只香囊，那要绣何种图案，该不会是随口一说。拓跋恪摆摆手让王昭放心，既然已经说出口哪有反悔的道理。听说中原人在物件上爱绣鸳鸯，不知王昭可有耳闻，要是不会也可绣些其他图案，只一点不能假手于人。王昭恨不得早点和拓跋恪撇清关系倒没想过耍花样，表态说一个香囊有何难，说了绣鸳鸯就绣鸳鸯。既然应允自会照办，不相信人就此作罢也好。
　　拓跋恪见王昭信誓旦旦，笑着说想来一个小小的香囊也难不倒人，今日就这样约定好了。
　　王昭依然不放心，再三确认此为君子之约，香囊绣好后二人就各不相欠了。
　　拓跋恪点点头，表示那是自然。不过，还有一事先得给王昭提个醒，因每日进出都能见着王肃，有时难免会闲谈几句就怕不留神给说漏了嘴。故此还得告诫一句，做事可要抓紧，早些绣好，早些‘各不相欠’。
　　王昭恶狠狠瞪了拓跋恪一眼，这不明摆着要挟人。随即拱手行礼，立时表明既是君子之约，自当信守承诺，莫说远了就以十日为期。拓跋恪听完，满意地点点头大摇大摆地离了如梦阁。一旁的青稞听到这里，忙问真要被人牵着鼻子走，从小到大从未见王昭拿过针。王昭哀叹一声，拓跋恪虽算不上仁人君子，毕竟话都说出去了不好反悔。当时不答应下来，指不定还有其他折磨人的事。如今青稞随意教两针即可，反正拓跋恪只说不能让旁人绣，能绣出个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
　　那日回去后，为了尽快完成约定，青稞一心教受，王昭认认真真学习，就这样挨过了三两日，王昭才发现真没想得那么简单。平日里青稞只要无事就在案几上穿针引线看起来好不自在，轮到她身上才觉得实在难熬，一个小小的香囊已弄得眼神迷离，烦闷浮躁，手上也扎了好些个口子。
　　青稞见了，虽忍俊不禁笑一阵，仍宽慰说王昭还是抚琴最好，针黹须得再练练。
　　随后的几天里王昭虽嘴上抱怨不断，依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紧赶慢赶终于在最后一夜完工，拓跋恪也按照事先约定唤人来请，王昭别了青稞赴约去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地点竟选在新建的金墉城上，当站上城墙的一刻，除了震撼之外王昭更是忍不住啧啧称奇。一眼望去整个洛阳城尽收眼底，各色建筑犹如一小方盒子，整齐的排布在宫墙四周，街上的行人小如觅食的蚁群，密密麻麻四处奔走，让人叹为观止。
　　王昭欣赏了一会儿，才想起身边还站着拓跋恪，忙问好端端的为何邀人来此？
　　拓跋恪用手指着城下，金墉城占据高地，由此望去整个洛阳城一览无余，此番不是托了人，王昭想来也未必进得来。王昭不乐意占这个便宜，同拓跋恪也就见过几次，且每次都是机缘巧合下，没必要把关系说得那么近。
　　接着，王昭就说无功不受禄，这番操作莫不是又想耍什么诡计？拓跋恪想不到被这样猜忌，有种说不出的伤心，质问王昭真就如此看人？或许连拓跋恪自己都说不清楚，眼前没有一句好言好语的女子，不知何时已走入内心。在往后的日子里，更是挥之不去，一往而深。王昭并不想处处设防，只是拓跋恪的举动让人琢磨不透。但凡交谈必是唇枪舌剑，一个不注意就会被拿住把柄，又爱冷嘲热讽，这番行径怎么能给人留下好印象。
　　拓跋恪听完，嘴角微微抽动一下，继而无奈地点点头。称赞王昭说得对，并承认从小到大就喜欢捉弄人，尤其像王昭这种呆头呆脑的傻女子。想来只要和丘穆陵泰沾上边，久而久之就会变得又蠢又笨。王昭不知拓跋恪为何会突然提及丘穆陵泰，明显有些不高兴，厉声回了句堂堂大魏二皇子，这样无缘由在背后说人坏话，非仁人君子所为，不过有些人向来和这个词相差甚远。二人有过节不假，但丘穆陵泰和此事不相干，一人做事一人当，无端攀扯人最是无耻。拓跋恪并未生气，反而笑着说这世上除了拓跋瑛，就只有王昭敢这样说。今日就想问一句，丘穆陵泰究竟有什么好？
　　只见，王昭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回话说丘穆陵泰自然是好的，比拓跋恪也就勉强胜过百倍、千倍，不然拓跋瑛为何穷追不放。做兄长的连阿妹的喜好都弄不清，真该回去好好反省反省。说完，拍了拍拓跋恪的肩膀，预备转身离去。
　　拓跋恪本想戏耍王昭一番，谁曾想反被瞧不起，这个哑巴亏着实让人难堪，见王昭要走立马来阻，并说正事还没说慌着回去做什么。随即摊出右手要王昭把东西交出来，经拓跋恪一闹王昭还真把来此的目的给忘了，立时就把香囊从衣袖中取出。拓跋恪接过一看，噗嗤笑出了声，难道这就是用了十日绣出的成果，想不到超凡脱俗的王昭也有一窍不通的领域，这究竟是鸳鸯还是两只浮在水面的大白鹅。
　　王昭还是第一次被嫌弃气得满脸通红，绣鸳鸯是拓跋恪的意思，且再三要求不能假手旁人，如今绣好了又反过来取笑，这分明是故意刁难，说不准还要重做，这样想着慢慢凑到拓跋恪身边，预备把香囊抢回去。拓跋恪眼疾手快一把背到身后，王昭有些气不过开始硬拽，拓跋恪顺势举了起来，王昭接连跳了几次始终够不着，气得一屁股瘫坐在地。
　　拓跋恪见此，赶紧来劝。想来王昭不会那么小心眼，大家不过玩闹一下没必要当真。
　　王昭气得扭到一边，左右不理人。拓跋恪立马换了话头，开始夸赞这个香囊是目前为止见过最生动，最别致，最---话还没说完，王昭瞅准时机转头来抢，哪知拓跋恪攥得死死的，香囊没偷着拉扯中手却被弄得生疼，王昭立时挣脱着让拓跋恪快放开。
　　拓跋恪不明真相，急问怎么会疼，适才根本没使劲？
　　王昭只好把手伸出去，并说为绣这个香囊不知被扎了多少次。起初，还认为拓跋恪好心就这么放过，谁曾想是变着法来捉弄人。拓跋恪一听，急着低头来瞧眼中生出百般疼惜，反问怎么不早说，看来还是不灵光，今后可莫要做傻事了。自如梦阁出来就被告诫必须亲力亲为，现在竟反过来骂人傻，拓跋恪呀拓跋恪，究竟是谁的脑子不清醒。
　　接着，拓跋恪急着从衣袖里取出一个小药瓶预备给王昭上药。王昭本意是不愿的，但实在拗不过，好在当药膏接触指尖的一瞬，原本刺心火辣的疼痛，立马消退了一大半，紧接着就是沁心的清凉。王昭连连点头，好奇地问谁人没事兜里揣着药，不过能否告知里面加了什么，回去后好找人调配？
　　自上次鹿苑狩猎受伤后，高照容就着人配了各种药，勒令拓跋恪随身携带，拓跋恪虽觉得没必要，仍不敢违逆只好听命。此番没等王昭来求，顺手就把药瓶递了出去。王昭接过手正准备离去，没走几步就听见拓跋恪急着唤人，并问香囊里装了什么，怎么如此恶臭？
　　王昭并未回身，反而往前跑出好几步远。扭头解释因绣不好鸳鸯一直在犯愁，这不今日特意起了个早去湖边挑了些鸭粪在里头，想来同是水鸟也差不到哪里，为了拓跋恪的感同身受也算费了不少心思，不知可还满意？说完，做个鬼脸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拓跋恪或许是气慌了，半晌没说出话来。过了好一阵才憋出一句岂有此理，并大声呵斥要王昭站住。此时的王昭已溜之大吉，拓跋恪只能看着一个背影干着急，嘴里不住地重复着，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