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别》贺山空

9、活人生怨

　　“你是苏家小姐？”慈厌别问。

　　“小女苏簌玉。”苏簌玉寻着声音转过身子，歪了歪头，似乎才发现自己坐在棺木里，一时脸色煞白，连忙爬了出来。
　　她好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见周围没有别人，才开口问道：“我怎会……在这里？”

　　江愁雪道：“你不知道？”

　　“我……”苏簌玉被问的一愣，然后站在原地回想片刻，摇了摇头。
　　她咬着唇说：“我知记得，父亲放出我要同一个陌生人结亲的消息，我并不愿意，于是找父亲争论，可他执意如此，我便伤心的回了自己屋中，一醒来就……”

　　慈厌别问：“那你父亲现在在哪里？是他主持了一切？他被邪祟附身了？”

　　这一问三句，问的苏簌玉直晃脑袋：“我不清楚，兴许是父亲……不然不会让我嫁给死人的。”

　　她说着忽然哭了起来，双手掩面，像是被风就能吹到的柳枝，无比脆弱。

　　“别哭了。”
　　慈厌别感叹她的悲惨命运，刚想把手搭在她肩上安慰她，却发现她被手遮住的脸上没有丝毫泪水。

　　“你……”
　　慈厌别话还没说完，就被风遥扼用灵力拉回她的身旁。
　　随即，慈厌别刚才站的地方，殷红的怨气破土而出。

　　“怨气？她一个活人怎么会有怨气？”慈厌别震惊的说。
　　“活人生怨。”江愁雪即答。

　　“可她就算有怨气，又怎么能比死人之怨还强大？”
　　江愁雪猜测：“兴许不只是她的。”
　　“她身上，有怨恨，有邪祟，还有——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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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君主果然敏锐，也像传言那般——无人能敌。”

　　苏簌玉脸上还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只是说出来的话带着讽刺。

　　风遥扼神色不变，问：“青昭城，是你筹划的？”

　　“自然是我。”苏簌玉叹气：“不知为何赵择善被送了出去，要是没有他的传信，少君主再晚几日，青昭便不复存在了。”
　　“不过我亦听闻——少君主的身子，似乎已经不行了。”

　　苏簌玉说这话时，周围邪祟大增，原本被慈厌别打晕的前院众人，不知何时又站到了门前，就等苏簌玉一声令下，将她们吞噬殆尽。

　　在两人僵持不下时，慈厌别悄悄移到江愁雪身边商量对策。
　　“等会她一动手，我就上去打断她，你趁机把那些人打晕丢出去。”

　　江愁雪听后表情有些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

　　慈厌别的目光落在苏簌玉身上，却忽然开口：“我总觉得，风遥扼可能撑不住。”

　　江愁雪下意识说：“你要相信少……风遥扼。”

　　“不是信不信的事，你有没有听到过别的传闻？”
　　“什么传闻？”
　　“比如江愁雪不能动手之类的。”
　　“……没有。”

　　慈厌别询问无果，只好沉默的看着苏簌玉，准备伺机而动。
　　她总觉得，风遥扼似乎不想动手。
　　而且那些旋绕在天上的雷，仿佛更多了些。

　　“你以为，我除掉他们打不过你，和你身后的……邪怨？”

　　“哈哈哈……”
　　苏簌玉笑的灵动，缓慢的摇了摇头。
　　“别说是我了，以整个青昭之力，都不是你的对手。”
　　“只是我恰好——翻到了一本有关怨灵阵的书。”
　　“集我之怨，集青昭之怨，加之邪祟傍身。”
　　“我要给他一场青昭盛宴。”

　　就在她说完，院中的墙壁开始碎裂，砖瓦不断飞向空中，整个苏府拔地而起，以中心的棺木为眼，地面浮现出红色的篆文，最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阵法。

　　「……等到下一个早夏，我们再去……采……」

　　什么声音？

　　阵法发动，篆文浮转，其中仿佛有细碎的呢喃声。

　　慈厌别才勉强站稳，便看见风遥扼不知何时召出了摇恶剑，霎时朝空中的苏簌玉飞去。

　　“风遥扼，等一下！”
　　慈厌别下意识想阻拦，可根本来不及。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银剑也刺入了苏簌玉的身体。

　　与此同时，天上数道雷降下，劈在了风遥扼身侧的地上。

　　“咳……”她的身子似乎晃了晃，咳了几声，却被滚滚雷声掩盖。

　　江愁雪原本就准备将那些人用剑气推出去，刚进行到一半，她也发觉了劈下的雷，眼中竟是不可思议：“这不是……师兄渡劫的雷吗？”

　　“哈……”
　　苏簌玉看着从自己腹中穿过，又拔出的剑，却还能笑出声。
　　“无所谓的……”
　　“我……不会死……你们若能破阵，我就能见到……”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却又话锋一转，饱含阴戾。
　　“你们若不能破阵，便随着阵法化成尸水……整个……青昭……一并陪葬。”

　　慈厌别一直盯着苏簌玉，恍惚间发现在她背后好像有人扶住了她，但再定睛一看发现什么也没有。

　　苏簌玉似乎也没察觉到什么，只是捂着身上的伤，消失在了原地。

　　［天雷已达到四成。］

　　天道的声音突然响起，却是播报天上的雷。

　　与此同时，江愁雪冲慈厌别喊道：“慈厌别！别让雷劈到风遥扼！”

　　慈厌别急了：“这雷是劈风遥扼的？”
　　她的目光转向风遥扼，这人的手搭在了自己的颈侧，似乎呼吸的艰难。

　　但风遥扼根本没有收剑的意思，摇恶剑就像疾风中的细柳，顷刻想要飞出院外，将那些被控制的人一并杀死。

　　风遥扼已经十分不耐了。

　　她眉眼中含着躁郁，若不是自身被困在阵中，她完全可以顶着万道苍雷，把青昭邪祟全部湮灭。

　　慈厌别见状也顾不上别的了，只能先跑到风遥扼身边，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风遥扼似乎僵了一下，摇恶剑也停在了空中。

　　在风遥扼挣开她的手之前，慈厌别先开口说：“我说，可不可以先破阵。”
　　“你这样子，再劈几下没了怎么办。”

　　“你小瞧我？”风遥扼陷入了某中偏执之中，说的话带着不满，以及嗜血。
　　仿佛慈厌别说一句不信，她就要立即毁天灭地。

　　慈厌别只好同她讲道理：“我没有，阵法已成，我们想要出去早晚都要破阵，而且你仔细听——”

　　「你挽的发鬓好看，为什么不能每天都给我挽。」

　　“这声音就是从阵中传来的，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怨。”风遥扼说：“是苏簌玉的记忆。”
　　“形成怨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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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河的溪水真好啊——阳光照在脸上暖融融的……你怎么啦？不开心？」
　　「你不想嫁人就不嫁啊，以你的天赋，过几年门派纳新，如何不能去……我嘛？我可以等你回来啊。」
　　「我当然也不嫁人了，你想什么呢？……不行？为什么不行？」
　　「如果我终生不嫁，是否就能和你在一起了？」

　　江愁雪有些犹豫：“这些……都是苏簌玉的记忆？”

　　慈厌别越听越感觉不对，而旁边的风遥扼因为太累，已经把眼睛闭上了。

　　「我求他，他不同意。」
　　「早知如此，我便不让你去了。」
　　「我好难受……我好后悔……」
　　「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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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偌大青昭怎会没有第二对相爱的女子？我不信，终于——我等来了机会，一个试验的好机会。”」

　　“江愁雪，怨灵阵如何化解？”
　　“怨灵阵，要化解布阵者的怨气。”
　　“苏簌玉的怨气？这怎么化解？”
　　慈厌别真是犯难，难道要她们死这儿她才满意？

　　天上的乌云不知道何时散去了，露出一轮白月。

　　簌簌——

　　风刮过地上所剩无几的枯叶，带出些许声音。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慈厌别忽然感觉自己背上有什么东西。

　　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风……风遥扼。”

　　被唤的人睁开眼睛看她，但很快又闭上了眼。

　　江愁雪疑惑道：“慈厌别，你很冷吗？”

　　“我……是有点……”
　　慈厌别哆嗦着手，指尖捻起明火，却根本不起作用。

　　她们难道看不见？
　　慈厌别感觉她整个后背都湿了，还是冷汗的那种。

　　不会吧，青昭城不会真的有鬼吧？
　　结合刚才苏簌玉说的话，不会是她那位要嫁的死人还魂了吧。

　　下一秒，慈厌别感觉周围温暖了不少，原来是风遥扼抛了暖玉给她。
　　“……”

　　可慈厌别觉得那种感觉还没消失，好像有手按上了她的背，在她跳起来前，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抱歉……”
　　？

　　风遥扼和江愁雪还是没有动静，一个闭着眼休息，一个快把院中的石砖缝隙摸遍了。

　　“是我。”
　　眨眼之间，方才在前院拉住慈厌别的女子身影浮现在了她眼前。

　　“以你所见，我是灵魂，或者说，鬼。”
　　她眼中的悲伤更甚了，她说：“你们方才听到的那些，是我的记忆。”

　　是苏簌玉对她说的话。

　　慈厌别一下子明白了。
　　为何感觉刚才那些话不对。

　　错了。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婚祭。
　　原本就是，两个女子成婚。

　　“风遥扼。”
　　慈厌别又一次唤道：“我知道怎么破解阵法了。”

　　“你说……要两个女子站在阵眼中？”江愁雪疑惑出声。
　　“嗯。”慈厌别点头。

　　江愁雪不知她哪来的自信，但还是半信半疑的跟她走到棺木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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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晌，无事发生。

　　看着江愁雪一副：你行不行啊。的表情，慈厌别挡住了脸。

　　“可能是人不对，风遥扼，你快过来。”
　　风遥扼似非似笑的打量她一眼，慢吞吞的走了过来。

　　结果相同，无事发生。

　　“……”
　　一定是哪出了问题，慈厌别想道。

　　刚才慈厌别听到那个人的话后，心中有了一个猜想。

　　怨灵阵的确是苏簌玉开启的，但阵眼，在她身上。

　　因此，想要实现的不是苏簌玉的愿望，而是她的愿望。

　　只是。
　　慈厌别看着整个人都无比悲伤的女子，实在不清楚她的愿望是什么。
　　而且其中，一定混合了苏簌玉曾经的，某种愿望。

　　折腾了半夜无果，慈厌别看着风遥扼已经扶着臂半跪在了地上，江愁雪也有些支撑不堪。

　　没想到简单的怨灵阵，因为阵眼的力量强大，连风遥扼也无可奈何。

　　究竟是是什么东西呢。

　　“或许是……相爱。”

　　女子不知何时又出现了，她的存在好像不太稳定，总是若隐若离的。

　　“你们可以试试，两个人相爱。”
　　慈厌别：……
　　她知道她可能是好心，可能真的有效，可是这个尝试的东西，它至少得……至少不该……

　　这比江愁雪突然发力把阵法撕碎还要不可思议。
　　江愁雪：？

　　但是无奈之下，她还是跟风遥扼与江愁雪转述了这件事。

　　风遥扼突然开口问了一个毫无关联的问题：“她叫什么名字？”

　　由于别人是看不见她的，所以只能由慈厌别转述。
　　“她说她叫，李云惜。”

　　风遥扼说的笃定：“方才是你在她身后替她挡了一下。”

　　李云惜说：“……是。”

　　她以为没人看见的。
　　她想了很久，苏簌玉拿什么作的阵眼。
　　她只想到——
　　要两个女子，真心相爱，证明给她看。

　　可就现在，三个人加半个鬼，都是才相识，更何况都是女子，怎么可能相爱？

　　天空已有些鱼肚白，晨晓将至。

　　风遥扼的眉压的很低，沉思片刻后，忽然缓慢起身，朝慈厌别伸出手。

　　“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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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尽管慈厌别充满疑惑，但还是把手搭在了风遥扼手上。

　　哈哈——总不能是她与慈厌别真心相爱吧——

　　咔。

　　？

　　慈厌别低头望去，看见旁边的棺材板子忽然出现了裂纹了。

　　？？

　　慈厌别心感不妙。
　　老天，是谁在框我？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这东西连着阵眼便整个碎了个干净。

　　风遥扼神色不明，摧动法阵时，周围掀起狂风，仿佛她心中情境一般，两人的衣服翻动飞舞，慈厌别甚至感到了风遥扼一丝的情绪，转瞬即逝。

　　“你……”
　　慈厌别说不出话。

　　阵法消散的同时，慈厌别对上了风遥扼的眼睛。

　　同样震惊的还有江愁雪和李云惜。

　　她们现在站在这里，这说明什么——

　　风遥扼她……喜欢……还是……

　　风遥扼瞥了她一眼，移开了目光，毫无感情。
　　慈厌别：懂了。

　　分明是少君主灵力强大，即便是死结也能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