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神养了一只妖》丝乌安酸

87、明明在下，赫赫在上

　　屋内，小豹妖身上的伤果然好了很多，正在熟睡。
　　小幽虽不能确定长明帝神灵力的消散和蚀线接近心脉有关，但这一条能要了他的命是肯定的。
　　她不再多想，趁小豹妖熟睡的间隙，取出天意草，开始动手作法。
　　一个时辰后。
　　“终于成了。”看着天意草燃烧的火苗变成火红色，叶片一点点烧灼变得透明，她停下功法。“没想到按季春长老的妖界炼制方法凝炼仙草，效果竟事半功倍。”
　　接下来一步，只要用体内的血来浇灌天意之火，便可得到能噬灭万咒的灵丹。问题是她身上妖气还算弱，血中却大不同，她是万妖之主，一旦血液的气息散发出去，即便是时雨仙境的结界恐怕也拦不住，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召唤出六眼云鬃兽。
　　她几次想划破手腕又都收了回来，一旦下手，妖气四散，想收回就来不及了。
　　“天族有一些人豢养妖奴，对妖气不以为意。”她暗自思忖，“我也可以用咒语压制对妖族气息敏感的神兽。”她顿了顿，“怕只怕，尘阳上人的那柄灵宝拂尘，其中最主要的一根尘羽就是用来感知上古妖气的。”
　　她不禁抚额，思虑得再周详，也总有不可避免的例外。别人都好糊弄，就只有那位一丝不苟的尘阳上人，若是让他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只怕长明帝神的麻烦会更大。
　　天意草燃烧地越来越旺，很快最后一片叶子即将完全透明，再不浇灌便来不及了。
　　这时，小幽的视线落到长明帝神那件银灰色的外袍上，记起他刚才是穿着中衣离开，也许是施法时随手脱下的，有了它，即便是再厉害的法器，也不可能探查到她体内暗藏的气息。她把衣服握在手中，犹疑一瞬后，披到了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她迅速念出咒语，与此同时，抽出匕首，划破手腕，结果用力过猛，大片血喷涌而出，血落在了燃烧的火种上，天意草冒出红色火焰，开始燃烧。
　　火苗似在畅意地舞蹈，发出嗞嗞声。
　　片刻后，天意草的六片长叶渐渐缩短，合扰到一处，越来越小，最后凝成一粒红色的丹丸。
　　她大喜过望，把药丸收在手心。
　　天亮过后，她就会把解药交给元亮，然后……
　　再过一天，时雨仙境会多位女子。
　　目光突然放空，在那一瞬间意识到，与在西海岸边分别的时候不同，这次她可以离开，却再也回不了头，这里也将不再是可容她之地。
　　她从前没有认真想过长明帝神对乌绫是怎样的，如今细细想来，他对她从来都是温柔和善，没有对她时的嘲讽、不屑和时不时的愠怒。
　　她不得不承认，再见面时即便他那么冷漠，她心底仍是那么欣喜，高兴到无法言语。
　　有什么地方传来异样，才发现手腕尚在滴血。疼痛把神思拉回，不知是否失血过多的缘故，一阵眩晕袭上来。她闭上眼睛，半晌，缓了一口气，低头包扎伤口。一番动作下来，脸上已全无血色。
　　她脱下长明帝神的外袍，上面还若有若无长明帝神的气息，她挣脱不开，又难以忍受，身心俱疲，靠了一会儿，眼角余光瞥见仰面躺着的小豹妖，神思震了一下，想起离玖和红冥尚在等着她回去，墨沉也下落不明，一时间神思忧惧，无计可施，眩晕再次袭上来，身子晃了一下，晕了过去。
　　小豹妖醒来时，检查了下身上，妖力恢复了三成，虽然有两处伤口尚未完全愈合，但快速奔跑倒是不难。转眼看到倒在地上的小幽，大惊失色。
　　他扶起主人，唤了几声，见她脸色苍白得可怕，手腕上有伤口，像是普通的刀伤，百般疑惑无从开解，不知发生了什么。
　　直到下午，小幽仍然没醒。小豹妖心急如焚，就在他打算冲出门去找人时，元亮从外而入。
　　他扑上去：“你们把主人怎么了？”
　　元亮闻声看了一眼，上前查看，见她气血两亏，面色讶然。
　　“你主人做了什么，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小豹妖拉住他，“什么意思？你们伤了人，还想抵赖？”
　　元亮扯出衣袖，面上露出不耐，“主人若想伤你们，昨晚又救你做什么？放手。”他这几天白昼黑夜颠倒，根本无暇顾及那么多，乌绫公主明日就要前来祭拜，长明帝神可以不管，他们却不能不准备礼数，这会儿早已忙得脚不沾地。
　　他耐着性子宽慰道：“我稍后命人送些补气血的饭菜，你喂她吃下再说。”暗想静心居位置偏僻，只要他们暂时安分，也不必担心多事。
　　到傍晚，小幽终于醒转过来，她醒来后头依旧有些晕，只觉腹饥难忍，便吃了几口饭菜。
　　时雨仙境是个僻静的所在，这时却隐约可听到有欢庆的声音。时而有仙官敲动锣鼓，时而有人端盘跑动，杯盏相撞的声音隐约可闻。小幽想起在河之洲的仙庄时，也常有这样忙碌、喜庆的劳作声。
　　她握住筷子的手顿了半晌，心中隐约有了答案，下界的风俗，到了天上，除了人们的欢乐含蓄一些，仪式似乎更为繁杂。
　　明日虽然不是礼成之日，却也是前奏的开始。
　　“主人，是不是饭菜凉了，我现在有法力，我给你热一热。”小豹妖说着端过她手中的碗。
　　小幽放下筷子，“不用，我吃饱了。”
　　“怎么可能？你这两天都没怎么吃过饭。”小豹妖放下碗，叉腰道：“主人不高兴，是不是因为，大恶神要成亲了？”
　　“小宁，别说了。”
　　“主人，大恶神有什么好？还有，”小豹妖蹲下身，握住她受伤的那只手，“主人的手，难道……你要自杀？！”
　　小幽抽回手，“你别乱说，没有的事。”
　　小豹妖一脸的不相信，观察了小幽半晌，见她不吃不喝，也不想说话，更没有理它的意思，叹息一声，“主人，你有没有想过，大恶神，为什么，抓你回来？”
　　过了好半天，小幽才缓缓抬起头，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起身走到窗边，向外看去。
　　“想过，一直在想。从前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一会儿这样，一会儿又那样，如今也是。他好像藏了很多事，包括他的身体……”小幽低下头，顿了顿，指尖陷入衣衫里，“可是他马上就要成亲了。这些事他总归，会告诉乌绫公主，公主她也一定会有办法。”
　　小豹妖拉住她，“我带你离开这儿，我们回秘境，主人，我的法力恢复了，三成，就算豁出命，也会把你救出去。”
　　小幽看向他，这才意识到离开这里其实不那么容易，尤其是不能让小豹妖为她涉险，心底升起焦躁。
　　抬起头看向窗外，两颗鸾星正相对闪烁，她紧紧抿住唇，“小宁，交给我吧，该了结的总要了结，好聚好散。”
　　小幽在去找长明帝神的路上时，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这半年来与离玖带着其它白凤妖偏居一隅，从未害过人，也没有与天族有过任何过节。妖界最大的隐患是妖皇，她既不会与他同流合污，更不会助纣为虐。长明帝神抓自己回来，无非是为了制衡妖界，可妖皇与她八竿子打不着，用她作威胁岂非滑稽？
　　长明帝神一定能明白这一点的。他是个理智、聪明、有决策的人，不会乱来的。
　　她脚步顿了顿，抬眼定定地看着前方，明日一早，天宫就会派人前来接洽喜礼。
　　她静了半晌，重振精神。
　　印象中，帝神傍晚常去溪亭散步，直去到致谦殿后楼的雾阑台，到日落之后便原路返回。小幽沿着那条路找了半晌，并没有看到他的影子，令她奇怪的是沿途生了许多不常见的小花，过去她浇花的花苑凌乱不堪，像是有人刻意毁掉了，另有一些小路上杂草丛生，显然很久没有人走过。
　　也许他醒来后这三年间，长明帝神并没有住在这，那他会去哪？心底咯噔一声，喉咙涌上酸楚，或许是在乌绫的寝宫吧？
　　她吸了一口气，努力冷静下来，再屈辱，为了离玖和白凤族，她都可以去求他，可以去做任何事。
　　她又四处找了一会儿，始终不见长明帝神，这种时候他总不会外出会客的。想了想，原路返回，路过几个宫殿灯都暗着，就连元亮等都不见人影。她不禁设想，长明帝神连禁锢的结界都撤了，也并未留人看守，看来是真的对她和小豹妖的去留毫不在意，可是离开天界必须要有南天门的回仙令，否则以小豹妖眼下的法力绝闯不过去。
　　她路过议风殿的偏殿时，看见门虚掩着，思索了一秒，便转了方向，摸索着走了进去。偏殿是长明帝神平常议事后休憩的地方，看来下午时天宫又派人来过。
　　乌绫是天帝的掌上明珠，如此大事又怎么会不多过问呢。
　　小幽穿过杯盏凌乱的殿堂走到侧门，来到偏殿，进去之后，一道金木缕丝屏风挡在眼前，隐约可见屏风后有人的影子，只是屋内昏暗，看不清晰，便绕过屏风走了过去。
　　呼吸一滞。
　　长明帝神独自坐在靠窗的桌边。
　　窗户大开，桌上放着一把精致古雅的酒壶，他手中捏着一个白玉酒杯，面朝窗外，如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长明帝神低下头，目光转向手中物，“你来了，公主殿下。”语调陌生。
　　小幽确认了一会，方才知他是在与自己说话，这一声“公主殿下”听出他已有几分醉意，才以为面前来人是乌绫公主。虽然这样不合礼仪，但对于他们的身份地位而言，也没什么，尤其是明日祭拜礼之后，在正式婚事之前，他们都无法再见面了。
　　长明帝神将空杯倒满，一仰而尽，笑道：“好日子就要到了。”
　　她张了张口，本想说“恭喜”，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喉头像是堵上了一层无形的东西，她甚至有些喘不过气。
　　长明帝神站了起来，额前一缕发丝散落，离开桌椅时踉跄了一下，桌上的酒壶在一阵颠簸后终于倒了下去。他侧目看了一眼，手指沾在洒出的酒上，“可惜了好酒，你说它叫……什么来着？”说着按头思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