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覆》落臣

12、顾锦凝—番外

　　她是皇后，是统管后宫的皇后。
　　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她不过是倾慕了一个人，想要同他在一起，难道错了吗…
　　都说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
　　她遇见了，满心欢喜，一腔真心情意尽付。
　　到头来，她都快要不认识自己了…
　　嫉妒成性！
　　栽赃陷害！
　　挑拨离间！
　　她恶事做尽，煎熬多年，终于成了她最爱之人心中最恨之人…
　　他恨不得亲手杀了她…
　　她看着他恨极了她的眼睛，恍惚间，又回到了那年……
　　白梅树下，清风明月的公子眉眼带笑，声音清朗，侃侃而谈的样子。
　　深深的刻在了她的心底。
　　他总爱穿月白色的衣服，每次见了，她都要感叹一句：多么清雅无双的公子呀！
　　后来才知道，他是皇子。
　　她想的好，她想，爹爹忠君爱国，征战半生，那她嫁给皇子，不是一举两得？
　　可是她不知道，兵权，是多少人虎视眈眈想方设法也要得到的东西。
　　她怀着女儿家的小心思日日做着他来娶她的美梦。
　　她知道他不受宠，吃了很多苦，她就想着等以后嫁给了他，以后有她，有爹爹还有弟弟在，谁都不能再低看他。
　　世人只道相思苦，先前不知，如今尝了个中滋味，果真，别是一番滋味。
　　许是她的毫不掩饰，被她弟弟看了出来，欠揍的顾锦之，瞒着她去问了那人要不要娶她。
　　“他…他…怎么说？”
　　她的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心怀希望，又怕失望，当真是不得安生。
　　顾锦之小心翼翼的瞧着她，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她七上八下的心，一寸一寸的往下沉。
　　“顾锦之，快说！”
　　她不死心。
　　“哎呀，姐姐，阿夙说了，他不想让顾家趟这趟浑水，所以…所以…他不会娶你的。”
　　不会娶她。
　　她差点忘了，他是有野心的。
　　她只难过了一天，就又信心满满的想着，总有一天，他会喜欢上她的。
　　可是她没有等到那一天。
　　“爹，我不嫁太子！”
　　她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膝盖硌的生疼。
　　“胡闹！圣旨已下，容不得你想不想！”
　　“爹……”
　　她想哭哭不出来，梗着嗓子喊。
　　“锦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谁，爹今天就告诉你，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嫁给他，死了这条心吧。”
　　“我不管，我死都不嫁太子，这辈子，我顾锦凝，只嫁景夙！”
　　她哭着跑出了书房，跑出了将军府，把一众亭台楼阁都甩在了身后。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她只是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为什么这么难…
　　她开始绝食，什么都不吃，什么也不喝，甚至，她强迫自己不睡觉，困了就拿簪子扎自己的手臂。
　　她这般不管不顾，她爹也拿她没办法。
　　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都不见，如此不知日夜的过了几日，有一天，房门开了。
　　是她弟弟，顾锦之。
　　他说，他去问了景夙，问他有什么办法可以不嫁太子。
　　他说：皇室传承，最重子嗣血脉。
　　皇室传承，最重子嗣血脉…
　　她枯涸的心在这一刻又重新焕发了生机，她沙哑着嗓子，一遍遍重复着这句话，最后笑着昏了过去。
　　醒来之后，她休养了许久。
　　在这段时间里，她想啊想，想啊想，想到了一个十分不光彩的法子。
　　既能不嫁太子，又能嫁给他的法子。
　　她以死相逼她的弟弟配合她，暗地里找来杀手，去行刺景夙，而她则在恰好的时机去救他，再为了他受伤，他就没有理由不娶她了，太子，也就没有理由娶她了。
　　一举两得。
　　可她弟弟不肯，但她是他唯一的姐姐啊，他没办法。
　　总不能，看着她去死。
　　她承认，她卑鄙，无耻。
　　可是，她早已入绝境，不奋力求生，就会跌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那种绝望的心情，她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只不过她伤的有点重，以后，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不过没关系，她总算，可以嫁给他了。
　　她又哭又笑，连她爹都以为她疯了。
　　婚约解除了，她名声尽毁。
　　京城大街小巷都在传，顾大将军的女儿，一个有婚约在身的女子为了另一个男子舍生忘死，不知廉耻。
　　可她不在意，她只知道，马上，她就是他的妻了！
　　他受了罚，那时她才知道，原来陛下，这么不喜欢这个儿子，可他为他们做了这么多，凭什么还要遭受这些！
　　她想去御前，告诉皇帝都是她的主意，他不知情，都是她一手设计的…
　　这一次，拦住她的，是她的弟弟，顾锦之。
　　“我自会请罪，别让他知道这是你策划的，阿夙最不喜欢心思重的人，既然你以后要嫁给他，就千万不要让他知道，一点蛛丝马迹都别漏出来，阿夙他，很聪明。”
　　很聪明…
　　是啊，他很聪明…
　　我又怎么可能瞒得住呢……
　　新婚之夜，她满心欢喜的坐在喜床上，等着她心心念念的人来掀她的盖头。
　　屋内红烛燃半，她才等来姗姗来迟的人。
　　她隔着盖头，看到了他的衣袍，是红色的，靴子，是黑色的。
　　他站在两步之外，屋内丫鬟婆子都被他赶了出去。
　　他说：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本王给你，但是，仅限于此。”
　　仅限于此？
　　她起初不懂，后来日子久了，她便明白了。
　　她心心念念嫁给他，想要成为他的妻子，她成功了，可是，也不过是占了个正妻的位置罢了。
　　这就是他说的仅限于此。
　　原来，他真的不喜欢她…
　　后来，他成功登上了皇位，而她，成了皇后。
　　所有人都羡慕她，可她不开心，她得到的，从来就只有虚名。
　　他总爱到处跑，仿佛皇宫让他厌恶，京城也让他厌恶。
　　她总想着，到处看看也好，只要他开心就好了。
　　可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大度。
　　下江南回来之后，他变得很不一样，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欢喜，还有，牵挂。
　　他牵挂谁呢…
　　她去问顾锦之。
　　顾锦之说，在江南的时候，陛下救了一个人，在那人的府上住了一段日子。
　　“什么样的人？”
　　她问。
　　“一个，江南女子。”
　　江南女子。
　　女子，他牵挂的，是一个女子。
　　这一刻，她胸腔里喷涌而出的，是妒忌。
　　那名女子被接到了宫里，封了婉妃。
　　她叫姜嫣。
　　居住的宫殿在长乐宫，那里，有他亲手栽植的花草，有他亲手搭的秋千架……
　　她从未见过他对谁有那么用心，她都要以为他没有心了…
　　自从姜嫣进了宫，他便不再去任何人的宫里，连自己的寝宫都不要了。
　　她身为皇后，只能忍耐，只能包容。
　　众妃找到了她，向她诉苦，而她就像魔怔了一样，言语间，蛊惑着她们去针对姜嫣。
　　她看着婉妃吃下有蟹黄的粥…
　　她旁敲侧击爹爹婉妃惑主…
　　她自怨自艾无子无福，恐无依靠…
　　然后，她得到了一个孩子，一个，他和其他女人的孩子。
　　他说，孩子的名字叫景安，以后会是太子，他警告她，再有下次，顾府，都要为她陪葬…
　　她抱着孩子，笑了。
　　孩子越长越大，也越来越像婉妃，不过鼻子和嘴巴是像他的。
　　她总是看着那个孩子发呆，像是要透过他看到什么人。
　　她知道抱走景安，对姜嫣的打击有多大，看着她闹得天翻地覆的样子，她一面觉得畅快，转而便痛的鲜血淋漓。
　　她有时候会想，姜嫣看着柔美温顺，谁能想到脾气这么硬呢。
　　她日日被这些东西折磨，痛不欲生，她把这一切都算在了姜嫣头上，她已经，分不出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她只想让自己好受一点。
　　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嬷嬷，私自给姜嫣下了毒，一种慢性毒，那毒无色无味，会一点一点蚕食中毒之人的血气，直到内里枯如朽木，偏生又查不出一点中毒的迹象。
　　又巧的是，姜嫣身体不好，本来为了避免被发现，药量下的极少，谁知道她底子太差，这么快，就见了效…
　　她怔怔的看着在她面前跪在地上请罪的嬷嬷，狠狠的扇了她一巴掌。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端着茶杯的手颤抖不已。
　　他会恨她的…
　　他本来就不喜欢她…
　　他会恨她的，他会恨她的…
　　她发了疯，疯狂的砸着宫里的东西。
　　她知道他为了姜嫣开始遍寻名医，她知道他有多怕失去姜嫣，她还知道，姜嫣，活不了多久了…
　　她看着铜镜里面目全非的自己，卸下了珠钗首饰，褪下华服，换上了一身，在将军府时穿的衣裙。
　　她坐在铜镜前，细细的瞄着眉，涂着胭脂，直到，仿佛看到了曾经明媚的自己。
　　她去了长乐宫，撕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
　　她承认了全部的罪行，她看着姜嫣震惊的眼睛，狠心的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这一桩桩一件件，你以为，他不知道吗？”
　　后来的事，如她所料，姜嫣死了。
　　自刎。
　　他来杀她了。
　　可是有爹爹在，他杀不了她。
　　他杀不了她…哈哈…可他恨极了她…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
　　鲜血从她的嘴里涌了出来，她听到了弟弟在喊她，听到了爹爹在喊她…
　　多情自古伤离别。
　　更那堪
　　冷落清秋节…
　　这么久了，她不想看着他那么痛苦，既然姜嫣活不了，又何必，再折磨他那么久呢…
　　她倒在了顾锦之怀里，看着神色慌张的弟弟，看着泪眼婆娑的爹爹…
　　看着眼神冷漠的皇帝…
　　那个，她爱了一生的公子啊…
　　她咧着嘴笑了笑，眼角清泪划过，滴在了华丽尊贵的凤袍上。
　　“爹爹，…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