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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梁阁 番外(下) ...

  •   梁阁不懂喜欢,他只觉得心乱。
      中考结束,他妈问他想去哪个高中,他不知道怎么满脑子都是那句清润柔软的“鹿鸣吧”。
      他说,“鹿鸣吧。”
      简希整个初三都没去学校,就中考去了一趟,也问他去哪个高中,他说鹿鸣。
      简希随性地应,“好,那我一起。”
      似乎浑然不在意霍青山也在鹿鸣。
      报道那天梁阁一个人去的,八月底的天热得空间在视觉里扭曲,太阳下的树木仿佛绿色的焰火,繁茂旺盛,他在九点钟的太阳底下走一遭,人都隐隐暴躁起来。
      他其实并不知道那个男生的名字,也不知道会不会再遇见他,甚至对那张脸的印象都不再清晰。
      不过是那个吵闹的六月一场再寻常不过的际遇。
      他背着书包走进人满为患的报告厅,室内没有室外那样暴晒和灼热,但更闷,也更吵闹。他敛着眉往人群深处去看分班表,有张朦胧的侧脸从他余光里晃过去,那阵怪异的风又微弱地拂过来。
      他倏然警觉起来,站在嘈乱的人群中,几乎要按捺不住要四处顾盼。他甚至不是真切地看到他,而是荒谬地感知到了,怪异又离奇地,像受到一股宿命般的牵引,他被某种不可抗力按着往那边望过去,拥挤的人潮在他视线里摩西分海般地散开。
      目光所及,他看见祝余正怔怔地望向他。
      提着一个半旧的行李包,热得额发都分成了几缕,仍然是山眉水眼,稍有肉感的唇,脸都被闷得发红,穿着一件短袖,比生病时要精神挺拔很多,很有些男孩子蓬勃向上的朝气,有种无关性别灵秀漂亮。
      风终于喧嚣地吹过来,穿过平畴万里,掀起梁阁心底的湖泊。
      他们在一个班,但在不同的宿舍。
      报道的当晚班主任和教官组织新生在教室里做自我介绍,梁阁坐在最后一桌,看着他上讲台,在黑板上一堆乱糟糟的字里端雅正宜地写下“祝余”两个字,说得很简略,笑了笑就下来了。
      祝余给人的感觉很乖觉沉稳,自有一种机灵劲,又长得好看,天生是讨老师长辈们喜欢的优等生模版、乖孩子典范,项曼青很喜欢他,也喜欢叫他帮忙做些小事。
      鹿鸣对梁阁也算个全新的起点,他不再人尽皆知,至少没在附中那么多人簇着,反倒轻松。
      军训开始前几天他们都毫无交集,但有意无意地,梁阁会分神去注意他,或者说,很多时候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看他,也正因为无意识,所以难以控制。
      每次梁阁注意他,他总是自己干自己的,别人找他搭话他就笑一下。祝余当时的假笑还远不如日后的纯良娴熟,也怎么不用心,他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也不想博得谁的好感,只避免麻烦似的礼节性地笑一下,是那种很敷衍的毫无温度的笑容。
      梁阁很快就发现,他有着和长相气质极不相符的内里,他的安静也全然不是梁阁想象中那种温润。
      是阴郁,事不关己的阴郁。
      军训第五天下午军训结束,梁阁在天桥上走,高处视野广阔能看到下面的开水房。鹿鸣的开水房是个紧挨着食堂的大棚子,所有人都去吃饭了,地上摆着一大片的桶和开水瓶。
      他意外地掠见了祝余,看见他面无表情地拧松了一个开水瓶的瓶底,丝毫没有做贼心虚地张望打探,冷静又迅速,像个做惯坏事的老手,拧完又不疾不徐地给自己接了开水,走了。
      他快要走出开水房时,食堂里很多人涌出来,有个穿着军训服的男生热得袖子和裤腿都撸高了,朝开水房狂奔,拎起那个开水瓶就走,砰地一声瓶胆滑落迸裂。
      梁阁亲眼看见那个人整条右小腿熟了一样的溃红,发出凄厉的惨叫。
      祝余头也没回地走了。
      梁阁眼底晦暗不明。
      翌日午休后军训集合之前,李邵东一脸鄙夷地跟旁边的艾山在骂娘。刚军训那会儿李邵东还和他讨过好,带着些近似谄媚的笑,眼珠子往下瞥,问他,“阁哥,来一根不?”
      如果他问的冰棍,梁阁可能会说谢谢,但他问的是烟,“不了。”
      “就他爱学习,我们在下面打牌,他拿本书坐床上看,多出淤泥而不染啊!”
      “还特么告状,最他娘的烦背后捅刀子打小报告的狗崽子了,谁想跟这种东西睡一屋?”
      “你们知道他妈是谁吗?校门口卖煎饼的!操,就这他还一脸清高的德行,穷横穷横的。”
      穷横穷横的。
      直到快要集合,祝余才慌里慌张地插进队伍里,教官让梁阁整查军纪军容,梁阁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审视他。
      祝余其实黑了许多,远不如报道那天白生漂亮,但在一众“黑人”里还是出挑的白。他应该午休睡得太熟了,左侧的脸上有明显的压痕,匆匆忙忙跑过来,腰上的武装带拧得七扭八歪。梁阁在他立得太久,他终于不安地撩起眼帘望他一眼,眼里竟然有少见的惶乱。
      梁阁故意凑近了他,弓下身解了他的武装带,如愿看到他狠狠一瑟缩,伸手就要挡,梁阁只看了他一眼,对视的那一瞬间他居然就惴惴地吓了回去。
      梁阁稍有些恶劣地想,原来你也会怕?
      梁阁把他的武装带扣到最紧还是显得松垮,可能还没到生长期,长相和身体都有些雌雄莫辨的俊秀漂亮,梁阁怀疑自己两手能把他腰掐起来,那样清削单薄。
      他不吃饭吗?
      那天军训结束,梁阁就在食堂看到了他,坐在角落里,餐盘里的饭堆得像个硕大的蒙古包,他拿着本公式小册在看,吃得又快又斯文。
      他饭都吃到哪里去了?怎么既不横这长,又不竖着长?
      军训学子苦苦盼求的雨终于在最后收官检验的那天降下来了,淋透了,都换了一身衣服才收拾东西回家,临时宿舍里好些人是家长来接的,梁阁和余下的两个结伴出校门。
      梁阁落后他们一步走着。
      周韬的话很多,“我们学校贼挺多的,黄奇不是说他们宿舍祝余军训两天让人拎走两个开水瓶吗?买一个偷一个,笑死了,后来干脆不买了,直接冷水冲凉……”
      梁阁垂着眼,步伐稍缓了一秒,继而又从容地走起来。
      雨后初霁,天空澄澈明亮,周韬被食物丰富的香气馋饿了,哭求着他们走到一个摊子前。
      一个煎饼摊,是个跟万千小吃摊一样普通简陋的煎饼摊,倒是香,馋得人饥肠辘辘,梁阁在摊子前站定就借着身高优势看到蹲在后面洗葱的祝余。
      ——你们知道他妈是谁吗?校门口卖煎饼的!操,就这他还一脸清高的德行,穷横穷横的。
      其他两个人果然也瞥见了他。
      梁阁初中时班上有个学习不错人际关系也好的男生,上完课之后,他爸爸骑在一辆旧摩托在校门口等他,看到他出来不停朝他按喇叭,他侧过头谈笑自如,装作不认识。
      年少时的自尊总是尖锐又敏感,伤人伤己。
      祝余亲昵地把手搭在女人肩上,微微抬起下颌好似骄傲,笑着说,“我妈妈。”
      后来,他们开始就该不该给钱的事推搡起来,梁阁有些饿了,于是吃了一口,煎饼比闻起来味道还要好,“好吃”。
      祝余就注视着他笑起来,不是那种疏离的假笑,眼睛弯着,眉睫乌浓,清甜又殷润,能笑到人心里去。
      夏天明明已经过去,梁阁的脑子却像忽然灌进了一万只蝉,在他身体里聒噪而甜蜜地歌唱着。
      梁阁日后想,他其实并不是因为这一刻、这一个闪光点才喜欢他,他不过是在找一个契机,理所当然地心动。
      梁阁日复一日地观察他,杵着头,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总是挺得很直,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手里永远握着笔,眼睛抬头从来只看老师,低头只看题。
      梁阁心里有一阵很陌生的躁动,想离他近一点,想和他说话。
      可他寡言惯了,几乎少有交谈的欲/望,他也没料到自己会有这个阶段——想说话也不知道怎么说,而且祝余还有女朋友。
      他进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措与茫然,好似一筹莫展。
      正式开学一个月他们都没说过话。
      月考那天午休,走廊外没有人,空荡荡的很安静,梁阁独自往走廊那头去。
      他发誓,他只是脑子忽然想起了乔丹的世纪绝杀,他并不知道自己愚蠢地跟着做了,直到他把空气篮球投出去了,投篮的手也放下来了,才瞥见右手边的楼梯上拾级而上的祝余,正仰头看着他,微微扩张的黑色瞳孔里有一览无余的惊愕。
      盛夏的暑气刚刚散尽,校园里明晃晃的绿色却还没消退,透亮的绿在耀眼的金里仍然生机繁茂,祝余低下头匆匆走上来,两个人故作平静地错身而过。
      祝余突然别过头“噗呲”一声,轻声笑起来。
      梁阁闭着眼躁郁地把脸偏向另一侧,谁来把地球轰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梁阁 番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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