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接下来我要说个事情 ...
-
早晨六点半,万物将醒未醒,凌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正在给丈夫孩子做早饭的崔雅安吓了一跳,忙放下切了一半的大头菜,朝声源处——她女儿的房间走去。
“凌疏?你搞什么呢?凌……”崔雅安推开门的瞬间,喊声戛然而止。
只见凌疏头朝下栽在地上,下半身还在床上,被子床单被她缠在身上拖下来一大半,显然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这厮从床上摔下来了。
崔雅安:“……”
凌疏懵逼地看着她,目光相对,一时无言。
崔雅安见女儿没反应,不由生出几丝担心,她走到凌疏面前蹲下,淡黄的围裙扫过凌疏的额头,蜷到地面。
“摔傻了?”
凌疏缓慢眨了眨眼,不确定地道:“妈妈?”
女儿一向活蹦乱跳,身体健康,应该不至于突发疾病,这么想着,崔雅安用炒勺柄敲敲凌疏的头,传来空洞的棒棒声,和女儿嘶嘶的痛呼。
“让我猜猜,蝎子大王在梦里吃你脑子了。”
“妈,很痛!”凌疏似乎才清醒过来,捂着脑袋大声抱怨。
崔雅安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她,顺便下通牒:“醒了就起床,把自己床铺整理好,你爸遛狗快回来了,马上吃饭。”
凌疏眼神飘忽,似乎在回忆什么,拉长了调子,慢吞吞道:“我知道了……”
“赶紧的。”崔雅安又催促一遍,突然闻到一股糊味,她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慌忙往外跑:“我的土豆丝!!!”
留在房间里的凌疏愣愣的看着看着崔雅安离开的方向,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怎么说呢,她好像……穿越回了过去。
明明之前她还在养老院躺着,感叹着累死人的一生终于结束了,闭上眼睛安详等死,再一睁眼,就看到记忆中已经模糊的天花板。
原来这就是天堂吗?为什么没有乔叶?
她迷迷糊糊想着,动了动,没成想直接从床上摔了下去。
有软绵绵的被子垫着,不疼。
做梦?她这么想着,然后她就听到了久违的呼唤,她妈推开了门,踩着拖鞋,一席暖黄围裙,头发松松散散随手挽在脑后,炒着柄勺子,表情像在看一个傻子,不说和记忆一模一样,简直就是如出一辙。
她被敲了。
还挺疼。原来不是梦啊……
凌疏像条虫子似的把自己从厚被子里刨出来,视线在房间内环顾一周,最后停在挂历上,1998年8月,这一年她13岁,半大不小,叛逆期刚开始,整天跟一帮学长学姐称兄道弟,他爸妈为了让她断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给她转了个学。
凌疏边回忆边收拾,思维不自觉的就拐到上辈子的前妻身上去了。
那孩子叫乔叶,小她三岁,模样乖巧漂亮,给人感觉有些弱不禁风,是同学校的学妹,她们婚后第五年,为了救她,死在了车轮下面。
可惜的是,直到乔叶将她推离马路,在她怀里断气之前,她都不知道乔叶爱她。
这桩婚事是凌疏父亲一手定下的包办婚姻,凌疏对乔叶没有感情,自认为乔叶也是如此,婚姻五年,凌疏甚至没回过几次家。
可事实原来并非如此,乔叶一直深爱着她。
这样造成的冲击落差,导致乔叶死了多久,凌疏就惦记了多久。
她是在了解乔叶的过去之后才一点点爱上乔叶的,可是乔叶已经死了,这份爱情注定是个悲剧。
户口本配偶栏从已婚变成丧偶,空旷的别墅里属于乔叶的东西一点点变旧,凌疏无能为力,痛彻心扉,她也不知道,有朝一日她会爱上一个死去的人,可事实就是如此,简直像个烂俗的玩笑,让她不得不感叹一句,造化弄人。
现在她重生了,重生到一切都没有发生之前,一切都来得及,她有机会见到自己的爱人,弥补上辈子的亏欠。
凌疏收拾好东西,出来时,凌宏扬正好从外面回来,正值盛夏,即使是清晨,她也热出了一身汗。
凌小豆耷拉着舌头呼哧呼哧喘气,看到她,摇着尾巴开心地跑过来,没有犹豫就往她身上扑,软软的耳朵扑闪扑闪。
“凌小豆,好久不见啊。”凌疏顺势抱住它的脖子,揉揉它的脑袋顶。
凌小豆是他们家里的狗,他爸托朋友带回来的纯种白毛萨摩,作为他们家的一份子,一直活到14岁寿终正寝。
“不就昨晚没让它进你房间睡觉,怎么还好久不见了,一宿不见如隔三秋吗?”凌宏扬边用毛巾擦汗边道。
凌疏抿了抿唇,放开凌小豆,正色道:“爸妈,接下来我要说个事情,你们千万别害怕。”
崔雅安正在把热牛奶往桌子端,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朝凌宏扬看去,见凌宏扬的毛巾的动作也慢了半拍,正朝她这边看过来。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凌宏扬重新将目光放到凌疏身上:“有公布前的竞猜环节吗?”
熟悉的话语让凌疏一下子笑了出来:“也行,但是我猜你你猜不到。”
“我不信。”凌宏扬是个致力于和孩子打成一片的好父亲:“你昨晚做梦,梦到皮猴子替你把作业写完了。”
“不对。”凌疏摇头。
“你背着我们吃凌小豆的狗粮了。”崔雅安道。
“也不对,而且我为什么要吃凌小豆的狗粮,是妈妈你不给我做饭吃了吗?”
崔雅安嫌弃道:“少来,你也不是没吃过。”
想起自己小时候好像确实干过这种事,凌疏干巴巴道:“好吧,但是都不是,我是从67年后的未来过来的,在今天早上之前,我80岁了。”
“……”
空气有瞬间寂静。
“嗯……很有科技感。”凌宏扬说着,去厨房洗手。
崔雅安道:“那八十岁的凌小同志,先来吃饭?”
她爸妈都没当一回事,凌疏也不急,她不紧不慢地走到餐桌边坐下,伸手拿了根油条,咬下一口,含糊不清的边吃边道:“我说的是真的,你们别不信。”
余光中对面的位子坐下一个人,抬眼一看,是她爸。
“爸,你一会儿最好带我妈去医院查个体,我妈死在六年后,肠道癌晚期。”
“啊?”崔雅安将煮好的卤蛋放在桌子上,拉开椅子坐下,“我死了?”
“不不不,是上一辈子死了,这辈子提早发现没问题的。”凌疏夹了筷子土豆丝,登时眼前一亮,又塞了一大口:“我已经,几十年没吃过妈妈做的饭了,就是这个味道,超级好吃啊!”
说着,她吸吸鼻子,忍下眼底冒出来的泪花。
看女儿真哭了,表情也不像假的,崔雅安一时不知所措,下意识看向自己的丈夫,却见凌宏扬没动筷子,拧着眉头一脸严肃的若有所思。
“老凌?”崔雅安心里打鼓。
“我觉得咱女儿没有开玩笑,一会儿吃完饭你赶紧跟我去查体,”凌宏扬又对凌疏道:“展开说说?”
“嗯......”凌疏有些噎到,喝了一口牛奶,牛奶和土豆丝在味蕾上混合,有些不伦不类,但这确实是她想念了大半辈子的味道,“哪方面?”
“都说说。”
她咽下去,对崔雅安道:“放心吧妈妈,我爸没有给我找后妈。”
崔雅安哭笑不得,不等她发难,凌疏又道:“我们凌光集团生意节节高升,尤其在我接手后那更是如日中天,这个你们可以放心。”
“凌光?集团?我们小厂子成集团了?”
“啊,这不是改行了吗……”凌疏挠挠头,现在她们家还是个做饼干的。
“我的婚姻是爸爸包办的哦。”凌疏看向凌宏扬。
凌宏扬伸手指向自己:“我?这么封建?”
“你个老封建。”崔雅安骂他。
“也不是,”凌疏道:“我对象是女孩子。”
“女孩子?那我也不是很封建嘛。”年轻的凌宏扬摸着下巴,露出个自认为帅气的笑。
“女孩子?”崔雅安瞪大了眼睛,这在她看来简直闻所未闻:“那我孙子怎么办?”
“未来科技高着呢,什么都能解决。”凌疏道:“不过你没有孙子,也没有孙女,我对象不到30就死了。”
“啊?”崔雅安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作何表情:“这么惨。”
“为了救我死的。”凌疏声音闷闷的,乔叶满身是血躺在她怀里的模样,只要一想起来,心就止不住的疼。
不过,现在还来得及。
她吸吸鼻子,宣布道:“我不是要转校,这会儿手续办下来了吗,我不去一中了,我要去我对象那边。”
乔叶死后她找人查了乔叶的过去,那不是用一个惨字来形容的。
家乡偏僻,父母重男轻女,动不动打骂她,能活下来都是奇迹再现。
如果可以,想个办法把乔叶接到她们家养。
从小养成的童养媳,想想还挺兴奋。
凌疏按耐下心里的激动,化激动为行动,三下五除二剥了个茶叶蛋。
“额,你对象在哪?”凌宏扬问她。
“偏远山区......”凌疏惊叫起来:“啊呀,她们那好像没有初中!只能去县城,县城也离着老远了!这可怎么办!”
凌疏蔫巴了。
凌宏扬看着她的一系列举动,道:“你真是从60多年后穿回来的?”
凌疏拍拍胸脯:“如假包换!”如果忽略嘴角的蛋黄渣滓,看起来会更有说服力。
饭后,凌宏扬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带着崔雅安去了医院。
“老凌你真的信吗,这事闻所未闻,太离奇了。”
“等检查结果吧,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几天后,检查结果出来,夫妻俩双双沉默。
医生道:“幸亏检查的早,没有恶化成癌症,目前世界的医疗水平还不足以攻克癌症,得了就算个死,不过现在没事,及早治疗还是没问题的。”
凌宏扬松了口气,看向崔雅安,庆幸道:“太好了…….”
崔雅安抹去眼角的泪水,道:“是的呢,太好了。”
凌疏也这么想,一来这辈子他妈可以避免癌症,再一个,她终于可以去见乔叶了。
虽说她父母不是那种迂腐的人,但是她今年毕竟也才13岁,要听信一个13岁小孩的一面之词还是有些难度,现在结果出来,证明她说的没错,而且其他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比如柜子会坏,瓷砖裂开之类的语言也一一验证了她的说辞。
终于到了去见乔叶的时候,凌疏激动的一宿没睡着觉。
凌宏扬夫妻还有饼干厂要管,腾不出时间,于是凌宏扬就把自己的司机赵海借给了凌疏。
车上,凌疏兴奋地望着车窗外,想着见到乔叶时要说的话,心里惴惴不安。
要说什么呢?
小朋友你叫乔叶吧,你好我是凌疏。
不不不,不行,万一吓到乔叶就不好了。
我是凌疏,我想跟你做朋友!
也不好,太突兀了,人家之前又没见过你。
小朋友一个人啊,好巧我也是。
“……”凌疏捂脸,这像极了怪阿姨的话是怎么回事?
正在开车的赵海从后视镜看她一会儿板着脸一脸严肃,一会儿笑得莫名其妙,好奇地道:“怎么了,要去的地方让你这么紧张,都快赶上凌总第一次见你妈妈那样了。”
“是,是吗,原来我爸也这样啊。”凌疏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啊?”
“我爸和我妈现在那么恩爱,正好说明我现在反应是正常的。”
赵海哭笑不得:“什么跟什么,你又不是相亲去,不过你朋友住的真偏啊。”
“哈哈,这里自然环境好。”凌疏打着哈哈,心道:巧了,她这一去还真和相亲差不多。
突然,凌疏瞥见远处有个小小的人影,分外眼熟。
她一愣,立即道:“赵叔叔停车!停车停车!”
赵海反应很快,一脚刹车将车停在路边。
“怎么了?”他回过头,发现凌疏已经开门蹿了出去,而不远处,有个小孩正蹲在地上捡什么东西。
“慢点,别摔了!”赵海摇下车窗冲她喊。
这些凌疏统统听不见,从那个身影映入眼帘的那一刻开始,她全副心神都维系在那个人身上了。
前方不远处,有个黑不溜秋瘦巴巴的小女孩,她衣服打着补丁,身后背个破竹篓,里面已经捡了不少干细的树枝。
此刻正跪在地上,用手拨楞枯枝翻找着什么,破旧的袖子遮不住手腕上被划破的口子,没有穿鞋,脏兮兮的脚丫子就那么踩在石子枯枝到处都是的地面上。
凌疏震惊于眼前所看到的,一时忘了言语,愣在原地。
察觉前面有个人,乔叶抬起头,发现是个好看的大姐姐。
大姐姐长得好看,比村里任何一个小孩都好看,又白又干净,还穿着崭新的漂亮衣服。
乔叶缩缩脖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装作努力找东西的样子,动作不由加快。
凌疏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步伐稍显急切。
“你在做什么。”
乔叶动作顿了一下,确定对方是在喊她,她抬起头,和面前的人四目相对。
“捡树枝。”乔叶声音又软又糯,带着独属于小孩子的稚嫩,听得凌疏心里泛酸。
凌疏知道乔叶小时候苦,但是没想到会苦成这样。
不说别的,怎么能连双鞋都不给穿呢。
她头脑发热,反应过来时,已经抱住了乔叶。
小小的身子一把瘦骨头,抱在怀里硌得慌。
她也是这时候才发现,乔叶浑身上下都是湿的,和刚从河里爬上来一样,正在轻微发抖。
凌疏知道自己越逾了,此时的她,对乔叶来说只不过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可乔叶并没有推开她,身体僵硬,微微发抖,大概是被她吓住了。
凌疏心也跟着一起抖,她忍下眼眶溢满的泪水,温声道:“乔叶是吗,冷不冷呀?”
软糯的嗓音带着疑问自耳边传来:“姐姐认识我,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