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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溪水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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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谷口传来嘈杂沉闷的踢踏声,飞蓬勒了勒马,在一处狭窄的谷口缓下步来,另一手握紧了手中的剑。那声音由远及近,由沉闷变清晰,等到了近前,果然是一对兵马。为首的是个英俊的青年,眉清目秀,面色柔和而沉着。深棕色长发辫起,束于鎏金七彩卡环,颈项上朱红色的水纹状魔纹似乎真的在流动,额上几片龙鳞熠熠的泛着青色光彩,昭示着他非凡的种族。身后迎风展扬的大旗上赫然写着个“风”字。
飞蓬望了望军旗,对方的身份他已了然。这几个月闲来无事,他探听得不少敌方的情况。这个“风”字已然说明了眼前这个魔头的来头。
水碧回头与飞蓬对视一眼,飞蓬见她神色忧虑,便知道水碧也清楚这魔头的底细。
“这厮来头不小,”水碧压低声音道,“未料到重楼居然派来了他手下的一员悍将溪风,看来这次他们图谋不小,你要多加小心!”
“你与他交过手?这厮实力如何?”
“未曾谋面,只是耳闻重楼有左右手鹄、风二将,内可理政,外可安邦,只怕是祝融将军亲临,也决计不敢掉以轻心!若没有大的战争,这厮极少出面,平日里都是迷朔那魔头驻守汶关,我自派来与魔军交战这么多年,却从未见过他。”
飞蓬眸色一沉,攥了攥手里的剑低声笑道,“重楼左右手?那今日便断他一臂。”
对方见前面一骑两神拦住了大军去路,也不得不停止行军。谷口狭窄,后面大军长长的队伍不知蜿蜒到哪里去。众魔将接到停止行军的命令却又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耐不住个个魔头攒动。
那魔将军溪风朝属下使了个眼色,一士兵驱马上前怒目喝道,“来者何人?!胆敢阻挡我军去路!”
“吾乃水碧将军麾下勤务司飞蓬,贵部败军之将迷朔暗箭伤人,毒伤吾友,特来讨个解毒的方。”飞蓬举止虽然彬彬有礼,可话说得并不好听,言语间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对方几员魔将已愤然拔了刀剑。
溪风摆了下手,示意手下稍安勿躁,很有涵养的微笑道,“战场刀枪无眼,这位姑娘既然技不如人,又何必怨天尤人?迷朔将军毒功独步天下,只怕我等也是有心无力啊。”溪风语气甚为惋惜的叹道,嘴角却还挂着微笑。不由得让人觉得他这惋惜甚是虚伪。
飞蓬亦笑道,“那就要劳烦阁下陪我走一趟,专程向迷朔将军讨解药去。”
“竖子!!尔可有这本事么?!”不等飞蓬把话说完,对方一将士已然大怒,提刀策马冲上前来。这次溪风并未阻拦,只眯了眯眼睛在一旁观战。
可怜那魔将挥刀上前,第一个回合飞蓬连剑都未拔,等他回马再冲回来,还未看清飞蓬的剑是如何出鞘,已然首级落地。尸体还僵在马上,那受惊的战马驮着一具无头的尸体冲回去。又有一将冲上来,一枪挑翻冲过来的受惊战马,继而向飞蓬刺去。
飞蓬策马躲过来将的猛劲儿,不肖几个回合又将他斩于马下。
溪风见对方带着一个受伤的累赘还轻松斩了自己两员大将。遂不敢掉以轻心。
飞蓬提着剑,驾着黛骊在溪风面前溜达了两圈,侧目含笑道,“来过两招吧。”
溪风铁青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飞蓬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悠闲地溜达。对方既然率先挑战,他断然没有退缩的道理。“仓啷”宝剑出鞘,溪风施展魔力,跃到半空,一招横扫千军向飞蓬拦腰劈来。
飞蓬揽住水碧肩膀一齐后仰,躲过这一招。而后便将水碧扶稳在马背上,自己提气纵身也跃到空中,与溪风大战在一处。
飞蓬剑术之精湛,真是溪风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只觉得对方的剑法看起来并不花哨,快而简单,可是每一招都有意想不到的精妙幻化或者逆转,自己稍有不慎便会着他的道,身上立刻添一道新伤。幸而溪风也是个久经沙场的机灵家伙,要不然早不知道项上这颗头颅掉了几回了。对方似乎也并不想一剑了结了他。溪风心中大为惊叹,神界果然卧虎藏龙,一个小小的勤务司居然是这等剑术高手。
拆过百余招,他自觉得剑术上恐怕不是飞蓬的对手,剑锋虚晃一下,暗中捏了个诀,出其不意使了一招“罡风惊天”。可惜溪风这次真正是时运太不济,他却不知道这位神界的侍中令大人作为天帝的贴身护卫,其实他的风系法术丝毫不逊于他的剑术、。他非但是风系神族中的绝顶高手,身上还佩戴着六界的风灵至尊——“风灵珠”。相传五颗灵珠本是盘古大神死后灵力所化,可以聚天地之灵气。
飞蓬见溪风要跟他拼风系法术,也有点哭笑不得。罢,便让他输个心服口服。飞蓬掠过溪风的虚招,抱剑守一,寒光如流星划过优美弧线,顺势牵引着溪风的风灵力在空中打了个百丈见方的忽旋儿。溪风的法术丝毫没伤到飞蓬,反而被他聚拢起来收归己用。飞蓬挽剑平削,聚来的风灵又系数还了回去,只是速度快了不知多少倍。
溪风心下大骇,身后的军队被罡风吹得迷乱了阵脚,定力差些的小魔几乎丧了性命。飞蓬这招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出其不意将目标锁定在整支军队。一些整日在边境拉锯战的小魔真是开了眼界,终于也有幸见识了一回封疆战神的实力。
溪风正自顾运起魔力在狂风中定住身形,只觉后背忽然划过一丝凉气,他大呼不妙,甩剑去挡。剑锋还未甩出,侧腹又中一脚。“啊!”溪风重重的撞在岩壁上,又跌落在地上。背上长长的剑伤冒出汩汩鲜血。溪风咬牙捂着一侧断了肋骨的伤处,痛得几乎晕厥过去。他正想强撑起身体,飞蓬稳稳飘落在他的身旁,重重一脚朝他的胸前就踏了上来。
溪风在魔界跟随重楼出生入死,可说是身经百战,练就千万年的魔力,万没想到今日竟将在阴沟里翻了船,要丧命在神界一个勤务司的手中,简直是奇耻大辱!他自觉也没有颜面回去见重楼,当下把心一横,闭目只等飞蓬一剑了结自己。
飞蓬踏住溪风,面色沉着望定对面一片哗然的魔军,长发翻飞在凛冽的风中。溪风的鲜血沿着飞蓬的长剑顺下来,一滴一滴从剑尖滴落。
魔军众将军个个都惊呆了,出师未捷竟先折了主帅,当下一片大乱。幸而副统帅并不含糊,拔出佩刀大喝道,“给我一起上!冲!——”“冲啊!——”
战鼓声在峡谷的回荡中显得尤为雄壮,雷雷作响,魔军就一股脑儿的冲了上来。
飞蓬早料定有这结果,自己一个人还好脱身,但毕竟带着受伤的水碧,魔军一旦全围上来,则双拳难敌四掌,硬拼是不行的。幸好峡谷的地势使得魔军一时片刻无法全部集结到前面,飞蓬便打算利用这空当让水碧先行一步。他探手从袖中扯出一根缚魔索,脚尖一挑把溪风翻了起来。缚魔索抽出去就恰好绕住了溪风,再用力一扯,溪风转了几个圈被收到飞蓬身侧,闪电般打了死结就将溪风捆了个结结实实。
飞蓬拽着他向水碧飞过去,将他往马上一扔,正中黛骊的后背。飞蓬继而向水碧道,“先走!”接着向马屁股拍了一下,自己远远落在一边。水碧点点头,驾着黛骊绝尘而去。
魔军如潮水般冲上来把飞蓬团团围住,飞蓬默默念动风卷尘生,一时间峡谷飞沙走石漫天飞舞,猎猎作响的军旗顷刻间被撕得粉碎,倒的倒,滚的滚,魔军将士寸步难行。
…… ……
水碧驾着黛骊,身后还驮着五花大绑的溪风,一路奔向驻地。黛骊是快如闪电的名驹,不多时已将那一干魔军远远甩在崇山峻岭之后,连一点战场激烈厮杀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刚才飞蓬独挑魔军三元大将,水碧虽未参与,却一直提了一颗心在嗓子眼儿,由于情绪过于波动,伤口的毒便发得更快了。她此刻很想尽快奔回驻地,神智却渐渐不清晰起来。黛骊奔驰着遇到一个颠簸,水碧眼前一黑,便一头栽下马来。黛骊很懂事的刹住脚步,驮着溪风回到主人身旁,嗅了嗅主人,拿嘴轻轻厮磨着她的脸颊。
过了片刻,水碧悠悠睁开眼眸,对着黛骊扯出一个微笑,自己大概命不久矣。她望了一眼趴在马背上的溪风,艰难地支撑着爬了起来,从背后抽出刀,踉踉跄跄一步步挪向溪风。
水碧的步子似乎太过沉重,这一点距离仿佛走了很久。溪风死死盯着水碧的倒影一点点靠近自己,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怕死吗?……’溪风暗暗在心中自嘲着,他知道眼前这个女将军一定是自觉命在转瞬,所以先除掉自己这个后患。并不是怕死,只不过等待死亡也许是比死更痛苦的吧。
终于水碧挪到溪风面前,抬起刀刃送到溪风的脖子上。她平静的看着溪风,溪风也平静的回视着她。密长的睫毛下掩着了无生气的双眸,竟含着些许的悲悯,衬着她苍白的面色显得无限悲凉。水碧对他轻轻微笑了一下,刀刃又慢慢垂下。‘征战一生,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临了,就不要再执着于种族了吧,何必,再作杀戮……’水碧边想着,就晕了过去。
溪风怔怔地看着水碧微笑着倒下去,心中百般滋味难以言明,这女将军为何饶了自己?他不作多想,扭动了两下身子,从马背上晃了下来。蠕动了几下,挪到水碧身旁,他将双手蹭向水碧的刀刃,没几下就割开了缚魔索。溪风心中暗喜,没想到自己竟大难不死。扯下缠绕在身上的绳索,溪风重获了自由。虽然伤势不轻,但对他来讲,都不是致命的。
溪风拾起水碧的佩刀,用刀背推了推水碧,女将军一点反应也没有,仿佛已经死了。溪风又上前探了探水碧的鼻息,倒是还有气。
杀了她?溪风觉得此举似乎太不仗义,毕竟刚才这女将军放了自己一马。这样想着,他转过身,凝神施了一个法术,片刻,在面前打开一个法阵。
一脚踏入法阵,犹豫了一下,溪风又退了回来。他回头瞧瞧面色苍白的水碧,暗想,‘这女神毒发,已是命在顷刻,我若这样走了与杀了她何异?或许还不如给她一刀痛快些。’
溪风回转到水碧身旁,跪坐下来查看了下水碧的伤势。他脱下水碧上身的铠甲,轻轻撩开一点已被刺了一个洞的衣服,只见伤口被翻出的皮肉和着淤血,凝了些血渣在周遭。紫黑色的毒液已冲开飞蓬封住的穴道,向四周扩散开去。这个伤口距离心脏实在太近,溪风觉得即便自己立刻返回魔界找迷朔要解药,恐怕也来不及了。
若是要救她,或许只有这个办法……,溪风低头思考了片刻,他轻叹了口气。何必呢……但是……还是不要了吧……可是……,溪风心乱如麻,但此刻并没有太多时间可以让他想清楚。他想起水碧刚才悲悯的微笑,最终决定先救了再说,若自己后悔再杀了她便是。
“姑娘,冒犯之处实非我本意。”也不管水碧是否听得见,溪风喃喃的冲她道了一句歉。他探手扯开了水碧胸前的衣襟,水碧白皙的皮肤和沾了血污泥污的脸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溪风侧了侧目光,不敢正面去看她袒露的身体,但他又不得不稍稍移回目光确定一下伤口的位置和伤势。
“唔……”水碧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睛,一片空白的大脑开始载入眼前的景象。
“啊!!你干什么!”水碧大叫了一声。她定睛一看,眼前这个魔正是被飞蓬抓住的大魔头溪风。
溪风也吓了一跳,猛然被水碧一推,跌坐到后面。猛力的撞击令他背上的剑伤和侧身断了的肋骨泛起一阵绞痛。溪风皱眉咬牙捂了捂胸侧,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女神一定是误会了自己。“不是的,你别误会……”
“无耻!你滚开!”不等溪风解释,水碧便骂道,她去划拉自己的佩刀,眼睛仍惊恐地盯着溪风。
佩刀就在水碧手边不远处,就在水碧摸到刀柄的一瞬间,溪风眼疾手快,弹指一道魔力推出去,将那佩刀弹出去几步远。水碧大惊,连忙又斜起身子去够。
溪风撑地而起,抓住水碧的一双脚踝拖住她,顺势欺身上前拉住了她的肩膀,“姑娘别误会,我只是……”
“啪!”溪风又还未说完,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响亮脆生的耳光。水碧惊惧之下,手上半分也未留情,直扇得溪风半边脸火辣辣红肿了起来。
冷不丁挨了耳光,溪风甚感侮辱。在魔界千万年来,且不论统帅重兵,驱策魔众,便是重楼也待自己礼敬有嘉。今日竟被一神界女子如此粗鲁对待,他顿时大为光火。转回来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凶色。水碧见惹怒了他,心中一凛。
溪风拎过刚才被自己割断仍在一边的缚魔索,不由分说便强行绑了水碧的双手和双脚。
“你这个混蛋!”“下流!”“无耻之徒!”“滚!”“滚开!”……水碧一边骂一边踢打挣扎,但无奈溪风的力量强于她许多。最后只能束手就擒。
溪风也不再解释什么,欺身上来用法术封住她的嘴,又一把重新扯开水碧上身的衣服,继续给她吸毒血。
高声的叫骂变成低声的抽噎,水碧紧闭着双眸泪流满面。
毒血清得差不多,溪风给水碧穿上衣服,又解下自己的战袍裹在她的身上。溪风抱起她,循着刚才打开的法阵,来到了神魔之井。溪风的魔力不足以使用空间法阵穿越神魔之井,他只得抱着水碧从神魔之井徒步走过去。虽然毒血已被大部分清除,但如果不及时找到解药,水碧依然性命不保。
终于来到神魔之井的另一侧出口,溪风又遁入一个法阵。从法阵出来时,他们已身处一间高大宽敞的殿堂,四周联通的高堂广厦不知几重几叠。殿中几个魔侍卫向溪风躬身行礼道,“将军!”
“嗯。”溪风并不看他们,只是随口答应一声,一边大步向殿内走着,一边利落地扯一扯裹在水碧身上的战袍蒙住她的头脸。为防止其他魔看出来水碧是个神,溪风不得不把水碧包得像装进了口袋。
“将军您受伤了?!”一个侍卫看到溪风背上血肉模糊的剑伤,惊讶的凑上前来。
溪风摆了下手阻止他靠前道,“不碍事。你们都退下,本将军要休息下。任何人不得入内打扰。”
“是!”殿内侍卫齐声应承,跟着都退了出去。
溪风将水碧放在床上,放下幔帐,接着急匆匆循着法阵来到未武殿找迷朔。
“迷朔!”溪风远远看见迷朔正在内堂整理战甲,便加快步子凑到迷朔身旁道,“我正有事要找你。”
迷朔忽见溪风来访,停下手中的活计,微微欠身向他打招呼。迷朔打量了溪风一下,只见他一身狼狈,还受了伤,唇色发紫,似是中了毒。迷朔眼神中便写进了些许狐疑的神色,“三将军你……不是应该带兵向汶关进发了么?”
“我途中遭遇了神界埋伏。先不说这些。老七,给我些你那毒枪的解药吧……嗯……我留些以备后用。”
“哦?以备后用……”迷朔重复了一句,心下甚是疑惑。他于是转过身去,不让溪风看到他的神色。
迷朔稍微思量片刻,便走到一个柜子旁摸出两个小瓷瓶,将里面粉状的东西掺了一下,晃匀,递给溪风,又送上一个微笑。
溪风也点头回他一个微笑,“多谢!”
…… ……
且说飞蓬将魔军困在狂风漩涡之中,便抽个空当冲出重围向驻地撤退。他正施展闪行术,忽见黛骊独自在峡谷中徘回。飞蓬停下落在黛骊一侧,环顾四周也没有看到水碧和溪风的影子。目光扫过地面,地上一滩血迹旁是水碧的佩刀和一小段断了的缚魔索。飞蓬俯身上前拿起那段缚魔索看了看,断面齐整,显然是割开的。飞蓬心下黯然,他本想捉住溪风换取解药,没想到反而害了水碧。被那群凶残成性的魔捉了去,飞蓬不敢去想水碧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