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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9章 天下至毒 ...

  •   她原不欠任何人,只是,这个一身玄色的男子,让她想起师傅。
      无情幽微地太息。
      人若爱了,便不自由。
      心中牵挂太甚,便难展翅。
      “爵爷……”无情粉唇微启。
      “叫我青祗。”沈幽爵浓眉未展。天下人都敬称他“幽冥爵爷”,于他不过是一个称呼。可是这一声“爵爷”由无情唤来,恁地教他觉得刺耳,疏离而淡然。
      碧绿色的神祗么?无情在唇齿间低喃着他的表字,眼底有丝波动。
      “阿怫,是自小,就认识我的。那个时候——”无情的神色,一下子迢遥起来。彼时年纪尚小,尚不识人间险恶,懵懂不拘,看见一个黑炭似的少年从后山的竹林里钻出来,也不觉得可怕,更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概念,只觉好玩。
      “你就是传说中江湖第一美人月初晴的女儿啊……”无情至今仍记得段怫言若有憾的口气。想必阿怫不是不失望的罢?同母亲相比,她彼时还只是一个没长开的青果子,不见一丝风情。
      “阿怫对我,就象对一个寻常朋友,既不刻意讨好,也不刻意疏远。我那时朋友并不多,虽然有贴身的丫鬟,可是她们始终小心翼翼,不逾越主仆之分。可是阿怫不管我是谁的女儿,也不关心谁是我的父亲,阿怫只想怎么玩才惊险刺激。”无情无限怀念那样的日子,无拘无束,一派小儿无赖。
      沈幽爵绿眸微沉,无情脸上那怀念的微笑,真是刺眼。那笑容里,是他永远也无法触及的过往,他来不及参与的过去。
      “虽然我一直有些怀疑,禁卫森严的月冷山庄里怎么会让阿怫这只活猴子混进来,可是我太喜欢阿怫,所以从来未曾认真考虑过。后来……”无情敛下浓密的睫毛,唇边有冷丽的笑纹,“后来,家母去世,我的世界一夕变色。阿怫也在那日,来同我告别。他说,他父亲病危,他得回家乡去了。他说,同我在一起玩乐的日子,是他生命里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他说,他还是太弱了,弱得守不住至亲挚爱,所以他要变得更强,更有力。他说,等他回来,他会保护我。无尘大师在他走后,才告诉我,是庄里所有的人,暗暗考察了阿怫的为人,才故意放他混进山庄的。他们知道我寂寞,所以给我找了个玩伴。”
      无情悠悠地笑,他们都对她好,她今生今世,也无法偿还。
      “家师、尊师,爱护你甚深。”沈幽爵这时,低声说。
      “是。彼时同自己说,我不能等人来保护,我不能让泪尽而亡的母亲失望,我要象阿怫那样,变得足够强大,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再后来,阿怫和我通过阿大,两地传书。”
      “阿大?”沈幽爵想起那只顾盼自若的骄傲大隼。
      “是,阿大。那是阿怫和我小时候一起救起的隼儿。隼是极骄傲的鸟儿,一生只认一个主人。可是因为是我和阿怫一起救起已是孤雏的它,所以它才同时认了我们两人做主人。也在那时,我才知道,阿怫原来是南诏世子,他来中原,一为避祸,二为求学。
      “虽然隔着千山万水,阿怫同我,还是相互鼓励着,一起变得强大。”
      “你——同十方阎罗殿,是何关系?”沈幽爵幽邃的眼,深深地,凝视一身白色内衫的无情,倏忽问道。
      无情以手支颐,在禅房的卧榻上,侧卧下来。稍早时候,段怫从她体内引走的悬丝蛊虫,凶险无比,稍有差池,饲主阿怫将会被她一身的明月功与密宗内劲逆噬,轻则武功尽失,重则有性命之忧。而她,作为寄主,非但会失去一身功夫,还极有可能落得心智尽毁,从此蒙昧痴愚。
      如今蛊虫离体,她一身汹涌如潮水的内功,仿佛拉开闸门,迅猛地席卷周身经脉,她将之运行一周天,平复内劲,令她有些许疲累。她原是潇洒不羁的女子,也不拘俗礼,便不顾沈幽爵也在房中,自管卧下。
      沈幽爵绿眼中有少少纵容笑意,这等姿势,换成任何一个旁的女子做来,都有狎昵之嫌,惟无情一人,随性磊落之余,还多一份顽皮。
      “那是另一个故事。”无情眼内颜色濯濯。
      “我有大把时间,洗耳恭听。”沈幽爵好笑地看见无情皱了皱鼻尖,大抵是想化繁为简不果之故。
      无情垂睫想了一想,说:“我饿了,想吃晓亲手做的龙井虾仁,西湖醋鱼,冬瓜咸肉汤和豆腐皮儿荠菜肉馅儿包子,吃饱了,才有力气讲故事。”
      想把这些个荤腥物度进感业寺,可不容易呢。
      沈幽爵眼中炽光倏忽暴长,这样有精神同他周旋,狡黠淡定的无情,让他想起了金陵城中,在他的床帐之内,那个虽然有着倾儇的脸孔,却一样慧黠镇定的女子。
      “你放心,你的那些同伴,都已安全救出,悉数安排在蓬莱阁在京中的分号里,我这就吩咐人去替你把晓姑娘接过来。那些故事——留待以后,你慢慢讲给我听,也不迟。”
      以后,他再不会让她似那夜般,在熊熊烈火中,消失无踪。
      无情点点头。她真的饿了,被宫中密药虞美人所制,她的胃口一直不是最好,经此一役,倒是深深觉得胃中空虚。
      “我先去替你讨一碗素浇面来,让你垫垫肚子,晚些时候,那些你所希望的东西,我自然会送到你眼前。”沈幽爵起身,走出禅房,伸手,替无情带上房门,把她独自留在里间,好好歇息。
      待走出禅院,他才深深吁出一口闷在胸中三年的长气。
      她,活着呵!
      那样笑语如珠,淡若月华。

      禅院外,段怫抚着肩上大隼阿大的羽毛,正一脸沉重地等在月洞门旁。
      “无情——气色可还好?”段怫低问。
      沈幽爵锐眼如电。
      “段公子为何有此一问?”
      段怫眼神微暗,一手捏紧。
      “无情儿她——中了虞美人。”
      “虞美人?”沈幽爵轻轻重复。他的医术不精,毒术也仅仅粗通,但这虞美人三字,却是如雷贯耳。传说此药甚是霸道,能毁人心志,摧人□□,让最高洁之士变成连市井乞丐都不如的无耻无良之辈。江湖上却并没有这一味毒药出现,仅仅是一则传说。
      难道——他望向段怫。
      段怫微不可觉地点了点头。
      “我在替无情儿引出阿蛛的时候,探了她的脉象,后来,也查看了阿蛛的蛛毒——”
      “如何?”沈幽爵突然有山雨欲来的滞重感。
      “虞美人之于无情儿,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毒物,可是,她中毒的时候,体内因有阿蛛,并无内力。阿蛛是以九蛇九虫九蛛互味而成,是天下至毒之虫,在无情体内居留,自然使得无情血中也带有其毒,而抑制了虞美人毒性。那人为了控制住无情儿,用了加倍的虞美人。倘使是寻常人,如此剂量的虞美人用下去,早已经暴毙。可是阿蛛的毒压制了虞美人,如今阿蛛既去,那些留在无情儿体内的虞美人积毒,我怕——”
      “可有解救之法?”只要有,他沈幽爵即使上天入地,都要替无情寻来。
      段怫无语。
      他不该一时心软,应了无情的要求,给她种悬丝蛊。
      当今世上,还有谁,能解无情身上,那至凶至险至阴至毒,如影随形似附骨之蛆的虞美人?

      禅房内,无情缓缓敛去脸上笑颜。
      身为师傅的单传弟子,医毒经武无一不精的她,怎会不晓得自己体内虞美人的积毒,随着悬丝蛊的解除,已经铺天盖地地遍布全身,缠绵入骨。
      抬腕,对着窗外的天光,无情看着自己纤长葱白的手指,那手指指腹上有淡淡薄茧,并不是一双弱女子不识烟火的素手,指甲剪得极短,指甲上端是浅浅如桃花般的粉色,近甲根处则是半月形状的象牙白色,在光线下闪着妖异的漂亮光泽。
      身体诚实如斯,她骗得过旁人,却骗不过自己的肉身。
      指甲呈如此颜色,想必她的干经、肾经已损。
      能医者不能自医,她比任何人,都深深知道。
      无情轻轻收起五指,捏拢在手心里。
      笑傲江湖,逍遥尘世,她自由的心呵,只怕,又要停留了。
      闭上眼睛,无情慢慢调整吐纳呼吸,渐渐坠入梦乡。
      她累了,须得养精蓄锐,还有很多事,在前头等着她。

      晚些时候,无情被一阵阵扑鼻香味,叫醒了馋虫,肚子里发出一连串“咕噜噜”声。
      无情睁开眼来。
      一盏调了荷蜜的温开水,由一只丰腴的手递到跟前。
      “……晓,你来了。”无情温润的声音,清冽地带着一丝放松的叹息。
      “……小姐,我来了。”晓的声音中带着些哽咽。她的小姐呵,心地太柔软,太多情,牵挂太多,说是放下红尘羁绊,带着她和罗优游九洲,可是,一听说有人以她的名义酝酿阴谋,生怕她在意的人落进陷阱,一头便扑了进来。始终,她的小姐,成全的总是旁人,而不是她自己。
      “我饿了,你烧了什么好吃的给我?”无情笑睨了一眼晓脸上愤懑不平的表情,下了地,自己伸手抓过一件素袍披上,坐到桌前。
      黄杨木的桌上罩着碧绿纱罩,下头放着六个绿釉莲纹盘和一个寺院中常见的粗胎蓝边大碗,都搁细白瓷盘盖着,不教热气跑了。
      “好香。”无情伸手揭去纱罩,晓走过来一一替无情把瓷盘拿开,露出底下龙井虾仁,西湖醋鱼,冬瓜咸肉盅,凉拌银芽,清炒菜心和豆腐皮儿荠菜肉馅儿包子,中间放着一碗黄瓜青椒豆干丝儿素浇面,都还冒着热气儿。
      无情以温蜜水清了清口,接过晓递上的银头牙尾箸,夹起一筷凉拌银芽,放进嘴里,眯起眼,细细咀嚼银芽在齿颊间的清爽清脆的感觉,脸上有幸福的笑容。
      “还是晓最知道我的口味了,皇宫里的那些——”话到舌尖,无情暗暗叹息,咽回肚里。皇宫里的菜式,不是不好,只是,人与地,都不对罢了。
      “小姐你慢慢儿吃,方丈睁一只眼闭一眼,让我把这些荤腥物送进来,就是要小姐你吃得舒爽。”晓执着筷子替无情布菜,眼底里有怜惜颜色。她的小姐啊,原不必吃这些苦的。
      “晓最体贴了,我有点后悔让你嫁人了。”无情挑起一缕素浇面,吸溜一下吃进嘴里。面是上好的手擀面,感业寺里的伙头僧内劲十足,和的面劲道又柔韧,擀得厚薄均匀,刀工也好,切得长短粗细一般。汤头也好,用扁尖冻豆腐野山蕈熬成高汤,热水汆烫的面盛到大碗里以后,淋上高汤,浇上素制浇头,吃来齿颊留香,回味无穷。
      “还不是小姐你紧赶慢赶把我们都赶了去嫁人,我们都想陪着小姐——”
      “姑奶奶,现在别念,等我吃完饭,可好?”无情做作揖状,惹得晓“噗嗤”一笑。
      “这要是教人看见了,还指不定当谁是小姐呢。”晓有些安心,小姐有心玩笑,想必是不碍的。

      此时的禁宫之中,一片死寂,天子盛怒,雷霆震动。
      “万岁息怒,万岁息怒!”大内总管陆公公是唯一在皇上盛怒之中,还敢上前一步,平抚那四散怒火的人。“沈统领为人谨慎细心,有他戒严京畿,定教那些乱臣贼子插翅难亦难飞,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象,必会逢凶化吉,安然无恙地凤驾回鸾。”
      “大内侍卫总领许之瑞许大人求见。”上书房门外,太监尖细的声音禀报。
      陆公公暗暗看了看皇上阴鸷邪佞的脸色,一轧苗头,便低声说:“传。”
      未几,大内侍卫总领许大人满头大汗地一路小跑进来,到得天子脚下,“扑通”一声,双膝及地,跪了下来。
      “臣该死,臣该死!”许大人连墨慎邪肆的天颜也不敢一觑,只是拼命地在汗白玉石铺就的地板上不停磕头。
      墨慎一直冷冷看着面前地上跪着的人,侍卫老四、老五矗立在他的身后,眼神警戒沉冷。
      许大人直磕得额上血肉模糊,也未见皇上出声,自是不敢停止,犹自以额碰地。
      那皮肉磕在汉白玉的地面上,有闷钝而清晰的声音传来,声声似直敲在闻者的心上,却没有人有胆量上前替他求情。
      现在这禁宫之内人人自危,只恨自己不能置身事外,哪还顾得上旁人?
      终于,在许大人生生磕头磕死在这书房之前,墨慎冷冷地哼了一声。
      “你即使就此死了,也不能教朕的皇后回来,倒便宜了那些奸贼。你倒先说说,你因何该死?”
      墨慎心间却有隐隐有些晓得的,然则他宁可他的猜测,从来是错的。
      “臣一听说皇上在感业寺外遇刺,便循例彻查大内侍卫——”许大人微微喘气,额角的血沿着眉骨蜿蜒流下,流得满脸都是,看上去甚是恐怖。
      “哦?”墨慎淡淡挑眉,似未看见许大人脸上的血图,“查得如何?”
      历朝历代,大内侍卫是离皇上最近的人,饮食起居,朝堂冶游,有时大内侍卫所知,比皇上的枕边人还多。倘使皇上遇险,大内侍卫是首先会遭到盘问调查的对象。
      “臣、臣、臣……”许大人想到自己调查所涉,冷汗涔涔。
      “直说无妨,朕恕你无罪。”
      “所有侍卫皆被扣留在外三所,当值同不当值,只除了——只除了卿祺,为能应召进宫。臣派人前去,发现他的宅邸已人去楼空。”
      卿——祺?墨慎轻念这个名字,想起那个身手不凡,低调沉默,目光敏锐的侍卫。
      “当初,他是如何通过侍卫的选拔,在禁宫当值呢?”
      “他——是左相大人所荐。”
      许大人话音落地,满室皆默。
      左相大人呵。
      那是当今天子少时伴读,镇国公长公子欧阳如霆。
      那镇国公是何许人?正是今上的亲舅公,太皇太后的嫡亲兄长,金陵月冷山庄月初晴的嫡亲舅舅。
      镇国公长公子左相大人,与当今皇上同皇后娘娘,乃是一脉同出的表亲!
      由左相欧阳如霆推荐的人,仅此一条,已经让整个上书房里的所有人噤若寒蝉。
      欧阳所荐?墨慎轻轻的,以玉骨十二阿罗汉折扇敲着掌心,一下一下,仿佛敲在众人的心头般,教人窒息。
      许久,他菲薄的唇勾起,形成优美的弧线。
      “许大人事必亲躬,想必累了,弗如回家好好歇息几日,你手上的事,暂时先交予老四罢。”
      “臣谢主隆恩!谢主隆恩!”许大人磕头如捣蒜,山呼“万岁”,倒退着出去了。
      来到书房之外,走出好远,也不敢抹去头上的血渍和颈背上的冷汗。
      事涉皇后娘娘和左相大人,事情越发得诡异复杂,知情人如他,能活着走出上书房,已是万幸。
      “你们都退下去罢,朕累了。”墨慎看着那仓皇而去的身影,摆了摆手。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垂手退下。
      “老四——”就在侍卫老四即将步出门口的时候,墨慎几似无声地叫住了他。
      “皇上。”
      “我不想听见外头有什么流言蜚语。”他不在乎死几个人,他只想无情回到他的身边。“让老五准备一下,朕要亲去左相府走一趟。”
      “是。”老四领旨,悄无声息地逸去。
      无情,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你想逃到哪儿去?我不放手!我决不放手!
      望着虚空,墨慎狭长的眼,深暗幽邪如黑色火焰,熊熊燃烧。

      相府之内,欧阳如霆紧紧抱住自己的发妻,仿佛想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自从冬谙中了青衣毒尊的“销魂摄魄”之毒,每到月半,稍一动情,便似有万蚁攒心,痛不欲生。延请无数名医,都不得其法,只说请夫人在这一日,念经参禅,不动情恨,心如止水,捱过十五。也有人想以金针镇穴,辅以麻沸汤,令她睡过一日。
      然则即使睡梦中稍有情生意动,也会令冬谙痛得醒来。
      欧阳如霆不知道,冬谙还能撑多久。
      “倘使无情真的还活在世上,她决不忍心见你为她忍受如此痛苦。”欧阳如霆在妻子耳边说。
      “如果小姐真的还活在世上,我却决不想她为了救我而重回红尘。”这里,有太多纷扰太多束缚。她的小姐,合该过着闲云野鹤逍遥自在的生活呵。冬谙闭上眼,等待那将要教她痛彻心扉的感觉。
      却,并不见过去三月以来每每叫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噬痛。
      欧阳如霆何等心细,立刻察觉妻子并未似前几次般,疼痛难忍。
      二人面面相觑,怎么会?
      “冬儿,告诉我,你在世上最爱的人是谁?”欧阳如霆问,一直以来,他都万分在意自己在妻子心中的地位并不比她的小姐高这一事实。
      “最敬爱的人,是小姐。最爱的人,是你。”冬谙轻轻地,回答这个良人问了无数次的问题。
      心间只是一软,却并不疼痛。
      毒,解了?他以眼神这样问。
      毒,解了。她以眼神这样答。
      那么——怎会解了?又是在何时,由何人,以何种方式解开?
      “小姐一定还活着,一定!”冬谙不由得高兴起来,那青衣毒尊在下毒之后,留下了“爱可销魂,情能摄魄,惟有无情,方能解之”的字笺。
      “呵呵,欧阳夫人也如此觉得么?”
      倏忽,外间传来低魅的笑声和兴奋的垂问。
      “圣上。”欧阳如霆眼中颜色一深,却没有放开抱着妻子的手。
      “欧阳卿家,夫妻鹣鲽情深,真真教朕羡慕呵。”笑声过后,门扉微动,一身天青色便服的墨慎如入无人之地般,缓步踱进内室。
      “臣见过——”欧阳如霆想抱着冬谙见礼。
      “免了罢。”墨慎挥了挥手中折扇。“朕微服前来,只是想问欧阳卿家一个问题。”
      “万岁请讲。”欧阳如霆意识到,皇上夤夜来访,只怕,来者不善。
      “朕的侍卫卿祺,可是卿家所荐?”墨慎轻睇了一眼欧阳如霆身边的冬谙,有些杀意之眼中流露。为什么连无情身边的婢女都能呆在京中相夫教子,无情却一次又一次,以决绝的方式,逃离他的身边?
      “是。是臣所荐。”欧阳如霆不明所以。皇上怎会突然问起此事?
      “那你去告诉他,皇后娘娘中了天下至毒虞美人,倘使不回到朕的身边,朕保证,不出三月,定会痛苦身死。若不想见无情因此丧命,就把朕的皇后还给朕。”
      欧阳如霆和冬谙闻言,只觉青天霹雳!
      天下至毒!
      无情!
      墨慎微笑,展开折扇,轻摇着,转身离去,留下震惊中的欧阳如霆夫妇。
      良久,冬谙默默望着自己的夫婿,无声垂泪。
      欧阳如霆被她的泪眼惹得心中大恸。
      他怎会不了解自己的妻?
      冬谙心中一直觉得歉疚,所以冬谙在京城广开善堂,取名“纪月”,布粥施药,便是为了时时刻刻提醒她自己,他们的幸福,是那个叫月无情的女子,以性命换来的。
      “相公——”两行清泪,濡湿了大片衣襟。冬谙嘴唇颤抖,话到嘴边,却怎样也说不出口。小姐活着,那是这世上最美好的消息,可是,要把小姐送进那吃人的深宫大内,却是她万万也不愿意的。
      “冬儿,倘使,一直以来,被幽禁宫中的人,真是无情,那么她活着,便是最好的。现如今,只要无情活着,才好做打算,旁的都不重要。”欧阳如霆再次揽紧妻子。连冬谙身上,青衣毒尊所下销魂摄魄之毒都能解开的无情,他相信,不会如此轻易地被虞美人所制。
      “那——那个侍卫?”冬谙低声问。
      “他是蓬莱散人的弟子,功夫了得,自荐入府,我见他为人机敏冷静沉稳,几次试探,确信此人真的是想报效朝廷,并不异图,才荐他入宫。想不到——”欧阳如霆微不可觉地太息,想不到,那人心思如此缜密,早在两年之前,便已布好了局,只等他落扣。也想不到,皇天不负有心人,两年多来的隐忍等待,真的被他成事。
      “我们该如何是好?”冬谙思及她的小姐正在生受那虞美人之毒,忍不住又清泪涟涟。
      “唯今之计,只有先设法知悉无情下落,告知无情此事。”欧阳伸出手抹去妻子脸颊上的泪痕,心间绞痛。为什么,这几个女子,得来不易的幸福,却维持不了几日,就被一个噩耗激荡起滔天波澜?她们,不过是想和所爱的人在一起,平凡地终老罢了。
      “你可有办法,相公?”冬谙鼻音微浓。
      “嗯,我明日一早便往蓬莱客栈投帖。”他没有告诉妻子的是,他将动用一切力量,寻找可以解开虞美人之毒的方法。
      “我能做什么?”冬谙不想就这样闲坐家中,什么忙也帮不上。
      “夫人若不放心,不妨去善堂走走,彼间多有奇人异士隐身其中,可以试着露些口风,看是否有人知道虞美人之毒。”欧阳如霆拍拍妻子后背。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许多时候,反是那些市井之中,受过一粥一饭的无名之士,在水深火热危难之际,伸手相助。
      “是,相公所言甚是。”冬谙这才露出少许放松颜色。
      这一夜,就在牵念无眠之中度过,当天光微亮时,三羽信鸽扑棱棱穿破朦胧天光,,带着痛苦与喜悦交织的消息,振翅飞向远方。
      而,在京畿内绝大多数人还是梦乡当中的时候,朝堂江湖,却已不知不觉中掀起了万丈狂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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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疯狂赶稿中。
      若多日不来更新,说明偶已经赶稿至死.
      若偶来更新了,说明偶还活着.
      给偶滴小宇宙加油吧!
      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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