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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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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都的街市上灯火通明,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横跨长河的大桥上挤满了穿着各异的男男女女,面色欢呼雀跃着望向遍布了整条河流的明灯。
河面映着月色,成了之中最亮的一盏灯。
即将接近街道拥挤的人流时,白枝雪停下马车,翻身跳马。
感觉到马车已经稳停在路边,谢宣拉开前帘,搭住白枝雪伸出的手稳步下了马车。
此番场景在沉浸在节日喜悦中的路人看来,谢宣的身份不过只是一个富贵人家的漂亮小公子,何况也无人会相信谢宣这般颇显面善的柔美长相能做煜朝的帝王。
等白枝雪就近找了家客栈寄存了马车后,谢宣便明白,今天这一遭,是无论如何也甩不掉这个姓白的跟屁虫了。
白枝雪紧跟在走得极快的谢宣身后,谢宣对各类卖有趣玩意儿的小摊看了又看,一会儿拿起一把能在其上绘图的纯白色折扇,一会儿又对绘着狰狞鬼面的半脸面具起了爱不释手。
又看了其他几样玩意儿,谢宣从衣襟处摸出银两将最先看中的折扇和面具买了。
“白枝雪,你有没有觉得……”谢宣单手握扇,将那折扇轻松张开,在胸前装模作样摇了两三下,“这折扇与我今日穿的衣服搭起来还挺好看的。”
白枝雪点点头,“皇……少爷怎么样都是好看的。”
谢宣心里知道白枝雪的性格没劲透顶,便也懒得理会他无趣的回答。
他换上方才买的绘着恶鬼的面具,将摘下的鎏金面具递到白枝雪手上。
“这个叫入乡随俗。”望着白枝雪疑惑的神情,谢宣将折扇合拢,又走回白枝雪前头,将背面对着他,头也不回地解释道,“来逛夜市还穿金戴银的就没劲了。”
街市上四处是戴着不同款式面具的男女,谢宣戴上那恶鬼面具后,混入其中便再无什么违和感。
只是紧跟在他身后的白枝雪并未戴什么面具,长相又英俊惹眼,引得不少戴着面具的年轻姑娘为他放慢了脚步。
“白枝雪。”谢宣停下脚步,转过身子看向白枝雪。
白枝雪每次看向他的神情里似乎总带着些不解的意味,这次自然也不会例外。
虽然谢宣知道自己有许多古怪之处,但他有时候却会觉得白枝雪眼里的不解与其他人眼里的不解是不一样的。
他无法给自己的这种感受做一个合理的解释,毕竟在十年前,这些人或这些事对他来说不过都只是书上的文字。
幸好谢宣向来不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
等白枝雪同样停下脚步,谢宣很快便用不容置疑的语调坚决道,“从现在开始,一直到灯宴结束,你至少离我五米远。”
百般折磨下,谢宣选择动用他身为这个朝代的顶头上司的无上职权,让这个朝代的顶级公务员离他越远越好。
生怕白枝雪又要违抗命令,谢宣加重了言语里的不满情绪反问道,“懂了吗?”
对方的反应也在谢宣的意料之中,白枝雪弯下腰作揖,恭敬道,“属下明白。”
做皇帝有数不清的好处,但也有数不清的坏处。
最直观的好处与坏处在谢宣看来是一个简单易懂的因果关系。
最直观的好处是只要你一开口,至少明面上来说,这世上没人会不听你的话。
而坏处便是,你不会有任何的朋友,更妄论知己。
就算是一起长大,就算是无事不谈。谢宣也清楚地明白,白枝雪也好,还是其他此时不在自己身边的熟悉的人也好,他们都与他是最疏远的亲密关系。
坏处也总是伴随着好处,至少掌控这段关系的带子,永远都握在象征着皇权的他手里。
再行几步,一股浓郁的香味传来,谢宣走到临近贩卖汤圆与粘糕的摊贩处。
对于年幼时尝遍各类昂贵的山珍海味的谢宣来说,引他驻足的不是汤圆的香味,而是这小贩正对一个手里握着刀的少年骂骂咧咧。
“到底买不买啊?!”小贩拔高了嗓音,语调里尽是不耐烦,“你实在没钱买的话后头还有的是人排队,你这把刀都生锈成这样了,去当铺抵押掉,撑死也就二文钱,真不够买我一碗汤圆的!”
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的少年面貌称得上俊朗二字,只是衣着实在简素,一看便知家境贫寒。
他握刀的右手上,拇指右侧与四个手指的指肚皆生着老茧,岁数应当比他一半年纪还要大了。
长在这些位置上的茧子,谢宣在白枝雪手上也看到过,常年习剑之人,指肚上磨出茧是正常的事。
由此可见,这看上去落魄的少年也是个习武之人。
《通天》一书是一本颇为另类的男频权谋小说,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作者还引入了武侠小说里的武功概念,主角去收拢真正武功高强的人为自己打仗,也成了《通天》式权谋的一部分。
白枝雪这种练家子,武功在《通天》小说里是名列前茅的厉害。
谢宣忍不住在心里道,可偏偏就非得作践这番好身手跑来灯宴大材小用地做随行“保镖”。
对于书里角色的外貌,作者描写地不算详尽,谢宣也早已忘了个精光。
可近在咫尺之距、与他年纪相近的这个人,谢宣却怎么也不会忘。
他就是《通天》这本书里最为重要,篇幅占比也最大的角色——男主角陈元狩。
面对小贩狗血淋头的辱骂,陈元狩的脸上看不出哪怕一丁点的情感波动,他将右手握着的刀利落插回腰间系着的刀鞘,又问道,“那能赊账吗?”
陈元狩的长相实在生得颇有俊朗少年郎的模样,那双眼睛却幽深地不似少年。
若是谢宣没有记错书中的剧情,此时的陈元狩刚死了父亲,还拖着一个同父异母的七岁大的弟弟,既要四处躲避追杀,还要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解决温饱问题。
而变相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在五米之外看着这里,更准确地说,是在时刻盯准谢宣的安危。
“我卖的一碗汤圆才四文钱,哪里配得上赊账这个词,吃不起就索性别吃了!”小贩正式下达了逐客令,开始招呼起后头的买客。
谢宣看着仍然站在原地不动的陈元狩,对他接下来的动向感到颇为好奇。
但他怎么也预料不到,陈元狩在他思忖的须臾功夫之间微微侧头,一双形似狼眼的双眸竟不偏不倚地盯上了他。
虽然仅仅只是一瞬的事,那眼神却依然盯得谢宣不寒而栗。
不知道为什么,谢宣竟在下一秒侧身准备离开的陈元狩的平淡面色上觉察出一丝隐秘的落寞。
“这位公子,我请你吃碗汤圆吧。”
这丝落寞在被谢宣视为大魔头的陈元狩眼里出现,实在太不可思议。
于是在陈元狩即将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那一刻,谢宣神使鬼差地开了口。
谢宣觉得自己疯得不轻,他竟然真的帮陈元狩买了汤圆,还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陈元狩踌躇着说出口的道谢。
他想了想,又问道,“公子是家中有窘境?”
陈元狩手里捧着一碗来之不易的汤圆,又盯着眼前这个脸上戴着面具,说话文绉绉,气质脱俗的少年看了许久,却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
陈元狩用有些许沙哑的嗓音慢慢道,“你身上的味道,跟其他人不太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谢宣不觉得陈元狩能认出自己就是他做梦都想干掉的当朝皇上,但心跳依然不可避免地漏跳了半拍。
“你身上的味道很香。”陈元狩概括道,“很像富贵人家的大小姐身上的味道。”
这话听得谢宣略有些无语凝噎,他不知该对这番比喻作什么看法。就算知道陈元狩的嗅觉非常灵敏是书中交代过的设定,他却依然有一种被调戏了的诡异感。
“而且我觉得……”陈元狩那双幽深的狼眼似是要望穿面具看见谢宣的脸,“你长得应该也挺像的。”
当陈元狩与他靠得越来越近之时,谢宣彻底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陈元狩就是在调戏他。
这十年来,谢宣光记得陈元狩的身世凄惨可怜,都已经忘记了其他同样重要的设定。
在扭曲的环境下长大的陈元狩的性格不外乎两点,一是疯,二是很疯。
陈元狩这个男主角相当剑走偏锋,平常待人接物分外冷淡,喜怒哀乐难以预料,可是但凡有什么事物值得他记住,他都会对此偏执得彻底。
有一个词可以简单概括他——真疯子。
但书里可没说,这个真疯子还会调戏男人啊?
十五岁的陈元狩刚死了爹,起义军部队也分崩离析,孑然一身的情况让他更加不会管顾什么后果,向来想说便说,不想说便不说,自然也不会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不妥之处。
陈元狩沉声道,“你请我吃饭,我欠你一个人情。”
默了些许时间,他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之后去哪里能找到你?”
到现在为止,谢宣总共也才说了两句话。
而陈元狩开口说的每句话,他都答不出来。
事出有因,谢宣简单思忖了几秒,准备拉出史官薛书仁挡刀,他记得薛书仁有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儿子,名叫薛市。
这薛市三四岁时生了场大病,痊愈后便神智涣散,说话做事比正常人迟钝许多,平时大门也不出半步。
薛书仁这个多嘴老太公把他儿子护得死死的,肯定不会容许陈元狩跑到家门口自称认识他儿子,到时候绝对会把他当做疯子赶走。
谢宣这一身穿着,想来陈元狩也不会相信他身世普通,不管是皇帝儿子,还是丞相儿子,再或者将军儿子,在陈元狩眼里想必都恨得咬牙切齿,那不如用史官儿子的名字,听上去还不怎么招仇恨。
现成的身世与摆平尴尬处境的法子不用,还能用什么呢。
于是谢宣便脱口而出道,“我姓薛,叫薛市。不过一碗汤圆而已,薛某也没什么需要公子帮忙的地方,公子不必将此挂念于心。”
“你是觉得我帮不上你的忙吗?”陈元狩解释道,“我向来不吹牛,但我肯定比你想象的要厉害。”
此话入耳后,谢宣在心里腹诽道,其实,我想象的你简直不能更厉害了。
陈元狩又问,“你是一个人来逛灯会的吗?”
对着突如其来的转言,谢宣不仅感到莫名,更感到不知所措,“……啊?”
陈元狩望向谢宣身后更远的方向,语气平淡地如同只是在说什么平常之事,“五米外有个男人一直看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