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饭三顿

3、无忧年华

　　城外破败的城隍庙，几只火把歪歪斜斜插在墙头勉强照亮了满是污泥的地面。云璟疾步走进，利索与里面两人打了招呼，瞥眼看见全是泥水的地面不禁皱了皱眉头。

　　“公子，这才雨歇，能找到这么个地方已经不错了。”青衣少年怯怯退开两步，见云璟横过一眼立马闭了嘴规矩站在一边。边上蓝衫的中年人左右看看，供桌上虽是积满了灰尘，但并未被漏下的雨水浸湿，便伸手往那边一指道：“公子，将东西放那边吧。”

　　云璟走过去，见了灰尘仍面露不快，青衣少年赶紧上前用，自己的袖子当抹布挡去灰尘，做完事又规矩站在一边不再说话。云璟并不搭理他，径自从袖子里取出一方丝帕，轻轻在桌上抚平，蓝衣人也立时从袖中拿出一根描眉笔似的碳棍。

　　那丝帕一角是干黑的血迹，不知道已经干了多少时间。蓝衣人拿炭笔细细在丝帕上涂着，直到原本粉色的丝帕变得乌黑。云璟拿起丝帕，并对青衣人吩咐“火把”，青衣人拿过一只火把对着丝帕。

　　云璟映着火把仔细看着，上面隐约显出的两个字让他变了脸色。蓝衣人目力极佳，一瞥间也认出了那字迹，他见云璟默不作声便道：“这丝帕莫不是暖云公主之物？”

　　蓝衣人看云璟手猛得一抖，一方丝帕顿时着了火，因和着碳粉更是烧得猛烈。蓝衣人一手抓住云璟，眼中几乎可以射出火来，“公子怎么可以将它烧了，这个可是暖云公主杀害先庄主的罪证。”

　　“暖云公主一介弱女子如何能伤得了师父？”云璟害怕，只是因为丝帕上的字迹太熟悉，而他也知道，这世上能够伤得了师父的也真的只有她。

　　蓝衣人松开手定定看着云璟，半晌才道：“话虽如此，但……这丝帕出现在先庄主遗体边上，终究是可疑。”

　　“也许，暖云公主便是线索。”青衣少年上前几步，说了自己的猜想，却冷不防被蓝衣人狠狠瞪了一眼，只好又低头退回原处。

　　云璟对蓝衣人摆手道：“蓝总管别怪他了，秦苍说得没错。既然暖云公主之物出现在师父遗体边上，那她必定知道一些事情。当务之急，我们得要寻到暖云公主才是。”

　　“可是……”蓝非极不友善看了秦苍一眼，回头又对云璟道，“暖云公主二十年前和亲途中失踪，之后便无人知道她的踪影。朝廷寻了她二十年都没结果，要找她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再难也是要做的，我不能让师父死得不明不白。”云璟抬头，屋顶处破损正好露出一弯残月，略微朦胧羞涩，似是听明白了他们所说的话。

　　“是。”蓝非垂首应声，心中暗暗发紧，而对一边的秦苍更是生出莫名的敌意来。秦苍却只一个劲低头，似是极其惧怕蓝非般，就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云璟差了蓝非离开，缓和了脸色对秦苍笑道：“蓝总管走了，可以抬起头来了吧？”

　　“真走了？”秦苍抬起头，眼睛顽皮地四处转着，见果然没了蓝非的踪影，这才放松开来喜笑颜开。

　　云璟领着秦苍慢慢往外走，路旁枝桠静悄悄横着，伴着若隐若现的狼嚎，两人碾压着一地松脆的落叶，耳畔绕着“窸窣”细声。秦苍脚步轻浮，甚至带点蹦跳，一会儿绕在云璟身后，一会儿又挡在了面前。

　　“有话就直说，别在我眼前瞎晃。”云璟本在谋划着寻找暖云公主之事，被秦苍一搅和思绪乱了也有些哭笑不得，只得暂且放下心思询问。秦苍撅着嘴，抓耳挠腮，支支吾吾却不敢说什么。

　　“你不说我可走了。”云璟无奈摇头，提了脚步作势离开。

　　秦苍一着急往前冲，脚下被横歪躺着的树枝一拌，摔了个狗吃屎。云璟回头一瞧，忍不住笑起来，伸手去拉了秦苍道：“这么着急做什么？我又不是真的就不理你了。”

　　秦苍起身，拍打着身上的灰土，一边小声嘀咕，一抬头瞅见了云璟不怀好意地眼神赶紧吐了舌头，老实交代道：“其实……其实，我只想问问公子，能不能别让我回去了？蓝总管真的太凶了，我……”

　　“你也有害怕的事情？”云璟笑着摇摇头，平日里在他面前无法无天的人竟然害怕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蓝非。

　　不过如此也好，云璟笑道，“好，不让你回去。”，一把揽过秦苍往云府方向去。

　　两人一路说笑好不热闹，到了云府的时候已是三遍鸡鸣，府门外守卫正打着哈欠制备些主子出行所需的车马行礼。秦苍忽的收住脚步，对着门匾上“世代英烈”几个字指指点点，满脸诧异地望着云璟问：“公子不是说……说回家吗？怎么……怎么到这儿来了？这可是……”

　　“好了，进去就是了。”云璟知晓他惊讶的是什么，只在门外如此多人面前不想秦苍说出不该说的话，就一个劲拉着他往里走。

　　一路上小厮家丁遇见两人，只朝云璟道了声“少爷”便低头离开，对秦苍多一眼都不看。进了靠院，秦苍笑得得意，“原来公子是云府的人呐？”

　　云璟皱眉瞪了眼，肃然道：“云府中人并不知晓我的身份，所以你见人不许乱说话。”

　　“乱说什么话？”云璟话才落，院中传来云浩微恼的声音。云璟低声对秦苍道：“等会儿我没让你说话你别说。”抬头望去，云浩负手站在树下，望着透蓝的天空。

　　云璟慢步挪到云浩身边，抬起头仔细瞧了瞧父亲的脸色。银丝垂散在耳边，面上灰白似是疲倦不已，怕是又许久没有安眠了。

　　云浩咳嗽几声，侧头看着云璟问：“怎么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真不把自己当成有家的人了。”昨日夜里云浩布置好了前去青龙山庄救人的人手，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却正好撞见云璟离开。云浩惊讶于他深藏不露，更好奇他半夜离开的目的。

　　云璟无言以对，只站在一边不说话，云浩指着一边的秦苍问：“那人是谁？你怎么将人带进府里来了？你该知道规矩。”

　　“不过是一个朋友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嘛。”云璟装作一如既往的无知，对着父亲撒娇耍赖，看得一边的秦苍瞪大了眼睛。

　　“有什么大不了？让长老院的人发现了，小心吃不了兜着走！”云浩觉得气恼，大了声音却牵得一阵猛咳。云璟自然地扶着他，云浩摆手道：“你在外面怎么胡闹我都不管你，在府里你给我收敛些。”

　　“我都知道，再说长老院的人才懒得来管我呢。”云璟笑着，一脸傲然模样，云浩瞪他一眼道，“你还得意呢！要不是你这么不成器，他们会不管你？”

　　云璟瘪嘴不说，像是受了委屈一般，云浩看了又安慰道：“好了，我也没贬低你的意思。长老院不找你麻烦也好，省的我还要花心思和他们纠缠。”

　　云浩正眼一瞧，见云璟衣衫单薄便将自己的披风接下披在他身上，并语重心长道：“天气转凉了，夜里寒风入骨，出去也不知道多穿些。爹忙没时间管你，你自己要懂得照顾自己。”

　　云璟坦然接受这一番“慈爱”，一边的秦苍看得眼眶红红却又憋笑憋得厉害。云浩拍了拍云璟肩道：“近日最好别出府去，若实在憋闷要出去也叫暗卫跟着，别不把自己安危当回事。”

　　云璟听得明白，心里也知道最近各方势力对云家虎视眈眈，父亲如此对自己心中顿觉愧疚。云浩嘱托了几句便离开，云璟抚摸温暖披风，一时无言。

　　秦苍走到近前，终于忍耐不住放肆大笑起来，云璟微微皱眉，止住他问道：“你笑什么？”

　　“诶哟哟！”秦苍抱着肚子，一手指着院门方向，依旧笑着道，“他说公子不成器！哈哈……公子你就不觉得很好笑吗？”

　　“你觉得好笑？”云璟反问，面色鲜有的凝重。父亲身上担子有多重他不是不知道，而他现在做出这般模样，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不成器，父亲要一个人苦苦支撑，父子俩心里谁都不好受。

　　为人子的总希望能替父亲分担些什么，而做父亲的自然也是希望儿子成器。而云璟现在却是想做而不敢做。

　　秦苍见他如此的严肃，也只好收了笑，只道：“要是他知道公子就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轻尘公子，一定会乐疯的。”

　　“是吗？”云璟看一眼秦苍，心里却不敢苟同。若爹真的知道了，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愤怒，反正是不会开心的。

　　云家虽为武林世家，却也安分尽忠，而青龙山庄做的大多是些大逆不道的事情。若是父亲知道自己与那样的事情有关，只怕是要恨死自己了。

　　“对了，他是云府的什么人？”秦苍终究还是好奇，云府大家关系错综复杂，他很有兴趣知道他的公子在云府中式怎样的一个角色。

　　云璟淡笑道：“你也别老他呀他的，他是我的父亲，是云家家主。”

　　“啊？”秦苍瞪圆溜了眼睛，手指着院门瑟瑟发抖，刚才那个慈祥和蔼的老人会是江湖上那个以铁血手段见称的云家家主？

　　“所以啊，你小心别惹他，否则有你好受的。”秦苍滑稽的模样使得气氛顿时轻松，云璟嘴角一勾对他笑着，一边拉起他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