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神跌落在子民的澡盆子里》李末子

8、第 8 章

　　此时还有一个人睡不着，那就是一直握着属于自己的豆薯没有吃的周乌。

　　这屋身为族长的儿子，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
　　他的小伙伴都很艳羡，他也引以为傲，此时他更是庆幸自己有独立的房间。
　　因为他快要被身旁的豆薯馋哭了。

　　所有吃过豆薯的人，都是一脸人间绝味的表情。
　　天知道他被馋得有多厉害。
　　可是他已经和秋句说了自己不会吃豆薯，当然不会当着其他人及秋句的面吃。

　　现在独自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想要偷偷把这颗豆薯吃了，心里也会有种异样的感觉。
　　就好似自己只要吃了这颗豆薯，他就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

　　他只要闭上眼睛，眼前就是所有的族民们幸福享受豆薯的表情。
　　那表情和他们发出的感叹实在是太过诱人。
　　周乌一直忍受着，想让自己睡着，可闭上眼睛之后，那些画面更加清晰。
　　明明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很缺水，口水就是不停的在嘴里分泌。

　　最后他还是坐起身，摸过床边上的豆薯，凑近闻了闻。
　　除了土地的芬芳之外，还有一股植物的清新气味。
　　真的非常诱人。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周乌终于忍不住将这颗豆薯扒了皮吃掉。
　　他吃得极其小心，生怕自己的声音太大，吵醒父母。
　　他也吃得泪流满面，格外幸福，果然，大家都没有骗他。这个豆薯真的好好吃！

　　最后他一边都嚷着好吃，一边又恨透了秋句。
　　如果不是秋句刺激自己，自己在拿到豆薯的时候，就可以扒了皮吃掉，怎么还会等这么久时间？

　　然而吃完了之后，新的担忧又来了。
　　明天别人问他的豆薯去哪了？他应该要怎么回答呢？
　　以后父亲再给大家分豆薯的时候，他还是只有这样偷偷吃掉吗？

　　周乌蜷缩在被子里，感觉人生格外绝望。

　　————

　　越是临近夏日，太阳升起的时间越早。
　　但这对于萧极来说，没有任何区别，无论是哪个季节，他起床的时间都差不多。

　　今日早上，他像往常那样睁开眼，随后感觉到了不同于往常的地方，他的怀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他看到一颗发丝乱飞的脑袋。
　　思绪片刻回拢，这个人是从大城池逃命来到他们部落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却知道很多知识的美丽废物。

　　今日是族里的打猎日。
　　他们这些身体强壮的男人需要一同去往森林深处打猎，如此才能保证整个族群在没有食物的时候不被饿死。
　　但他知道身边这个人是肯定不能去打猎的，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人，恐怕到了森林深处，只能被那些猎物追着跑。

　　不过，萧极还是叫醒了他。

　　秋句被叫醒十分不爽，昨晚他睡得很晚，这会儿还未完全醒来，且他做神仙的时候是没有睡意的，只会入定打坐，谁知道睡觉竟然比入定打坐还要舒服，这么快活的事，他怎么肯轻易醒来？
　　于是秋句闹起小脾气，甚至轻轻的踹了萧极一脚。

　　萧极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眉头却深深皱起。
　　这人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娇蛮，也只有大城池才能养出这样的废物。
　　最终他还是将秋句叫醒，在秋句臭着脸睁开眼时候，对秋句说：“今日我要跟着部落里的其他人去狩猎，你记得去族长夫人那里领取属于你的食物，以及选择你的耕地位置。再看看你的耕地是否需要打理，若是你做不动，就放着等我回来帮你弄。”

　　秋句说：“你怎么知道我就做不动，我也不是什么废物好吧！”

　　萧极敷衍点头，起身将自己的兽皮整理好就准备出门。

　　秋句看他这样简单收拾就要出门，诧异询问，“你不换衣服吗？昨天你穿着这身衣服，干了那么多活，浑身都是汗臭味，今天还不换衣服？”

　　萧极说：“狩猎回来再换，换太勤了，没时间洗。”

　　秋句心想，那你不是运气好，遇到我了吗？
　　你收留我，让我在你家住，昨天还给我野菜团子吃，也没有让我干什么农活，我帮你洗洗衣服也是可以的嘛。
　　虽然我是神者，现在堕入凡间，我也会认命，不会做一个娇纵的人。

　　于是他信心满满对萧极说：“我帮你洗。”

　　萧极眼底全是怀疑。
　　秋句再一次被萧极质疑。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瞪着眼逞强道：“我说帮你洗就帮你洗，你别不相信我，洗衣服多简单啊！”

　　他管理这一方土地又不是一年，两年可看过不少人洗衣服呢。

　　萧极这才点点头，决定让秋句试一试。
　　他换了身衣裳，将脏衣服放好之后便出门了。

　　秋句又躺下，在兽皮里拱了拱，想到今天族里要给自己分地以及粮食和水，他也睡不着，起身换了身衣裳，先去族长夫人那里。

　　今日不少人看见秋句脸色可比昨天好多了。
　　毕竟秋句也是给他们带来了不少粮食的人。
　　但是脸色好，不代表大家真正的接纳秋句成为他们的族人。
　　所以当他们听说秋句要分土地、粮食以及水的时候，脸色还是有些难看。

　　土地便罢了，毕竟他们族群有很多人离开，剩下不少荒地没人种植，但是水和粮食都是有限的。
　　只是在想到秋句昨天发现那么多粮食，大家又压下心里的不快。

　　秋句选择了一块离萧极的地不远的土地，拿着族里给他的葫芦去盛了一葫芦清水，顺便询问在哪里洗衣服。

　　族长夫人对他说：“洗衣服就在那汪浊泉，那里的水稍微浑浊一些，即使洗衣服洗脏了水，也不会影响土地。”

　　秋句点头，回屋将脏衣服装进昨天的水桶里，就去了浊泉洗衣服。

　　浊泉是一处很大的泉眼，全新的地方，不停地咕嘟冒水，周围有不少人聚集在这里，大多都是妇孺在这里洗衣服。

　　甚至所有人互相监督，一定要将衣服上的水拧得干干的，才能离开。

　　秋句一点都不贪这里的水。
　　他比起这个族群里的任何人都要豁达很多。
　　一是因为他本来就是神者，不会像这里的族民一样为了那些蝇头小利争得头破血流。
　　再有就是他对此地并没有什么归属感，他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回到天界。

　　只是他以为很简单的洗衣服让他觉得困难重重。
　　随手捡来的木棒子敲在衣服上，总觉得声音没有其他人敲出来干脆利落，甚至让他产生怀疑，这真的能把衣服洗干净吗？
　　在洗自己天上带下来那些衣服的时候，这种感觉更是明显。

　　直到他拧干自己的衣服，拧到大家都满意之后，再将衣服撑开，几条大口子在衣服上耀武扬威。
　　秋句整个人都傻眼了。

　　旁边的妇女们七嘴八舌开始讨论，“这就是敲的太用力了！”
　　“哎呦，这么好的衣服，料子怎么就坏了！作孽呀，早知道你就拿给我，我帮你洗了。”
　　“那些粗麻衣服是祭司的吧，怎么连粗麻衣服也能敲坏？祭司回来还怎么穿呀！”

　　秋句整个人脸色通红，人生再也不会有比现在更丢脸的时候。

　　他怎么也想不到，看似如此简单的洗衣服，竟然这么艰难。
　　他居然把衣服给敲坏了，而且每一件都敲出了洞。
　　为什么别人做起来那么简单，对自己来说，难度却这样大？

　　最大的问题就是，萧极回来之后该怎么跟他交代？
　　自己现在穿的粗麻衣服还是萧极的，已经穿了他两件衣服，他衣服也不多，现在还被自己全都洗破了。

　　秋句抬头看天，再一次呼唤天界。

　　快让我回去吧，这里待不下去了。
　　萧极回来之前就让我回去吧。
　　回去之后，我再给他捎两套衣服下来，但现在真的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

　　可是天界仍旧听不到他的呼唤。
　　他木着一张脸，提着衣服回到萧极的茅草屋。
　　然后又木着一张脸在萧极搭好的晾衣架上，把衣服全部晾上去。
　　看着迎风飘动的烂衣服，秋句抬手扶额。
　　这应该怎么办呢？

　　缓解尴尬的最好办法就是让自己忙碌起来，忘掉尴尬。
　　于是秋句扛着萧极的锄头去了自己分到的土地。
　　然而土地已经干涸到龟裂，秋句拿起锄头抬手狠狠砸下，土地没有半点变化。

　　不是，上次看到萧极这样做的时候，不是挺轻松的吗？就算自己稍微困难一点，也不至于连一点痕迹也发不出来吧。

　　他不服输，又狠狠砸了两下，土地总算是缺了一两个口子，但这进度着实让他绝望。

　　他从前学到的许多知识都在告诉他，若是这些土地被雨水滋润，会更好锄地。
　　可下雨的人已经堕入凡间。
　　秋句动动手指头，天空晴朗无云，没有半点变化。
　　他甚至能够感觉阳光更加炽热。
　　纵然是春季的阳光，也烤得他面色通红，浑身滚烫。

　　一整天过去，秋句就吃了一颗豆薯，和一小团野菜团子，这还是族长夫人猜想到他从大城池来，自己不会捏野菜团子，帮他做好的。

　　秋句从族长夫人手里接过野菜团子的时候，有些诧异，“每个人一天就只有这一个野菜团子吗？”

　　族长夫人叹气道：“没有办法，野菜有限，若是大家敞开了肚子吃，过不了多久，就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吃，根本就撑不到作物长成。”

　　秋句点头，“我不是嫌弃的意思，我就是想要问清楚。”
　　至少他知道昨天自己吃那个野菜团子之前，萧极是没有吃其他东西的。
　　他还以为萧极已经吃过，所以才会毫不客气的接过那个野菜团子。

　　回到萧极茅草屋的秋句，觉得心里有些酸。
　　看到屋外晾晒着的几件破洞衣裳。心里的酸变成的苦。
　　这个怎么哟，天就要黑了，萧极就要回来了，这衣服上的破洞自己也长不好，天界又不让我回去。
　　简直是不让神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