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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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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杂草丛生,两人并骑一匹马,在草地上狂奔:“若是我做错了事,你会原谅我吗。”
耳畔风声鹤唳,段明沐听不清他的话,只好仰着头大声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虞衡嘴巴动了动,随即道:“让你抓紧了,我要骑的再快一些了。”
风吹起时,将两人散乱的头发缠在一起,看起来像难舍难分的恋人在纠缠不清。
段明沐张开双臂,笑了几声又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心里想着:我就自私这一次,我不想怪你。
我活不过二十岁,现在恐怕又要折寿了。
早点下地狱也好,这样就不用日日想你。
远处传来雷声,段明沐有些痴迷的想着:是老天爷现在就要责罚了吗。
那他是否要趁着现在,再抱一抱虞衡。
“要下雨了。”他听到虞衡说:“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避雨,恐怕不能赶在天亮之前把你带回家了。”
段明沐靠在他肩上:“随你带我去哪。”
客栈位置偏僻,又已经是深夜,本来就没几个人来的地方现在更安静,店小二早就忍不住在台子后面打起了盹。
门口进来两人,虞衡道:“两间客房。”
段明沐按住他拿钱的手:“一间就够了。”随即又抢过他的钱袋子把钱都扔在桌子上:“待会儿就算是听到再大的动静也不要上来打扰我们。”
店小二看着两人有些疑惑,但是给的钱实在是太沉了,只好点头哈腰的送两天去了房间。
虞衡看着他:“你这是何意,两间客房的钱我还是出的起的,还不至于穷成这样。”
段明沐没理他,默不作声的解着衣服,每脱一件他的脸都要红上一分。
深秋的天凉,现在外面又刮着风,把窗子吹开吹在他的身上,惹得他颤栗了一番。
段明沐颤着声音问他:“要不要?”
虞衡抿着唇不说话,段明沐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一般一步步走向他:“最后一次机会,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那晚风凉,虞衡没来的关窗,暴雨来临之后屋内淋上了一地的雨水。
虞衡仿佛要将他砌入身体一般,伏在他身上不住的动着。
客栈内什么都没有,段明沐第一次疼的冒出一身冷汗,但他还是咬着下唇没出声,最后头脑发昏的尝到虞衡的味道才松开。
虞衡舔着他嘴唇上到血迹,看着他在自己身下情动落泪,眸子深处依旧漆黑一片,直到段明沐微微睁开眼他才闭上眼睛。
要的次数太多了,床上已经不能再睡人,就连桌案上也是脏乱一片。
虞衡用扔在地上的被子包着他,抱着他坐在椅子上:“睡吧。”
段明沐睁着眼:“好疼。”
虞衡摸着他额角的冷汗:“对不起,我的错。”
段明沐用食指勾着他的小指,睡着了也不安生,后半夜便浑身滚烫。
虞衡唤来店小二打了热水给他清洗干净,换了床褥后把放在床上,掖好被角只留下一张带着红晕的脸。
自己就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给他换药擦汗。
段明沐昏迷了很久,醒来时依旧是黑夜,但身旁已经没了虞衡的影子。
枕边放着叠好的新衣物,是上好的绸缎,也是他最喜欢的款式,他原来那件被丢在角落里,腰牌却不见了。
段明沐又重新闭上眼,浑身疼痛的躺在床上,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身体给了他,却也没能留住他。
他本就知道,又怎会感到不甘。
段明沐起身看着自己身上的痕迹,一一抚摸过,想着虞衡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迹时的样子。
最后红着眼眶摸索着穿好衣物走出客栈,里面已经没有一个人,想来是见过虞衡的人都已经被杀掉了。
中秋那日虞衡冲进他的屋内搂着他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心底的爱意,他听着屋外的吵闹却舍不得挣脱短暂的温暖。
想来那日是他盗取了藏在将军府中的皇城地图被人发现了,才躲在他这里的。
后来倾盆大雨之际,虞衡明知他怕冷还是在客栈破旧的桌上索要他,现在想想,应该他不再有利用的价值。
那日后他便大病一场,身边没了入宫的腰牌,病好了也不见虞衡的影子。
他坐在台阶上发呆,或许那夜虞衡在他回府后便拉在一旁,说很想他其实只是为了让他没时间取下腰牌。
就连那夜的的荒唐,也不过是想取走那个可以让他顺利进宫夺回皇位的东西。
将军府内一时之间又只剩下他一人,他望着紧闭的大门发呆,他之前很想走出这扇门,但是后来他无意间听到有人议论,说他快死了。
就算管的再严,也总会有人说漏嘴,他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府外的长街也变得空无一人,没人再演那些他早就识破的把戏了。
后来他听说江山易了主,新皇名叫虞衡,是他亲手赔了整个将军府推上去的,但是那人却没肯回头看他一眼。
段明沐一人,聪明机敏,从那日在街上见到虞衡开始便知道他是有意接近自己。
两人互相试探了这么久,他什么都知道,只是想装傻而已,他始终相信虞衡对他有情,却不曾想虞衡在他昏迷时屠尽了整个将军府。
现在留下他一个人,恐怕也只是想要羞辱他而已:“虞衡啊虞衡,我还是看错你了。”
晚风起时虞衡向他说爱,也不过是在捕风捉影罢了。
明知风停了一切为空,可他却搂着一团虚影当了真。
他拖着一身病骨与满身污秽离开将军府,游荡在外的他,并不知道在他离开后不久将军府前停了帝王的御撵。
那是虞衡来向他请罪,来接他回宫做他的皇后,但是打开门后却看到满地的尸体。
将军府中他一人都没杀,段将军忠心奉主,带领整个将军府殉主。
虞衡在段明沐的屋内坐了一宿,最后将屋子内的东西全部归为原样,一件东西都没带走:“去郊外,找朕的皇后。”
虞衡幻想着段明沐还不知道这里的一切,还在客栈等着自己回去接他。
但哪里都是空无一人。
虞衡派人把那里重新修建了一番,除了二楼拐角的房间,其他地方都变了模样。
此后每隔几天他都会去客栈待上一宿,住在那间破屋内。
再后来,据说新皇娶了皇后,养在后宫内,据说用情至深,只宠她一个人,便渐渐的不去那间客栈了。
宫内有传闻,整个后宫,除了她一个再没有别人的影子 ,皇后的宫内,除了皇上没人可以靠近,就连一日三餐都是皇上亲自拿着食盒送去的。
这件事情传了三十多年依旧还是一段佳话。
一个老人疯疯癫癫的站在路边,听着一旁的人谈论这些,咬着块早就干巴的馒头傻笑。
有打闹的孩童跑过来,撞掉了他手中的馒头,他低头便恐吓那群小孩,小孩自然是不怕他,做着鬼脸把馒头踢的更远。
他又匆匆赶过去捡那变得脏兮兮的馒头。
他头发早已花白,年迈体力不支,弯了好几次腰都没有捡起这几天他唯一得到的一块馒头。
逐渐的他也不追了,任由那群孩子踢来踢去,最后在脚下踩了几次才离开。
他这才凑过去捡起被踩成饼的黑馒头,放在嘴边吹了吹藏进怀里,刚走出几步就撞上一个人。
那人穿的极好,他只看了一眼身上的衣物便匆匆后退跪在地上磕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撞到你的,对不起对不起。”
在他眼中,这类人大多是高高在上的,之前有好几次他不小心撞到了,不是被打一顿泄愤,就是当众羞辱,他瘸掉的一条腿就是因为出现在一个公子哥面前,脏了他的眼睛。
虞衡蹲下身子,许久才喊道:“沐儿?”
那人身子一颤,然后把头磕在地上不再抬起。虞衡之前只叫过他一次沐儿,但那两个字再传入耳朵的时候,他还是记得格外清楚。
虞衡扣着他的肩膀把他扶起来,段明沐看着他傻笑:“你不打我吗。”
虞衡看着他:“不打。”他剥开段明沐脸上的碎发,露出一张已经沧桑的脸:“沐儿随我回宫好不好。”
段明沐摇摇头:“你认错人了。”
虞衡找了他几十年,要把整个国家都翻便了,怎么都想不到段明沐就藏在皇城脚下,藏在他的身边。
段明沐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虞衡怎么也猜不到以前那么高傲到一个人会变成这个样子,竟是生生错过了那么多次。
虞衡一度以为段明沐真的没有活过二十岁,后来也就不再找了。
段明沐傻笑几下转过身,瘸着腿蹦跳着这个地方,深吸了口气继续装疯卖傻:“今天不用挨打了!今天不用挨打了!”
虞衡上前一步挡住他的去路:“你长的很像我一位故人,我对他有悔。”虞衡看着他他的眼睛,想从那里找到他说谎的影子:“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段明沐眨眨眼,这模样现在放在这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怪异至极。
虞衡派让端来糕点,又遣散了众人,和他一起坐在地上,说着这么多年的事。
段明沐一直伪装的很好,直到听到他说将军府中的人是殉主。
虞衡看着他道:“若是那天我把他带在身边,你说他会不会就不会离开我了。”
然后就又否定道:“不过以他的脾气,大概是不愿意的,他很聪明,他知道我所做的一切,我也都清楚,我以前问他会不会告诉别人,他说不会,当真就没告诉别人。”
“所以我想,要是拉着他同去,他大概会更加觉得我肮脏,明明他都为我做那么多了,却还要拉着他去做坏事。”
段明沐接受到他的目光,又傻傻一笑,咬着糕点:“好吃好吃。”
虞衡抬手摘去他头顶的杂草:“我以为他会等我去娶他的,没想到等我的是一地尸体,我知道他一定恨透了我,后来便越来越不敢找他,又自私的把他在将军府的一切搬到了皇宫内,对外称他是我的皇后。”
段明沐低着头,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眼泪,虞衡又道:“如果能再见到他,我想带他回宫,锁住也好,我想让他当我的皇后。”
没想到三十年后,一个风烛残年一个九五至尊,更是不配了。
段明沐抓着糕点泡开,蹲在树下扒着蚂蚁洞,手脏了,糕点掉了也不在意,拾起来就送进嘴里:“看蚂蚁,看蚂蚁。”
“蚂蚁跑了。”
段明沐摸索着跪在地上慢慢远离这个地方,在爬出几米后又起身,瘸了腿走的并不快,虞衡叫住他:“随我回去吧。”
段明沐突然停住身子,回过头道:“别再找他了。”
然后便蹦跳着离开这里,拿着一块糕点去哄刚才踩脏了他馒头的孩童:“以后不欺负我了,我就把这个给你们吃。”
当朝皇帝最近很喜欢出宫去城门口转一转,每次都拎着一盒糕点坐在地上陪着一个叫花子聊天。
虞衡心情好了许多,今天他也像往常那样坐在地上等着段明沐,等到深夜也没关系,那样他便还骑马带他出去玩。
孩童认识他,见他一直坐着等,忍不住道:“那傻子死了,你上次走了之后他便生病了,一直咳嗽,昨晚上才死。”
孩童虽然顽皮倒也生性善良,说到最后红了眼眶道:“你那么有钱,怎么不给傻子看病,他最后很可怜的,一个人窝在墙角,我从家里偷了馒头给他他也吃不下。”
“他人呢!”虞衡慌忙起身:“他人在哪。”
孩童揉着眼眶:“被丢到郊外了,说不定早被野狼吃净了,他走之前一直问你有没有来过,他一定很想见你,你要是早点来,就能救他了。”
虞衡发疯似的,将手里的盒子丢在地上,他这两天看到段明沐喜欢吃桃花酥,便着手学了,学到今天才算勉强做成,迫不及待的拿了过来,却没人能吃了。
他当初就不该慢慢哄段明沐随他走,就应该派人看着他,可是他又想,段明沐从小到大都被锁在将军府,现在再派人看着他,大抵会更惹他烦。
孩童哭着跑开,扒开一片草堆,从里面拿出一把折扇:“傻子说给你的,都穷成那样了也没有舍得卖掉,一定是很珍贵的东西,我怕拿回家被我娘看到,就藏在这里了。”
那扇子是他给段明沐的定情信物,孩童继续道:“傻子让我告诉你,他不恨你。”
“傻子人很好的,就算你没救他,他也不会变成厉鬼来找你。”
虞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宫的,从那以后就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每天拿着一把折扇发呆,身体也不胜之前,皇后的宫里也不再去。
有传闻说皇后失宠了,虞衡当即便处死了那人,红着眼眶说:“朕这辈子,只会有一个皇后,不许有人议论他。”
当晚便跑到皇后宫里喝了一宿的酒,醉倒后再也没有醒来。
他大仇已报,江山却无人为继,忙碌了一生,最后还是交还于他人之手。
就连他身侧之人也没能留住。
只有皇家陵墓里,葬在他身旁的人名叫段明沐。
墓碑上两人的名字,是紧挨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