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对》子瀛

12、零十二

　　荣娘拔出发簪掷出一柄，抬手握住另外一柄。

　　血顺着指缝流出。

　　凌云云也顾不得被扔的心酸，一个打挺跳起身，差点就现了人形扑上去给荣娘止血。

　　“来人，抓刺客。即刻传太医。”沈鸿毅抓住容妃手上的手，焦急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两粒丹药送到她嘴边，“先把药吃了。”

　　荣娘检查手心的伤口，摇摇头：“只是外伤，无妨。”

　　“朱蓉，”沈鸿毅咬牙压低声音只能二人听见，“你要抗旨吗？”

　　一直软弱的皇帝生起气来是如此凛然模样，又被识破了真实身份，吓得呆呆地低头吞了丹药。

　　凌云云跳上餐桌，闻了闻皇帝的手。

　　手上沾染了丹药的味道……九星？
　　正阳宗的高级秘丹，可解百毒。

　　见皇帝紧张荣娘，凌云云就放心了。转头准备去找刺客算账。

　　但两个红衣舞娘已经服毒自尽，被宫人抬下去了。凌云云偷偷溜去查验了一番，并未在这两个刺客身上查到什么异样。

　　花似的年纪，怎么做如此糊涂事。

　　凌云云念了两边超度术咒，转头准备回去照顾荣娘。不知何时变了天色，阴沉沉的云压下来，眼看着要落雨，凌云云沿着墙壁房檐一路跑，半路察觉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在宫墙下匆匆行走。

　　凌云云看到这俩人又想起新仇旧恨，心疼荣娘正在气头上没处撒，看到这俩人登时气不打一出来，直接召了两道妖雷劈到二人头顶。

　　天空同时落雨，二人发髻被劈散，登时愣住，互相对望，那王妃哇的大喊起来，被那镇北王捂住了嘴，拖拽着走了。

　　凌云云眯起眼睛看着地上落了两个被劈两半的纸片人。
　　如果没有纸片人替他们挡着，这回就算没被劈死劈傻，也至少能晕几日。

　　又是冷连山那个多管闲事的……等回头再找他算账。不喜被雨淋，凌云云也不想再耽搁，匆匆赶回荣娘宫里。

　　宫外守了不少人。一看怂皇帝就在。因为下雨，房门紧闭。这还能难到他？
　　凌云云舔了舔湿漉漉的爪子，隐身从窗户缝里钻了进去。

　　好巧不巧，烛光摇摆，人影幢幢，荣娘正举着剑抵着皇帝喉结。
　　这……什么情况？

　　凌云云一时不知该不该现身。眼前这样子，不用他动手解决皇帝，荣娘要亲自动手了？

　　上次宫里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算时间皇帝没这么快驾崩啊。

　　荣娘不是要勾引他吗，怎么又撕破脸了？重生前荣娘也是个宠妃，难道荣娘就是一反常态，皇帝软饭吃惯了，看到个拿剑的，就被荣娘野性吸引了？

　　凌云云眼巴巴地看着二人，只心疼荣娘持剑的手刚受了伤还缠着纱布也不能动作大了，再流了血。

　　“你知道……你明知道，为何妆模作样！你，你们斗来斗去，除了皇家，除了你们自己，谁都不在乎，就算是人命也轻贱！”

　　“把剑放下吧，你既已知朕中毒已久，来日无多，也不必你动手牵扯自身。”沈鸿毅夹住剑柄上前，接过荣娘手中的剑，“你也无奈，陪皇兄演了这一出，今日朕不来你这休息，明天消息传出去，他又不知要使什么法子苦肉计让我信你。”

　　荣娘两眼空空，望着头顶，哭笑不得道：“所以，你打算如何？”

　　“原本朕想着就算是寻了个宗世子，也不过是把他推入虎口，倒是害了他，”沈鸿毅收起宝剑，有些无措站在荣娘面前，“你，你家的事，是朕的不是，太后和皇兄因皇兄母妃积怨已久，都想拉拢你父兄，但你父兄不站队，两边都笼络不到，才被齐家陷害……耿直之臣摊上昏君，终是朕无能。”

　　年幼登基，太后垂帘，三年前太后病重，皇帝才全权接过。这些荣娘从小都听父兄夜里吃酒说过。她都知道，可皇帝无用，她想要做什么，总要借助最厌恶这一家人的手。

　　如今看来，沈鸿毅和她都不过是被卷入，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一年前皇家猎射，沈鸿毅中了毒箭。这毒并非无解，只有一个忘忧草的解药，但这解药偏对沈鸿毅而言却比毒药还要命。如今他毒入骨髓，正阳宗的解毒丹药也不过是续命。

　　他都要死了，怨恨他无能的心思都全然消散。

　　“哈哈哈……”荣娘苦笑着摘掉头上琳琅珠翠丢到一旁，宽衣解带走下沈鸿毅，“陛下今日不走，是为宫中耳目，还是为别的？”

　　“啊——”沈鸿毅又开始手抖犯怂了。

　　“人都不知何时死，也许数十年，也许就是明日，你若心悦于我，便拿出些男儿做派，那不成你被母后管束久了，连与女子相好，也要太后垂帘？”荣娘抓住沈鸿毅衣襟嘲讽。

　　沈鸿毅握住她的手，“轻点，手还伤着，莫又要止血了。”

　　“……”荣娘不解。

　　“你也不必激我，我对你的确存着心思，但你也知我无解之境地。”沈鸿毅这次的手稳稳地牵着她，“你今日受了刺激，早些休息吧。”

　　“沈鸿毅，你还有几日可活？”

　　“不到一年。”少被人连名带姓称呼，沈鸿毅新鲜地笑了。

　　“我若是你，便日日笙歌，饮酒逍遥，将所有想做之事都做便，”荣娘仰头，“死的时候，才不后悔。”

　　“你也不必如此，”沈鸿毅微微蹙眉，“你家之事我心里也有盘算……”

　　“沈鸿毅，你是不是不行？”

　　这话哪个男人听得。反正凌云云听到已经受不了了。荣娘今天破有种大不了鱼死网破的气概，一直在挑衅。沈鸿毅这个怂货也被刺激得不很冷静。

　　二人眼光对视瞬间，凌云云眼前突然浮现当年自己和冷连山被困□□结界时冷连山看向他的样子。

　　沈鸿毅一步上前，打横抱起荣娘。

　　当初也是冷连山先抓住他的。

　　“别怕，”沈鸿毅抚摸过荣娘的脸颊，“以后无论如何我都护着你……”

　　荣娘眼睛有些红。

　　凌云云眼睛也红了。

　　“别怕，以后无论如何我都护着你……”

　　一字不差，冷连山也曾在翻云覆雨间覆在他耳旁说得情真意切。

　　假的，都是假的！男人床上的鬼话可不能信！他若真的能护荣娘，当年也荣娘也不会在地牢里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凌云云一跃跳到床榻之上，现身成人，指甲锐化如刚针，向沈鸿毅挥去。

　　“玄英！”

　　荣娘刚好看到沈鸿毅身后妖气大增的凌云云，起身搂住沈鸿毅，眼神狠狠看向凌云云，一把抓住凌云云的手腕，用力紧得血都渗透了纱布。

　　凌云云被荣娘眼中的责备刺得心口抽痛，转头现成原型，跳下床。

　　玄英是沈鸿毅的号。沈鸿毅愣了一瞬，转头看到一闪而过的猫影，顺了顺荣娘的背。

　　“真不会后悔吗？”

　　荣娘的目光描过他的脸庞，被他过分谨慎的模样逗笑了，“你无子嗣，真不是因为你不行吧？”

　　“骑射刀枪，我可都是皇子里最出挑的，”沈鸿毅解了荣娘衣衫，“你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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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云云脑袋昏昏，又心痛又心焦，摸了私藏的几坛老酒，在树上不知喝了几坛。
　　此刻他倒十分羡慕妹妹可以窝在树洞里抱着玉石入梦的妹妹。
　　童心不泯，才真做到了潇洒自在。

　　若不是为了记得曾经的遗憾，保护荣娘和亲人，他定要去鬼界寻孟婆讨碗汤，将和冷连山有关的一切全然忘了去。

　　纸随风震颤，呼啦啦。凌云云警铃大作，酒气上楼，红着眼睛跳下树干，追着纸人跑去。

　　冷连山知道那猫妖定是会来找他算账的，但没成想这猫妖酒气冲天，一来便抓着他的衣领胡言乱语。

　　“你说让我跟你求仙问道，驱魔除妖，为世间正道，为百姓祈福……到头来我助你平步青云，你呢？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

　　冷连山百思不解：“你在说什么——”

　　凌云云一巴掌扇把他扇倒在床翻身骑在他身上，“当初也是你……是你起的头，是你拉扯我，你明知我对你并非无心，你还……”

　　吧嗒吧嗒的温热泪珠洒在冷连山的脸上，他呆呆地看着和他差不多大年纪的少年哭得十分委屈。

　　“许是有什么误会，”冷连山抬起手想替他擦去眼泪，“慢慢说……”

　　“有什么好说的，”凌云云气冲冲地咬紧牙关，扇开他的手，“他们都看不上我，你也不替我说话，你他娘的上了老子不认账……”

　　彻底胡说八道听不懂了。冷连山准备放弃和一个醉酒的猫妖理论，起身想着念个什么安魂咒让他睡去便是，下一秒，这猫妖提着他的衣领糊弄着用嘴堵他，一边堵他，还一边胡言乱语：

　　“当年上老子，信不信老子翻身上你啊！”

　　唇齿相接的刹那冷连山脑袋轰的一声，眼前白茫茫一片。

　　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猫的眼泪也是咸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