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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02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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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暴雨下更猛了,噼里啪啦地砸得人心烦意乱。
又有客人买单离开,清洁人员接到前台指示,推开了包厢门进行清扫工作。
她按部就班地整理了五六分钟,背后的包厢门就猛然被人撞开了,与此同时还伴随着外面一声担忧的呼唤——
“小衡!你别闹了!”
祈衡醉醺醺地冲了上来,抢过推车上的大型垃圾袋,一股脑地将袋子里的食物残渣倒了出来——
一时间,地面狼藉。
烟酒食物残渣混杂的气味弥漫了整个包厢,臭不可闻。
“哎!你这小伙子干什么呢!发酒疯也别来阻碍我的正常工作啊!”清洁人员气不打一处来,她最怕遇到这种喝酒上头的酒鬼。
“闭嘴,别管我!”祈衡的双眸红得可怕,整个人都像是着了魔一样。
清洁人员气急败坏,却也不敢随意上前招惹。
“阿姨,不好意思,我弟在耍酒疯呢!你放心,我们待一会儿一定给你收拾干净,再给你一笔道歉费用,你看行吗?”
祈雯跑了进来,急切切地解释。
这一会儿说话的功夫,祈衡就已经跪在了地上,那双修长好看的手正不停在垃圾堆里翻找着什么,“……我怎么找不到戒指了?”
“戒指?哪有什么戒指?”
清洁人员瞧得出这两姐弟是个有钱人,她压下自己的不悦,从口袋里掏出一次性手套。
“好端端怎么把自己喝成这样?拿去吧,这些都是各个包厢里的垃圾残渣,脏得很,我之前收拾的时候可没翻找得那么细。”
“谢谢。”
等到清洁人员暂时离开了这个包厢,祈雯才心情复杂地靠近。
原本她是要带祈衡回去休息的,好不容易拖着意识游离的弟弟上了车,结果对方无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口袋。
再下一秒,他就发了疯似地冒着雨跑了回来。
原先坐着的包厢已经被打扫干净了,祈衡便一间间地推门去找,那种执拗的蛮劲根本拉扯不住,直到刚刚那一幕的发生。
祈雯心疼得厉害,她何时见过自家弟弟如此委屈又狼狈的一面,“小衡,丢了就丢了,我们不找了,好不好?”
送不出去的戒指而已,既然亲手丢了,又何必跑回来找?
“姐,不能丢。”祈衡根本没有抬眼看她,只是不断地重复着说辞,“你帮帮我,不能丢,我不能丢了它……”
酒意麻痹了他的理智,但没有浇熄他爱人的本能。
细小的破裂碎片将他的指尖割出了血痕,昏暗的包厢灯光衬得他的神色越发崩溃。
“姐,你帮帮我,求你了,你帮我找找……”
“好好好,姐这就帮你找,你别急。”
祈雯沉重地呼了口气,不得不顺着自家弟弟的心意翻找起垃圾堆。
姐弟两人忍着混杂的气味翻找了好一会儿,更加清醒的祈雯终于找到了那两枚戒指,“小衡,你看找到了。”
“……”
祈衡慢了半拍地夺过她手里的戒指,胡乱拿自己的衣擦拭着戒指上的污秽。渐渐地,他就垂头没了动作。
压抑到尘埃里的抽泣声传了过来,惹得祈雯都跟着红了眼。她也顾不上两人身上的脏乱,靠近将自家弟弟搂进怀里。
“好了,想哭就想哭吧,姐姐知道你难受。”
没有人规定成年人就不可以哭,或许任由祈衡发泄这么一夜,才是对六年以来的暗恋最好的尊重和告别。
“姐,对不起。”祈衡极力压制着自己的哭腔,就像是负隅顽抗到最后的小狼,“我只是想给自己留个念想。”
他顿了顿,又自我安慰了一句,“……总得留下点什么。”
“我知道,姐姐没怪你。”祈雯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姐。”祈衡艰难地喘了口气,“我不想继续待在这个圈子里了。”
用了六年朝那人奔去,最后撞得头破血流,日后要是在公开场合见到,也不知道会有多丢人、该怎么被笑话?
祈衡将戒指紧紧攥在手心,膈得生疼,“没有意义了。”
***
元已非到家时,浑身淋得湿透。
他是打车回来的,只是外来的车子无法进入他所住的公寓区。
雨刮器将玻璃蹭得刺耳响,混着爆炸般的雨声吵得人脑袋疼。前排的司机倒是安心地想要把自己的备用雨伞送给元已非,不过被他拒绝了。
元已非脱下自己的湿透的衣物,随手擦了擦身上未干的水渍,默默蜷缩躺在了沙发上。
屋里没有开灯,空气里的寒意趁着黑暗中一点一滴攀了上来,缓缓包裹了他的心。
元已非想起不久前在化妆室里的那番单方面的发言,懊悔时刻凌迟着全身,别人都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在他这儿是自损了千倍万倍。
手机闪起光亮,是橙子发来的消息。
——元哥,你到家了吗?到家给我回个消息。
——湉姐刚还把我骂了一顿,我们去陪你好不好?
元已非打开微信,原本想着回复助理报个平安,可是视线还是不自觉地定格在了置顶的那个微信上——
祈衡的头像还是那只叫泰斗的萨摩耶,软乎乎的可爱。
盯着盯着,眼睛就发了酸。
元已非知道自己推开了什么、错过了什么,但他没得选,一直以来他都是被外界推着走的,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深呼一口气,点开祈衡的微信就想要快刀斩乱麻地删除好友。
——我就一个要求,你把我微信加回来,以后遇事再也不能拉黑删除。
——元老师,好不好?
脑海里突然晃起祈衡的请求,指尖终究是悬在了‘删除好友’的红标上,没敢再往下试探分毫。
如果说,节目庆功宴那天只是酒意和欲/望的纯粹作祟,那么在冰岛旅行的那几天才是他们深入了解的过程。
短暂又迅猛,等到元已非回过神时,才明白自己早已经心动。
可是到如今,回忆只会增加后悔。
元已非强迫自己合眼冷静,可脑海里不断闪过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就像是魔咒一般,清晰得让他根本无处可逃。
渐渐地,冷意传遍四肢百骸,眼眶和鼻尖都酸涩得可怕,元已非无力反抗,只能任由思绪乱糟糟地游离——
“我很喜欢元老师。”
“元老师,我错了。你会对我负责吗?”
“元已非,我很喜欢你,我陪着你。”
“元已非,你闭上眼睛,别看我。”
“元已非,你赢了。”
“小非,别怪你爸爸,他其实心里还是装着你的。”
“已非,妈和你商量一件事,别想着靠医学生了,行不?家里实在是供不起你的学费,上次来找你的那个星探,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你是我儿子!你不替我还钱!谁替我还钱!”
“元已非,就你这样狼心狗肺的畜牲,能报警把自己的父亲抓紧监狱,还指望有人能和你过一辈子?”
“元宝加油!下次一定能拿影帝!”
“元宝,我们最喜欢看你演戏了,千万别放弃啊。”
“元已非这样的人也配在娱乐圈待着?能有今天的地位,一看就是拿屁股卖出来的地位吧!”
……
元已非只觉得自己一会儿沉入了深不可测的寒潭,难以呼吸快要溺毙;一会儿又被人从背后推进了熔洞里,窒息感一阵赛过一阵。
“元哥!”
“已非,醒醒!”
元已非骤然睁眼挺身,不过两三秒,就强烈的晕眩控制着彻底倒了回去。
他咬牙忍着快爆炸的头疼,欢呼间看清楚了周围的环境,是在医院的加护病房。
强烈的心悸一阵强过一阵,他反射性地想哭,却又麻木得半滴眼泪都落不下来。
他的眼眶酸涩得厉害,感觉还有些肿。
“元哥,要不要先喝点温水?你快吓死我和湉姐了!”橙子连忙靠近照顾。
昨晚元已非回去后,一直没回消息。
橙子和沈湉不放心,还是一前一后地赶了过去。两人都知道元已非的门禁密码,刚一进门就被吓了一跳——
元已非蜷缩躺在冰凉的地上,裸/露在外的皮肤泛着红,但脸色惨白得毫无生机。
两人一探才知道是发了烧,当时大半夜的,元已非一个公众人物也不可能随便去医院。
无奈之下,两人只好先给他物理降温,结果这烧不降反升,彻底把人烧迷糊了。
“元哥,我们一大早就把你送医院了,可你一直不醒……”橙子试图给元已非喂温水,但被拒绝了。
或许是生理上的难受加重了心理上的负担,几个小时里,元已非整个人不安地又哭又闹的,看得人是一阵心疼。
“护士不久前才给你量了体温,还烧着呢。”沈湉拢了拢他的被角,坐在床边慎而又慎地开口,“已非,姐给你放假半年,好不好?”
元已非有气无力地抬了抬眼,没吭声。
“你出道以来就没好好休息过,我知道你心里压着很多事,压得你喘不过气。”
进圈最开始的那三年被无良前公司压榨着,无缝进组也就算了,还总是落得一身伤。
后来,元已非意外走红,成为人气男明星后,从小到大的家事被人挖了又挖,那个赌鬼父亲更是成了大众抨击他的黑料之一。
不仅如此,还被畸形的饭圈私生追着给压力,稍微露出点不满就要被人追着骂。
再后来,元已非怕了这些资本公司的压榨,毅然决然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团队。
看起来轻松风光,实际上压力一增再增——
人脉靠自己累积,资源靠自己争取,好不容易在电影圈混出了几个优秀亮眼的角色,但总是时运不济和奖项擦肩而过。
娱乐圈这种新人辈出的地方,若是不想过气,就只能拼命往上争。
元已非隐瞒自己的性向不敢谈恋爱,怕让粉丝失望、怕被媒体曝光、怕影响自己的事业和团队。甚至因为自己对原生家庭的失望,拒绝了无数的追求者。
祈衡是个意外,在他心里绕了一圈又被迫驱逐的意外。
日积月累的心理和生理的双重压力,是个人都会垮。
元已非强撑了七八年,够久了,昨晚自欺欺人的拒绝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沈湉温柔地拍了拍元已非的额头,“作为你的经纪人,是我失职了,我不该一直由着你的工作意愿。”
“我和橙子都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很累,也知道你要强不肯和我们说。可我们是你的家人,你可以适当向我们依靠的,明白吗?”
元已非合了合酸涩的眼角,干涩道,“……要开拍的电影怎么办?粉丝那边怎么解释?”
“我会和电影制片方好好解释,就算要赔偿也会把一切损失降到最低,放心一切都交给我。”
沈湉顿了顿,又交代了一件事,“过段时间,我会托人给你请心理医生,你这回绝对不能躲。”
就算嫌半年过长不同意,也得彻彻底底调整三个月。
元已非沉默了许久,终究是疲惫不堪地应了下来,“好。”
“……别把实情告诉纪厘他们,也别告诉粉丝,我不想让他们为我担心。”
沈湉和橙子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地应了下来,“放心吧,你平时拍摄的物料还存了不少,我们会定期在微博释放出去。”
再说了,最近也很流行日常的视频营业,想要稳住在饭圈的曝光还是很简单的。
“元哥。”橙子侧身拿起自己的背包,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礼物盒抵到了元已非的手边,“这东西我没丢。”
“我、我觉得无论是丢是留,都应该由你自己做决定。不然,我怕你后悔。”
黑绒盒子抵上指尖的那一瞬,元已非,下意识地轻颤了一下。
他没想到,一段还没开始的恋情居然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杀伤力,比以往任何一次事业上的坎都难熬。
元已非把被子拉扯过头顶,将自己藏入黑暗之中。
好半晌,床旁的两人才听见他轻而颤地开了口。
“湉姐,橙子。”
“……我真的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