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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恨不相逢未嫁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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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这样说,伽罗才放心下来。他的话很狂妄,也很中肯,以他的出身和本事,大齐之位早就是他的了,何须现在来选择立场?
天城有些懊悔一时没管住自己,惹得她为了自己和未儿的事情动了气,才生产月余,就要奔波这么久:“你果真跑了一夜?未儿真是分不清轻重缓急,我若是有什么错处,我自会去领,犯不着让你出面……”
伽罗打断他的话:“你自己行事不端,还要贼喊捉贼么?罢了,我既来了,当初也是我逼着你娶了她,今日也由我来替你们做个了断,你写一封止婚书来,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天城道:“我不写,未儿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这辈子只认她一个。”
伽罗不屑地说:“你当她还是你的妻子,就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天城将她拉进内帏:“我为何做出这种事情来?你还不清楚吗?未儿不清楚吗?那个女人自始至终都是你的替代品。你当初把未儿强行塞给我,你想到过今日没有?可未儿是你看重的,我既然娶了她,便不能弃之如敝屣。”
伽罗犹如被当头棒喝,是啊,害了未儿的其实不是天城,而是她自己,那个何忘忧,不也是利用天城喜爱自己这一点?
“玉楼,从我在建康城的护城河边见到你,我忘了自己曾是个漂泊不定的浪子,我忘了自己曾经有个爱而不得的人,忘了一切,只记得那个湿漉漉从水里冒出来的姑娘,她在我心里珍贵到可以用一切去换——哪怕是用我的性命。”
天城的话让伽罗一阵寒战,她怎么能把未儿许给一个满心里想着别人的人啊?更何况他心里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这样的安排,岂不是恶心人?欺负人?未儿在受到伤害后还能转身回到自己身边,她非但不记恨自己,反而把自己当作亲姐姐一样依赖。
“天城,现在我该称呼你一声舅舅,这场婚事是我一手促成的,错误也是我一手导致的,我恳请你放未儿走,让她回到我身边,我不能让她再受到伤害,给我一个机会弥补她。”伽罗的气势下去了些。
“伤害?你以为只有她受到了伤害?我一次次救你,一次次帮你,你以为我真的只是为了兼济天下、善爱万民?只因为我爱你啊,仅仅因为这一点,我对你百依百顺,言听计从,只因为我爱你,你随便塞给我一个女人,我都不敢怠慢,因为那是你给我的!”天城的手紧紧钳住面前这个女人的肩,将她放在自己眼前,想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是哪里吸引了她。他声音越来越大,情绪越来越激动,毫不顾忌外面的一干人听得一清二楚。
“你冷静点!”伽罗用力地要挣脱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天城失去平日的风度,痛苦地将她搂在怀里:“我甚至还不死心,我一直在等待坚儿厌弃你,期待你重新回到我身边,我依然会把你当作最疼爱的人,我可以不错过任何机会地去争取任何一点微弱的希望,玉楼,我曾经爱过芸儿,我以为那是我终其一生都无法超越的深刻,可直到我遇见了你。我那么爱你,今天你却气势汹汹来为了不相干的人,对我兴师问罪?你怎么忍心?”
伽罗怒道:“她不是不相干的人,她是被我当作亲妹妹来疼的人,是你妄图始乱终弃的正妻,如果你做不到善始善终,你当初就不该勉强娶她,终究是我们高攀了!”
门外高穆听着这些话,忙将下人们驱散,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玉面公子也有得不到的女人,想到此,不由得摇头笑了。
天城逼不得已,终究还是写下了止婚书,言明两人缘分已尽,不再彼此羁绊,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伽罗拿到止婚书,心疼得哭了。她的未儿,她如同亲生的姐妹,自己总算替她及时掉头了。
是夜,伽罗独自上了西楼,隐隐绰绰的纱幔掩映在竹林之中,她独自斟了酒,回想着这几年来的一切,虽然有悲有喜,但终究过来了,她原本做好了单身一辈子,丁克一辈子的打算,可陈昌和宗儿就像是命运额外馈赠的礼物,那普六茹坚又是什么呢?是她失去陈昌以后迅速找到的替代品?还是幻觉?如果是幻觉,那丽华如此真实的柔软和温暖,是不会假的。
想着这些纷繁芜杂的事情,不觉已经喝多了,此刻未儿若在身边该有多好,有个一路陪她走过来的人,唯有她可以倾诉。
“未儿,你来了?”未儿来了,她这么快就来了,“丽华和宗儿来了吗?”伽罗欣喜地道,“快来陪我喝酒。”
“这酒,好喝,也醉人!”来是高穆,天城在屋里喝得烂醉如泥,伽罗在这竹楼上借酒浇愁,他不由得摇头笑道:“真是个多愁的夜晚啊。”说罢,也兀自给自己倒了一杯,旁若无人地饮起来。
“陈昌……”旁边的伽罗突然低语,这些日子,时常会梦见他,“一杯敬明月,一杯敬你!一杯敬过往,一杯敬来日。”
“陈昌”,高穆若有所思,关于她和陈昌,多少有些耳闻。她是陈昌的未亡人,普六茹坚凭自己的本事娶到她,却因百善的情蛊,让她感到普六茹坚并不那么爱她,如今她的伤怀,多半有些遇人不淑的缘由吧。
“普六茹将军还年轻,你为何不肯多给他一次机会呢?”高穆趁她醉了,从她嘴里套话。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休想趁我醉了,从我这里套话,我们俩好得很。别人是没有机会的。”伽罗似醉犹醒,悠悠地对他说。
“夫人这坦率的性情,世间简直再没有第二人了!”高穆又一杯酒下肚,随口吟出:
“凤凰台上凤凰游,
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
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
二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
长安不见使人愁。”
伽罗惊闻此诗,不顾酒意,诧异得站了起来:“你,你怎么知道,知道这首诗的?”
高穆神秘地笑笑:“我不但知道这首诗,还知道当日夫人当年在凤凰台的年华正好,璀璨夺目,引得百鸟朝凤,你一显身便有了这祥瑞,惹来万民敬仰,藩国来贺。自你走了,陈粟多少回独上凤凰台,多少次月下凄凉,想必你也偶有耳闻。”
“陈粟,哼!他不堪入耳。”伽罗恨恨地说,“未儿还没来吗?不知丽华可有想念母亲。”
“原本看你今日对天城出手的派头,以为你是刀枪不入的,冷面铁血的将军夫人,想不到你也有舐犊情深的样子。”
高穆端详她,细碎的额发散乱在眉眼间,酡红的面颊,迷乱的眼波……和那个一路从西域走过来的强悍将军夫人,截然不同的。
陈粟的疯魔,普六茹的痴情,似乎也有些可以理解了。你永远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是哪一个细致入微的刻画,哪一个动作,哪一个瞬间,凌乱了你的心。
高穆扶起快要歪倒的她,深沉的声音以为只有自己能听到:“如果普六茹让你伤心失望了,高某愿意为你撑腰。”
伽罗惊闻他如是说,转过头恰逢他幽深的眼眸,意味深长。
伽罗将手指放在唇上:“别说,我什么都知道。女人靠别人撑腰,永远是仰人鼻息,我就是我的后台,普六茹对我不好,跟你一毛钱关系没有!忠告你,不要爱上我,没有好下场的。”醉酒的她,说出这番话,像极了一个坏女人。
“我的下场已经不能再坏了,不介意更坏一些。”
“哼哈哈哈!你不信邪?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伽罗巧笑倩兮,“你的好意我领了,我和普六茹还没到那种程度,只是需要冷静。”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怎会有这么恰如其分的诗句?高穆默默地念了一夜,不知不觉入了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