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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戏子 ...

  •   北平的冬日格外寒冷,不叫人喜欢。
      我叫陈西琢,生于民国二年,今年已经有八十好几了,与吾爱南元携手共度六十七年。
      民国创建初期,一切旧的流俗都被一一废除,人们的思想仿佛得到了解放。
      我有两个父亲,一个母亲。是了,听着太奇怪,可事实却是这样。我一生中叫了一个人“父亲”,两个人“母亲”。
      我的生母名唤胡西子,是个戏子。
      我的父亲叫陈叔平,出身名门大族,且威望极高,自老爷子退政后,继任了下一任家主之位。
      至于我的另一位“母亲”,则是我父亲的爱人,是前朝官家余孽,不知名甚,只知唤做“温先生”。
      温先生同我父亲乃是竹马,听温家还在时,陈家和温家曾是世交。但后来,温家犯了事,正值末年了,都没能幸免。于是,温先生被托付给了陈家,保幼子一世周全,保全仅剩的一丝血脉。
      温先生初来时,极受老爷子喜爱,同老爷子对父亲的态度相比来讲,只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曾同父亲一块上下私塾,父亲有一份的,温先生也有。
      但他幼年间落了病疾,身子骨也是一年拖一年的不见好,反而更严重了。父亲因此也十分疼惜他,如稀世珍宝般。
      老爷子第一次知道父亲同温先生的关系时,气急攻了心,坚决不肯接受。对温先生的态度也愈发冷淡下来。
      父亲态度强硬,说此生唯一个温先生,其余人一概不要。
      是了,很感动。
      老爷子被气倒了,父亲也不肯退步。
      老爷子为官也有数十年,人精明无比,我想他不肯松口的原因,大概是怕这好不容易抢来的家底,传到后辈时,成了旁系的。于是,说什么也要父亲有个嫡出的孩子。
      这也是为什么会有我的原因吧。
      起先,父亲是不答应的,他不愿同除了温先生以外的人发生关系。这就是放在现代,恐怕也是个极为忠诚的爱人了。
      父亲和老爷子的关系越来越恶劣,不少旁系的也都在看着热闹,想着坐收渔翁之利。
      但他们似乎忘了,父亲既不是鹬,老爷子也不会是蚌,他们都有着商场的智慧,官场的精明,只不过是一时乱了脑。
      温先生看着因自己而挑起的祸乱,出声劝解父亲了,他说他不介意父亲能有个继承血脉,继承家底的嫡亲孩子。
      父亲不接受,温先生接受了。
      也不知当时三人达成了什么协议,温先生无一点怨念,老爷子也不再逼迫父亲,父亲也只能妥协。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利益至上了。
      后来,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父亲竟然找了个同温先生有七八分相似的女子,他只要求对方能给他生个儿子出来,便保她一世无忧。
      这女子就是我的生母,胡西子,一个来自上海滩的戏子。
      出生后,我对我这个生母的第一次印象,就是有一次被父亲安排去见一面她。
      这是第一次。
      父亲对我要求极高,在此之前,我从没见过一次我的生母,都是由奶妈和管家陈叔带着。
      其实,我连我父亲都没见过一次,更别提温先生。
      第一次见到母亲时,我八岁,这个年纪,我要学好多好多东西,各种古籍什么的,孝道也会涉及。
      但孝道这些可学的东西,有些太过于不可理喻,所以对于“孝”这个东西,也就一半一半地去遵守了。我想,我能尊敬地称一声“父亲”“母亲”就已经是最大限度了,毕竟,在此之前面都没见过。
      母亲被安置在京郊的一座小洋房中,配了几名佣人,父亲自我出世后,便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我刚进门时,只见一女子坐在沙发上,品着手中的茶,她眉眼生的好看,但脸上施了很浓艳的粉黛。
      她招了招手,让我坐过去。翻起了一只精致的欧式瓷杯,给我倒了一杯。这是玫瑰果茶,对我来讲有些甜腻了。她见我不乐意,也没逼迫,只不过是摇头笑笑。
      她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忘了当时什么想法,可能是觉得荒唐,一个母亲竟不知自己的孩子叫什么,但也还算恭敬地回答了她 “陈以琢”。
      没错,当时我叫陈以琢,这陈是姓,琢是温先生名中的一个字,代表我是陈叔平和温先生的孩子,和他们的爱情。
      我以为母亲会有什么过激的神情,但,并没有。她也只是点了点头,毫不在意。她嘴角依旧挂着笑。
      就在我以为会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她开口了,她说她叫胡西子,上海滩百夜乐剧场的一名戏子。
      她开始介绍她自己。
      胡西子,先前在百夜乐剧场当一名戏子。胡西子不是真名,只不过是当年在剧场时,常被人换作“西姑娘”“西女”,后来找了个胡姓,才叫做胡西子。
      她出生时,就被人弃于江边,后漂流数日,被一老妪捡了回去,养至十三岁,后来老妪去世了,她也没了亲人,便只身一人出去打拼。
      说是打拼,不过是好听点罢了。就是迫于生计,外出挣份钱。
      初到上海滩时,她也只是一个从乡下出来的女孩子,没见过这彩色霓虹灯所幻造出来的纸醉金迷的感觉,瞬时吸住了眼。
      她见到街上的女人一个个穿着旗袍,漏肩漏腿,外披一件厚厚的皮草,个个风情万种,街上也飘着各种香水味,与村庄中那些保守的妇女截然不同,她心中种下了这颗种子,她发誓要过上这种奢靡的生活。
      她开始找工作,在大名鼎鼎的上海滩中,最多的就是歌院剧场,也是各大上流人士经常光顾的地方。
      起初,因为外表太过俗土,不少地方都拒绝了她,她改了主意,先是找了份洗碗的活儿,先挣点小钱,把自己收拾妥当,再去想着那种高档地方。
      事实证明,她也成功了,百夜乐剧场收了她。也说是老天爷赏钱,她的嗓子极好,如黄莺般动听,这还不过多久,在百夜乐就小有名气了。有些人也专门花钱来雇她唱,或者说一掷千金,就为听她一嗓子。
      这钱其实她也分不到多少,进来的钱还要购置胭脂衣饰等,根本就留不来很多。
      她在百夜乐待了四年,唱了四年,最后一次上台,碰巧被父亲派来的探子注意到,带回了北平。
      她结束了她的戏子生涯。
      但也不过四年就实现了生活奢靡这一愿望。
      安置在京郊小洋房后,父亲在她怀孕之前,也只是一个月来一次,每一次只是为了孩子,且有固定时间。
      他每次过来,仿佛也只是来播个种,也只为了这个种,不会待多久,他就会离开。
      但听母亲讲,他每次来时,都会带另一个男人的东西,父亲完事后,会让佣人上来帮忙,让那东西倾肠而入,与先前就在的东西一同结合。
      每次都只是场利益的“欢愉”。
      后来,母亲怀孕了,是父亲与温先生的孩子。
      母亲说,她不爱父亲,也不爱我,哪怕,我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
      其实是的,我出生八年,才第一次见过生我的人,我们没有感情,血浓于水等词也不过是哄骗一些孝子们罢了,与我和母亲身上不管用。
      而且,她更爱金钱。
      这天,我没坐很久,从早晨到中午,也不过一个小时,却好像听完了这个名叫胡西子的女人的一生。
      临走前,母亲对我说了句话,她说,她不用我叫她“母亲”,她希望我能叫温先生“母亲”,而不是她。
      那时,我是答应了她的,最后也只是恭敬地叫了声“胡小姐”,她似乎很受听。
      阳光正好打进来,照在她脸上,我再一次看清了她的美艳。
      但后来因为另一件事,我又对她改观了。改回了叫她“母亲”。
      再过了两年,民国十二年,寒冬腊八,我又是第一次见到我的父亲陈叔平。
      还有温先生。
      那日,我被陈叔带着回到了陈家祖宅,支系旁系数不清。我一步步被陈叔带着穿越在人群中,带到了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面前。
      那就是我的父亲陈叔平,他果然如传言般,不怒自威,让人形成了压迫感。
      不过最引人侧目的,是他旁边的那个男人,乍一看,到真像是男版的胡西子。但要说,估计也只能说是胡西子像他。
      这人着一身月牙白褂袍,温文儒雅,给人一种独立一方的感觉。
      这必然就是温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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