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女》也文

2、晚风徐来

　　晚风徐来（苏晚晚番外）
　　——也不是非要，非要在一起。
　　我叫苏晚晚，一个很普通的女孩，普通到尘埃里的女孩，甚至是风一吹就会走的那种，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所以现在，这阵风来了，我想我该走了。
　　（一）
　　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是高中刚入学，和初中原本就同班的林知微坐了同桌，小姑娘好像都对男孩子的长相有天生的兴趣，两个人从班主任开始发校园卡报名字的时候开始就在悄咪咪地打量每个男生的样子，帅不帅、衣品好不好、有没有气质，诸如此类的事儿。很遗憾的是知道最后那么几个我们都没有觉得任何一个男生能看上眼。
　　老师报到他名字的时候我刚好低着头在跟同桌讨论上一个男生。“谢臻。”
　　“到。”声音很好听，播音腔，顺着声音抬头的时候，我看到的就是那么个本本分分学生样子的男生，就是所有人印象中好学生的样子。谢臻拿了卡就在我右手边隔了一个过道的位置坐下，所有人坐下后都在叽叽喳喳讨论些东西，只有他自顾自拿着笔在草稿纸上演算着数学题，桌子隔得不远我能看到，是高一数学课本相关的题。
　　我拿胳膊肘戳了戳同桌，“看我右边，”说着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子侧了一下，“我觉得我们班就他好看点。”林知微只笑笑没说什么。
　　“你也太认真了吧，”我往谢臻的方向凑了凑，跟他搭话，虽然有些奇怪，但我还是那么做了，“这才刚开学就开始做数学题了呀。”
　　现在想想突然觉得，所有的一切好像就是从我跟他搭话开始的，如果没有我主动找他搭话，主动加上他，主动问东问西，主动做很多事情，或许没有后来告白被拒绝的时候一个人躺在家里的床上默默流眼泪的晚上，也没有现在的痛苦告别。
　　他没有跟我做过多的交流，也就是笑了笑，具体有没有说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刚开始他总是什么都淡淡的。
　　忘了说，谢臻是走读生，我和知微都是住校生。普通高中总有一堆禁止这禁止那的规定，不准带手机，不准烫头发，不准染头发，当然包括不准早恋。
　　当天老师让我们自由选择同桌，但是具体位置还是他帮我们排，重新排了位置以后，我还是和知微一桌，排到我们的时候谢臻已经坐定了，我们这桌和谢臻他们就差了一个过道，走到位置的时候我和知微说，我坐里面吧。我承认我永远是自私的，我并不是一个毫无心机的女孩。
　　知微自然不会和我争这种事情，自然而然，我和谢臻成了隔了一个过道的同桌。
　　好怀念刚认识的时候，私底下在桌子中间两个人低下头偷偷讨论每个老师上课好不好，窃窃私语在现在看来好奢侈。有点怀念刚认识的时候，摔碎杯子他帮我拿扫把扫碎片的绅士举动。
　　十月一放假以前我一次一次地向他靠近，不断找各种话题和他聊，所幸的是，初中补课的科学老师竟然也是他初中的老师，我认识他的同学，这些事儿都被那个时候的我定义为缘分。
　　九月中下旬，为期七天的军训后半期他被选中了做国庆合唱汇报表演的主持人，参加各种彩排让他缺席了后半程的军训。直到现在我都记得汇报表演那天下午，我们在教室准备，他把手机和帽子交给我自己去准备主持的时候那种信任的眼神。我们俩都是情感细腻的人，教官走的那天，我们俩都哭了。
　　十月一假期，我和他好像因为那次汇报表演的交流走得更近了一些。假期里有天晚上，他告诉我，他很难信任一个人，只有和信任的人，他才会说很多话，他说他信任我。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接触他的世界的伊始。尽管现在的我觉得从来没有走近过他。说这些话是他给我发的语音消息，我能听到调羹碰撞碗发出的声音，我说少吃夜宵对身体不好。
　　十一假期结束了，我们的关系也实质性地更近了一步，如果说假期以前我是他同学，那假期后我想我能自称是他朋友。高中的社团里，他参加了广播台，每周三下午的档，当时的台长是初中的时候在广播台带过我的学姐，很巧吧，我也以为这就是命运，还挺可笑的。那时候他的一句话我都会琢磨好久，后来也是。他只是告诉我，他要去广播台广播，每周三下午的档，而我会把以后他来不及吃晚饭怎么解决的办法都想好。
　　第一次往他桌板下塞面包牛奶偷偷摸摸，一点儿也不光明正大。那时候的心思知微大概是清楚的吧，但她也没有戳破我。谢臻回来之后拿到东西也就心照不宣，和我说了谢谢，还冲我笑了一笑，那天我也开心了很久。
　　（二）
　　我是学校文学社的，他是学校广播台的，我是班里的学习委员，他是班里的英语课代表。平时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我们也干，学习交流互帮互助，我们也干。有回化学课，他又因为要参加高二成人礼的主持岔了时间，没办法来上课，我说，那我帮你听，回来之后你找我抄笔记就好了，应该也不难的。
　　他说好，那节课我听得格外认真，我们的化学老师很温柔，课上得很好但是因为太柔和的上课方式放在平时我总会有些走神，可那节课我听得格外认真，一节无机化学课，笔记每一面都是满满当当的，甚至贴了好几张便利贴，其实有些知识点根本不用记，可我害怕记漏什么，几乎把老师写得每个方程式都写在了书上。
　　英语从高中开始就是我的疑难科目，背不下来课文，记不下来语法，但是偏偏老师每个单元都会要求背诵默写。那篇跟地震相关的英语课文我早忘得一干二净了，可我记得那天下午体育课坐在体育馆台阶上背到崩溃的时候他对我说的加油还有那天晚上背完以后我有多开心。
　　他从来都是努力的人，从来都是优秀的人，但他从来不是聪明的人。他会很认真地对待很多事情，或许这是我最初喜欢他的原因之一。每次张贴月考成绩单之前我都会先看一下我们俩的成绩，偶尔会比较我们之间的差距，我还挺害怕他太优秀，而我太差劲的。可每次我的成绩不如意的时候，他拿到好的成绩还是冲淡我的失落感。
　　我和他，我和谢臻之间还有好多好多诸如此类的小事，我们相处的过程中真的是互相帮助，也许他从一开始就是把我当朋友可我总怀有些别的想法。我会自作多情地替他做很多事情，会在每个晚自习结束，他离开教室之后帮他整理乱糟糟地桌板，会给他挂在桌子旁边垂在地上的书包下面垫一张草稿纸，会给他看我补课班发下来的资料，会在做眼保健操的时候帮他灌水，我还记得温水偏热一点是刚刚好的温度。他也会给我看他的资料，他也教会我很多事儿，和我分享很多事儿，很多感悟烦恼，做题方法，但像我这样自私的人只记得我为他做了多少。
　　我和他好像从来不是同一个阶层上的人，在努力变得优秀程度上。比如他是年级前一百，他有能力参加汉字听写大赛，他有资格主持，创新作文大赛他能通过初赛，他很认真对待学习，而我对什么都马马虎虎，当然除了对他，这不该是一个高中生应该有的样子。这就注定了很多事情我并不能跟他一起讨论，有些事情他也不能跟我共享，有些事我做不到，那么自然，有些事他也没办法做到。
　　高一元旦放假前的文艺汇演，学校要求持票进场，他想和三个好朋友一起看演出，但很无奈的事情是，他的其中两个朋友没有票，可是高二我们就会分班，如果他们没有选一样的科目，那就意味着这是唯一一次他们一起看比赛的机会。我问知微去不去，知微说没什么意思，那我说我也不去了，我们把票让给他们吧，心里想去的，凑热闹我还挺爱的。中间找人换了连号的票，这样他们可以坐在一起。害怕他不接受还找朋友接了前排的票告诉他我有朋友送了更前面的票所以后排的就赏给他了。他是不相信的，但我给他看了票，他也没有办法反驳。
　　演出的那天晚上二十几个人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冷清，物理作业写得很忐忑，我怕他发现我没有去，还串通了去现场的同学告诉我都有哪些演出，临近演出结束的时候跑了无数次厕所，他回来的时候他转过来那句你就是没去吧很清晰，思珺那句他盯着进场的门看了好久也挺清晰，还有晚自习结束我生气地跑掉的心情也挺清晰。隔天问室友借了手机给他发消息，告诉他如果他们不一起去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今年的结尾了，我也要给他一个小礼物了，两张票成全一个愿望是值得的，希望他认为我是万能的。
　　后来他在自己空间的留言板里面写，也许很难遇到这么信任的人了吧，我自以为是地代入了我自己，当然我也没有找他去确认，我怕是我自作多情。
　　（三）
　　高一那年无论跨年还是除夕，第一句新年快乐是对他说的，除夕的第一通电话是打给他的。回忆起来，我和谢臻，我们之间真的发生了好多好多你来我往，好多你为了我，我为了你。我会在他出去参加比赛返程需要朋友的时候拜托他的好朋友去接他，在他生日的时候给他送生日礼物。他会在我需要在寒假参加的会议出行前交代我很多安全事宜，嘱咐我记得怎么做，坐车要拍车牌给他给父母，在我说不知道怎么去的时候他会给我找好路线告诉我。我们会互相分享很多事情，吃的喝的，开心的不开心的。他会在我因为其他事情情绪崩溃站在走廊哭的时候过来安慰我，会在好朋友开我们俩情侣玩笑的时候默默承受，不会直接否认，会告诉我没关系别在意，我们自己知道就是好朋友就够了，不用管别人怎么说。但他不知道其实我是开心的，很贱吧。
　　高一下学期我们吵了很多次，因为同一个女生，一个他初中好朋友拜托他照顾的同班女生，那个女生是班里的另外一个英语课代表。最厉害的一次，是快要分班，高一临近结束的时候，那天晚上那个女生跟他在监督另外几个同学默写，但很吵，那几个调皮的男生甚至坐在了地上，影响了晚自习的纪律，我应该出面管的，我也那样做了，我劝说他们好好默写，不要吵，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冲我吼了一句，让我回去。我觉得很委屈，面子上也挂不住，可也不想跟他吵。回到位置上气得发抖，再也忍不住，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知微给我递纸巾，晚自习结束我就收拾了东西离开了教室，没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第二天没有和之前一样主动找他和好，我想等他来说，但没想到他真有骨气。而我是真怂，大概冷战第三四天的样子，从外面买了好吃的零食，本想借此主动找他和好的，但等他进了教室我又不敢了，畏畏缩缩，我怕我主动了但他不接受。中间还是因为那个女生，大家都和她闹得很不愉快因为她在背后说了很多子虚乌有的事儿，包括在我好朋友的寝室说我老是阻碍她和谢臻交谈的事儿，虽然我没有告诉谢臻，可谢臻站在她那边，也不说站队，但我觉得我真的不想理他，没有一点鉴茶能力让我觉得很生气。
　　那是我们冷战最久的一次，甚至于那个月的月考，把桌子搬出去的那个下午，和好以后他说那天下午他想跟我和好的，但他看到我头也不回地走掉他很难过，还有分班后的假期里他的同桌告诉我，冷战期间他无数次跟他说“你看，苏晚晚这个人，吵架了就这样躲着我，人都是侧着坐的。”
　　距离高一放暑假还有十来天的样子，知微问我说，你跟他就这样了吗？我说不知道，可是如果就这样我会很难过吧，但我也不想主动跟他示弱，我觉得我没有错。知微说，可如果你们都不迈出这一步那么你们也许真的就只是这样了。
　　最后，我再一次妥协了，那个时候我们的位置隔了一整个班级的距离，我让他的同桌带了一个卤蛋给他，接收到我给他的东西，我没想到他超大声地喊了我一声，跟我说接着，也给我扔了一样零食。这场为期五六天冷战彻底结束。
　　不知道是因为愧疚还是怎样的情感，我觉得冷战以后他对我真的很好。高一最后一次考试，分班前的期末考，考场布置的下午，可能因为天气闷热而且前两天洗的衣服没有完全干就穿在身上的原因，一整天都晕乎乎的。我趴在桌上，谢臻和朋友准备去吃饭，看到我没有走，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怎么不去吃饭。我说有点头晕，教室里空调开着，他把自己的外套留给了我，回来的时候带了面包给我，叮嘱我等下记得吃。每一门考试之前都会和我说加油，我也会给他说。
　　我是感性的人，考完最后一门，我坐在教室里，很长时间都不想走，那天谢臻送了我一本书，书名已经忘记了，这本书至今还躺在家里的回忆盒里，连带着很多和他有关的记忆都藏在那个盒子里。但他送我的酸奶已经在妈妈给我打扫卫生的时候扔掉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后来他送我的生日礼物大多数都是书，各种各样的书，甚至有一本我很讨厌的全英文故事书，但心意很足，他说是请教过高二的英语老师，经她推荐才送给我的。
　　（四）
　　高一寒假的时候，离家开会期间，短短三四天，我们聊了很多，言简意赅地来说就是我们都承认有些离不开对方，他说不知道分了班以后没有苏晚晚会是什么样地日子，我说我也不知道没有谢臻地班级会是什么样子的。仿佛我们的生活里面也已经习惯了有对方的存在，习惯了互相依靠的日子。很可笑，那段时间竟然是和导致我们冷战的女生住在一个房间，并且她跟我说她猜测我喜欢谢臻。我没有正面承认，可也没有直接否认。
　　大概因为不习惯吧，高二开学的时候，谢臻提出一起吃饭，是的，就是除了早饭以外的中饭和午饭，我答应了。开学第一天，高二的班主任废话很多，谢臻他们很早就结束了，而我们还在听班主任的长篇大论。等我结束的时候发现谢臻早就在我班级门口等我了，还有我高一同寝的同学夏恬，那时候才发现原来她分到了我隔壁班，我和夏恬的缘分大致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而我们的缘分才算是真正的缘分吧，是她让我在高二高三的生活里得到了为数不多的救赎，也是她在我快要沉入泥沼的时候拉了我一把，直到现在我们都还是很好的朋友。而谢臻却是推我进深渊的那个人。
　　高二上学期，我们一起吃饭的日子一直持续到第一次会考前半个多月，那个时候班里的同学总会打趣我，我说我们就是好朋友。那次考试前，我想要戳破窗户纸的心情已经非常浓烈了，所以我决定冷静一段时间，如果还是那样，那我决定那就说吧。
　　在我和谢臻相处的过程中，我总是有自己小心思的那一个，周围的朋友都知道我们关系好，甚至有些朋友是知道我对他有意思，但我并不确定他是知道我的心思但只是想和我做朋友，出于不想破坏我们之间的关系，失去一个朋友的缘故所以一直装傻充愣，还是真的对我的心意没有一点察觉。可那时的我想的就是，我要说，不管是关系在这样不合适的时候更进一步还是我们就此结束，互相失去一个朋友。
　　因为如果我不说，那我永远有遗憾不是吗？
　　所以我在会考前的那个周末，大胆地向他坦白了，我说没有关系，即使你拒绝我，我也没有关系，我只是先告诉你我喜欢你，你也不需要对我做出任何回应。
　　我猜对了，他是知道的，他说思珺试探过他的意思，他也说他不想失去我这个朋友，毕竟我们真的很合拍不是吗？所以他一直没有说，他也预感到也许今晚我会说这件事情。
　　即使心里有所准备，但是我还是哭了，那天的被窝格外冷，在床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夜深的时候妹妹喊我出去吃烤鱼，也就是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吃的时候还把辣油滴到了雪白的衣服上，很衰吧。可也都是自己作的，因为可以选择不说。
　　考试前，我们班和他们班在同一个阅览室自习，考前给他递了资料和明信片写着：考试顺利，万事胜意——来自明信片两块五。一共三四门会考，考程近半的时候，看到他和他们班的女生有说有笑突然觉得很扎眼，挺讽刺的。看到他枕着别人借给他的抱枕午休也会想到从前自己会多带一件外套给他枕着睡觉，挺难过的。或许时间往前走的时候，人也应该往前走，无论是情感还是现实。
　　我意识到，我和谢臻在那次表白以后，关系有了改变，变得越来越疏远，大概也因为后来的生活没了交集，或者因为我们之间的感情并没有经受得起时间的打磨，磨得没了，磨得淡了。可我还是没有放下，在接下去的时间里还是会时不时地关心他，关注他，尽管不停猜测他是不是有喜欢的女生会让我觉得煎熬，看到他和其他女生走得越来越近我会嫉妒，我是固执的，这一点我从来不否认，我更是自私的，就像小时候爸爸给我买的吃的我从不喜欢跟别人分享即使那个人是我的弟弟一样。可他是谢臻，不是专属于我的东西，我没有资格对他的交际圈有过多干涉，不能左右他的想法，更不能否认我确实已经不是那个可以被他毫无顾忌地信任的人。
　　谢臻在一直变好，一直在往更优秀的方向走，我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诉说过高二高三的状态有多差，对爸妈朋友谢臻都一样。我也想努力优秀，拼命学习，但是总也力不从心。所以，我和谢臻从此彻底成了两个世界的人，但偶尔也还会分享生活，却也欠了几分味道。
　　曾经我告诉他，如果有了喜欢的女孩子一定要告诉我，交了女朋友也要告诉我，因为我是对他有意思的女生，我做不到拱手把他让给别人，但也不想做他们之间的第三者。其实这两年，我一直在说服自己，知微还有夏恬也告诉我没必要纠结那么多，我值得更好的，可我总在给自己希望，总在麻痹自己，我觉得那阵风还没来。
　　现在，那阵风来了，认识谢臻以后的第五个跨年，我们都大二，我们在家乡南北两个方向的大学，我照旧和他说了新年快乐，他也对我说，但在他的跨年朋友圈里，我看到了他和另一个女生的合照，我知道，那阵风来了，也许出于还想做朋友的想法，他并没有告诉我。
　　可是啊，晚风徐来，我真的该走了。真的喜欢那也不是非要，非要在一起吧，只要谢臻幸福就好，或许他能在某个时刻想起来曾经苏晚晚那样子喜欢过他。谢臻，再见了，苏晚晚要去找自己的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