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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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3年。
地下水道。
叶林栀在下水道错综复杂的管道中穿行。
亡灵可隐约察觉到生者的存在和方位，她踩过已经完全干涸的管道，朝着感知中的方位前行。
在新联邦的中心城和卫星城之外，还有人类自行聚集的小型聚集区，或是村落，或是市场，里面的人，都是不具备进城资格的无等级公民。
无等级是他们的书面称呼，他们的自称是拾荒者，新联邦之中，对他们使用最多的称呼，是一个蔑称：灰人。
意为灰烬与尘埃一样低贱与不起眼的人。
绕过了不知道几个弯，叶林栀终于看到前面出现了火光与人影。
走到尽头，在下水道的墙壁上出现了一堵明显是后来砌成的墙，墙上有一道大铁门，从大门偶尔的开关动作中里面的火光会偷跑出来。
叶林栀看到一个和她一样带着兜帽的人从另一个岔路口走到门前，这个人用三快一慢的节奏敲门之后，门上打开了一个小窗口，他从窗口缴纳了一些过路费性质的东西，一段时间后大门从里面打开。
叶林栀特意等待了片刻，才从自己的藏身处出来，她走到铁门门口，按照相同的节奏敲了敲门。
铁门的小窗口在她面前打开，里面出现了一个看门人，他头上的装置吸引了叶林栀的注意力——他头上戴着一个古怪的鱼缸状头盔。
他递给看到叶林栀之后递给她一个耳机，示意叶林栀把耳机给带上。
仔细检查过后，叶林栀发现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蓝牙耳机，并不需要链接芯片。
叶林栀带上耳机，短暂的电流声过后，传来了一个电脑合成的声音：“……序列者？”
叶林栀点点头。
“不说话……看来也是个割舌者，你没有外置语音系统吗？”
没有听说过的道具……上次的时间线到底在她死后发生了什么？还是本来外面的黑市就有这个东西？
作为前三等公民的叶林栀触及到了知识盲区。
“我们这边有卖的，看在你是序列者的份上就不收你入场费了，不过你记得把你的手给挡住——异种。”看门人在最后的异种上发了重音，夹杂着恐惧、敬畏，还有迫于规则必须解释的不耐。
叶林栀是个听劝的人，虽然不明白缘由，她还是借着斗篷的遮掩从仓库中取出了一双黑色长手套戴在了手上。
在她带上手套之后，面前的门打开了一条能够让她过去的小缝。
叶林栀在门口迟疑了一瞬间，如果门后是一个陷阱，她毫无疑问是自投罗网……
但毫无疑问的是，她所要揭开的真实，必定比这扇门后的未知还要凶险万分。
亡灵不存在能够流淌的鲜血，但此时此刻她手心滚烫，仿佛想要握紧某个不存在的事物。
……啊。
她果然无法割舍挑战与未知。
脑子里“转身就走”这个提案转过一圈便被她抛开，叶林栀走进了门后。
门后并非是她想象的市场或是闹市，而是数个通道。
耳机里传来了看门人的声音：“随便选一个通道吧，都通往市场，只是入口不同……还有走之前记得把耳机摘下来还给我。”
叶林栀收回了已经踏上通道的脚，乖巧地取下了耳朵上的耳机，重新递还给了看门人。
走过漫长的通道，叶林栀终于到达了位于这个下水管道之中的黑市。
一间……地下商场？
还是有点眼熟的地下商场。
有人将下水道和地下停车场之间打通，又封死了通往地上的部分，这座商场在30年后依旧延续了自己的繁华。
无声的繁华。
算上地下停车场在内，这座地下商场一共有三层，现在里面原本是商场的位置已经被改建成为了一间一间的小隔间，商家用木板或者布条挂在门口，上面画着他们经营的事物。
叶林栀入目可见的全都是人。
有的小格子之前门可罗雀，有的小格子前面却排着长队，有的小格子前顾客在和商家讨价还价，这一切如同一幕令人毛骨悚然的哑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地上铺着塑胶垫、拼贴垫、海绵垫，还有酒店地上扒下来的地毯，与四周已经遍布污垢的隔间墙壁或者布料相比，这些地垫与毯子只是单纯显得有些陈旧。
叶林栀看到有人推着一辆小车，车上放满了红色的欢迎地垫，推车的清洁工用脚将地上脏掉的地毯卷起来放到小车上，又从车上取出一卷新的铺上去。
天花板上悬挂着各种各样的旗与标志，上面的图案无一例外全部是画着大叉的嘴。
——禁止出声。
单单的标语没办法令素质低下者一同遵守，但这里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商人或是顾客、拾荒者或者雇佣兵，他们全部都不约而同的遵循这一条规则。
在每个出口的不远处都有一个画着耳机的小格子存在，叶林栀随便找了一家，不大的隔间里摆着几个乱糟糟的货架和纸箱，门口是一张不大的餐桌，桌面上是一块地毯，桌子腿上裹着厚厚的棉布。
店主在桌子后面闭目养神，他点了点摆在桌子上的耳机，示意叶林栀带上。
叶林栀拿起一个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头戴式耳机，套在了头上。
耳机中传出了电子音：“你是打算买内置的还是外接的？内置你朝自己指，外置朝外指，问有什么区别看桌子上的平板。”
叶林栀闻言低头看向了平板。
平板上播着简单易懂的影片，内置的需要做个手术改装声带和耳膜，外置的就简单很多，一般由接收器、锁定用镜片或头盔、以及发声贴片和耳机构成。
原理叶林栀也看不懂，大概就是连接进附近的无线网络，通过锁定视线范围内的声音传输对象达成指定通话之类的……
叶林栀不想在自己身体上动手术，她选择了外置类型。
“如果你不是割舌者，你还可以选择添加一个全罩式头盔，就是我这种的。”老板点了点自己的头上漆黑的面罩，顺便拿了一个给叶林栀看。
那是一个通体圆润的鱼缸样头盔，只在面部的部分有一个摩托车头盔的上开式面罩，沿着下端缝着一层厚厚的棉布，像披肩一样一直延伸到肩膀。
内部看起来非常的闷热，除了后脑勺一个小风扇之外全是骨架和吸音材料。
叶林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需要。
老板没太大的所谓：“好吧，随便你，我这里接受各种各样的交易方式，联邦币、货物、武器、以物易物什么都行。”
她想起自己的联邦币，感觉有点可惜，打工三年的积蓄她还没有花完，而且也没有尝到中央餐厅的甜品，在她“死”后已经被彻底回收，现在她身无分文。
叶林栀看了看自己仓库里有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每次在走前都会把东西塞一部分进去，现在里面的东西越来越多。
这都是她在之前几个时间节点的囤货，她发现仓库的东西不受穿越时间的影响，它们仿佛在里面被从时间轴里单独分割了。
她想了想，借着斗篷的掩饰从里面找到一条手帕，然后往手帕里塞了点黑胡椒粉，拿出根麻绳系起来。
她将手帕递给老板，做了个拆开的手势。
老板不怎么在意的打开手帕，看到是古怪的粉末后他小心翼翼地将粉末送到旁边的仪器上。
随着“滴”的一声，检测结果出现。
在那一瞬间，即使有面罩的阻隔，都能感受到老板整个人的氛围变了，他轻手轻脚地将手帕重新裹起，不小心散落的部分也被他用手指沾取一一送入面罩底下，能看到他就算整个人被麻得发抖都没有放弃这个动作的意思。
“这是……不，没什么。”老板站起来，从架子上给叶林栀拿出了一套全新的，还将上面的灰擦了擦：“我不问你这种新联邦和玛利亚严格管制的物资是怎么来的，你最好也别拿出来第二次……这是一个忠告，你最好在没有被人发现之前快点离开这里。”
老板示意叶林栀带上属于自己的那一套，叶林栀看着安装教程一一带上，确认连接成功的一瞬间，她就接到了对面老板的加密通话。
“这东西太烫手了，我不会把它留太久的。”老板在加密通话中说道，同时做起了关门的准备，“这里到处都有各个帮派和黑市主人的眼线，你最好赶快离开，我要关店了。”
“我想打听个消息。”叶林栀站在他的门前，没有走开的意思：“这东西应该很贵，对吗？”
“……你说得对。”老板急着关门，他飞快说道：“‘黑色黄金’……它的价值远远超过你要的东西，你还要什么，打听完了就快走。”
他在之前接触过最贵的商品，就是盐。盐只有上城区特供，四等公民之上才有资格每月限购，但作为生存必需品，下城区的营养剂中也有添加。
但是“黑色黄金”黑胡椒不一样，它是植物，是在大灾变之前才有的植物，还是非必需品，到了现在，它的出现象征着一系列人力物力，是不折不扣的奢侈品中的奢侈品。
“这附近最齐全的材料商……非人类的那种，在哪里？”
“往前面走，走到头右转，再走到头，最里面的那条巷子。”
老板飞速跑路，叶林栀在绕过几个圈之后也离开这个片区，她随意找了个出口出去，换下自己身上的黑色斗篷，又新换了一件深紫色的斗篷，换了一条入口重新进门。
她这次没有出示自己序列者的身份，而是拿出半条钢筋缴纳了费用。
作为一个只会从自己走过的路走的路痴，叶林栀再次回到那家店的门口，不过是片刻的功夫，那里已经围绕了一圈人。
叶林栀根据操作说明接入了公共通道，一瞬间声浪淹没了她。
外界有多么安静，这里就有多么嘈杂。
“卖货！卖货！最新鲜的老鼠肉！”
“收各种破烂金属！”
“木薯粉！木薯粉！吃了不拉肚子的木薯粉！”
“……”
在黑市的公共频道里，这里显得比菜市场还嘈杂。
叶林栀黑着脸切入了附近频道。
“老藠头今天还打算自己逃走呢，没想到一眨眼就被抓回来了……”
“那是当然的了，毕竟是黑色黄金呢，能换到进入二号城的门票不说，甚至能在里面买一套小居室了，完全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不想交税也情有可原，换我我也跑。”
“毕竟落到这些帮派手里不要说一星半点，他这些‘黑色黄金’得全搭上不说，自己还得大出血……”
中央的帮派成员是一群在人类变成这副相貌之后，和周围人对比起来显得虎背熊腰的大汉，他们手上提着一个身形有点眼熟的人，就是叶林栀之前交易的老板：“我告诉你们，我们只抽三成的税，放你们在出入口做生意已经是大发慈悲了，你们怎么还能想跑呢？”
一旁的人小声说：“你们确实只抽三成，但是黑市主人抽了五成啊，加起来都八成了……”
“谁在说话？还用这种默认电子音！”
之前讲话的人立马闭麦。
“算了……我告诉你，如果你老老实实交代之前是谁卖给你这东西的，我们可以既往不咎，只要帮我们抓到那个卖货的，他身上不管有什么都分你一半。”
“别想了……他现在估计早就跑了……”老板有气无力的说：“黑市的人流量本来就大，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他，我对这人又不熟。”
“就算他跑了，我们也有办法。”帮派老大冷哼一声，对小弟招手道：“去找我们最新入手的那条机械狗过来，这包东西应该没有几个人摸过，马上要天黑了，他不可能跑太远，嗅觉追踪完全可以定位他。”
“好的老大，十分钟之内到。”
叶林栀退出了人群，朝着之前老板告诉自己的地方争分夺秒地快步走去。
她现在还可以离开这里，但没有意义，她在这里找不到转职材料，另外一边的过去会陷入死局。
叶林栀来到了一家画风和周围都不太一样的小屋前。
在这一片区域都破破烂烂的这里，只有这家店用木板搭建了一间房子，里面还通了电线。
叶林栀走进去，迎面就差点被一只倒吊的奇特生物糊在脸上。
“小心点，那可是被沉淀信息附着后的蝙蝠，捕获难度挺大的。”
叶林栀倒退了几步，这间房子里充满了各种各样造型奇特的事物，仿佛一个猎奇生态博物馆。
她耳中传来了一个尖锐的电子音，比较中性，声音略高，因为直接从耳机中传出的缘故分不清来源。
“沉淀信息、附着？”叶林栀问了一句，她感觉这个概念有点耳熟。
“你都来这里找我了，不知道沉淀附着吗？”那个声音说道，从柜台后面走出一个人，她看起来很年轻，又似乎很苍老：“世上每时每刻都在诞生数不尽的事物，也每时每刻都在遗忘数不尽的事物。”
她的发色乌黑，脸上却布满皱纹，眼睛清亮，神态却透着说不出的疲惫。
“所有被遗忘的信息、物品、思想或者存在，没有人知道被遗忘的事物会去哪里，但它们偶尔会出现在现世，这些再次出现在现世的被遗忘之物统称为沉淀。”
“沉淀为了不被再次遗忘，通常会选择有形之物附着，被它们附着的无论生物或者死物，统称为沉淀附着。”
对于信息沉淀来说，被再次遗忘等同于消亡，将失去一切痕迹，因此它们本能渴望被人铭记，无比渴求形体。
“你不是序列者吗？所有序列者都是被沉淀的信息词条所附着，没有失去理性之人。”
“我……没有人教过。”叶林栀思考了片刻，还是说了实话：“我是自己成为的序列者。”
“明白了，野生的。”女店主抽了一口旱烟，这应该是在这个时代相当宝贵的事物，在她手上出现却显得理所当然：“那你运气挺好，没有被污染变成浊化种。”
叶林栀想到之前自己见过的那个奇特生物，她问道：“有那种被遗忘的植物信息影响过的人吗？”
“植物附着也太多了。”女店主说道，神色丝毫不以为然：“这世界上有多少人无声无息的活，无声无息的死，就有数百倍千倍万倍的非人被遗忘，就像你不知道你太爷爷的名字一样，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明白了，谢谢。”
“不客气，你想要什么？提前说一下，如果你不买东西，我会收你一笔信息费，信息费比我这里的东西更贵。”女店主明目张胆地打劫道：“大概贵个十倍左右吧，正常你把自己卖了可能赔得起，但是信息费估计要十个你。”
“我是来买东西的。”叶林栀说道。
“是吗，那你自便。”
叶林栀转了一圈，这里有三只眼睛的兔子，背上长着刺的蛇，双眼之中开放鲜花的头颅，花朵的根部牢牢扎在颅骨的眼眶之中。
她的视线停留在了一根漆黑的腿骨上，在这一屋子的猎奇动物里面，只有这一根腿骨上凝聚了最多的死亡。
这根腿骨莫名给人一种虚幻的质感，并且被单独摆放在一盏台灯下面，它没有影子，仿佛它就是影子本身。
叶林栀指着腿骨说：“我要这个，多少？”
“这是影狼的腿骨，本来是镇店之宝的……”女店主话转了一个弯，她笑眯眯道：“‘黑色黄金’……今天闹得沸沸扬扬的‘黑色黄金’就是你带来的吧，你之前给了多少，现在给我一样多的就行。”
女店主指了指窗户外影影绰绰的人影，可以看到这间小屋之外已经包围了一圈人：“怎么样，比起被他们全部抢走，还不如交给我。”
叶林栀的耳机里已经可以听到附近频道传来的声音：“就在这！他就在这里！围好别让他跑了！只要能拿到剩下的‘黑色黄金’我们每个人都发达了！”
“给你。”叶林栀从仓库里重新抓了一把黑胡椒，装进手帕之后递给了女店主。
女店主在美滋美地收下黑胡椒之后就换了一副面孔，她热情道：“看起来我的小客人有点麻烦，需要帮忙吗？”
她老神在在道：“虽然他们不敢进来，但是你也没办法出去了。你是那种毫无攻击力，全点了生存能力的异种序列吧。”
“是的，但没关系。”叶林栀摇摇头：“我心里有数。”
异种序列。
一个就职难度最高的序列，但也是性价比最高的序列。
除了序列自带的身体素质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技能，少部分异种甚至毫无杀伤力。
但这都不影响这个序列的特殊，因为它不算职业，而是——种族，
在种族之上，它可以叠加一个职业。
叶林栀加载异种序列之后，未来的序列按钮已经消失了，但她在过去的时间还有一个未激活的【序列】。
她回到了过去。
2023年，2月22日。晨。
2月23日之前的时间节点，仅剩最后两个。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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