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繁花落尽与你细水长流》木子雨田

42、天命所归

　　人的一生中，会经历各种各样的散伙饭，但最令人难以忘怀的，莫过于大学毕业的散伙饭。想当初，来自五胡四海的兄弟姐妹，为了丰富自己的知识面和人生的阅历，不惜跋山涉水，求学于同一座城市的同一所大学，这本来就是一种天赐的缘分。在而后，为期四年的学习生涯中，大家通过相互扶持和相互勉励，不仅无形之中，增强了彼此间的集体荣誉感，也在相互了解的基础上，进一步地巩固和加深了彼此间的友谊，更与时间一道，共同见证彼此间一点一滴地成长。

　　如果说人生中的重要转折点，是您在大学期间的学有所成，那么人生中的最美好回忆，就应该是您与其他同学，携手渡过的这段时光。或许在这段时期的某一时段，您与其他同学，不经意间地一张合影，在十几二十几年以后重温翻看，定格在照片上的满满感动和温暖，仍旧会穿越时空的枷锁，仿佛潮水般涌上您的心头。只是真到那个时候，岁月依然温柔，而你却容颜迟暮。

　　正所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好聚好散永远都是人类共同的主题。不管以后，我们的命运，随着时代的变迁，会发生怎样的变动，但至少这一刻，我们仍旧是命运的主宰者。这不，散伙饭刚刚拉开帷幕，兄弟姐妹便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就连平时滴酒不沾的女同学，也破天荒地举起酒杯，与其他同学一道，共同分享这短暂且美好的快乐时光。加之其他毕业班的推波助澜，整家饭店，可谓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里。

　　别看在座同学，都想借此饭局，积极踊跃地抒发着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情感，又或者借此饭局，争当男女一号。倘若追根究底，此次饭局的真正王者，非李铭宇莫属。原因很简单，他是正儿八经的公务员。毕竟现代社会，结交一些真正的公务员，总比结交一些心比天高的追梦者更务实。李铭宇的酒量，虽然量如江海，但也架不住这帮同学的轮番敬酒，几杯白酒下肚，就有点不胜杯杓了，但他心里却很明镜，这么喝酒保证不成。公务员代表的是国家的形象，尤其言行举止这方面，稍有不慎便会成为老百姓抨击的焦点。要不现代社会，公务员为什么非常抵触各大酒局。原因就在于此！

　　就在李铭宇冥思苦想对策的时候，柴华的一通电话，仿佛久旱逢甘雨一样，彻底帮他解了敬酒之围。李铭宇把烂摊子甩给了好基友赵峰之后，便脚底生风般地走出了这家饭店。李铭宇原本以为柴华的这通电话，是道贺自己圆满地完成了学业，但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的这通电话，其内容与腾飞的去世有关。

　　若想弄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时间轴就必须调回到几个月前，腾飞与柴华私奔的那一晚。当时腾飞开车去火车站，准备与柴华汇合。谁知中途，XX医院的脑科医生，给他打了一通电话，告诉他CT的结果并不乐观，让他马上去医院一趟。没有办法，挂断电话，腾飞便调转车头，驶向XX医院。当他看到“恶性肿瘤”跃然于诊断书上的时候，不禁坐在医院的走廊上，抱头痛哭了很久很久。

　　脑癌是十分凶险的一种癌症，其致死率仅次于胰腺癌。倘若这是良性肿瘤，倒也值得手术治疗，但这是恶性肿瘤，手术的效果并不明显。而之前腾飞出现的幻觉，就是脑部肿瘤压迫神经所致。随着时间的向后推移，越来越多的症状，便会显现在腾飞的身上。

　　腾飞自小就是一痞子，在痞子眼里，任何事情都不足为惧，其中就包括生命，所以，腾飞的不甘，不是在于自己英年早逝，而是有些事情尚未开始，便已然草草结束。他思想向后，最终开车来到了北山人民广场的一处小凉亭，那里包含了腾飞与柴华太多的回忆。记着每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他俩吃过晚饭，都会到这里消遣时光。人民广场旁边，有一座人工湖，湖面上有许多颜色不同、大小不一的船只供游客消遣，而腾飞向柴华求婚的地点，就是在这座人工湖的中央位置。除了风景优美，湖水的深度，也间接提高了求婚的成功率。

　　腾飞越想越难过，最终把这一切，全部归咎在郑琳的头上。于是他掏出手机，把郑琳约到这里，而后又在自己的盛情邀请之下，两人登上了小船。腾飞的目的很明显，一个人死也是死，既然郑琳这么喜欢自己，不如两人一同奔赴黄泉，到阴间做一对鬼鸳鸯也不错。就在腾飞紧紧拽住郑琳的裤腿，准备把她溺死在湖底的时候，郑琳突然向腾飞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腾飞即便再糊涂，也知道郑琳的手势代表什么。作为父亲的他，想都没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又拼尽了全力，把郑琳推至湖面之上。而力的反作用，让他一点一点地沉到了湖底。

　　李铭宇不知道溺死的人，需要遭受多大的痛苦，但李铭宇知道，腾飞在临死之前，心中油然而生的慰藉感，一定大于心中油然而生的恐惧感。最起码他在世间，留下了专属于自己的血脉。而血脉的延续，对于他而言，就意味着香火的延续，也算是给父母一个较为满意的交代。

　　事情的经过大致就是这酱紫，对于腾飞的死亡，李铭宇除了哀叹和惋惜，也只能衷心地祝愿他在天堂过得比人间更加幸福和快乐。

　　没有办法，人生在世，本就无常，仿佛变幻莫测的大自然，有许多难以预料的事情，不是通过人为干预，就可以改变事物自身的运行规律以及事物间内在的必然联系。事实上，人类自打呱呱坠地，其命运的劫数，便已经被上帝钉死在了时间的齿轮上，任何所谓的人定胜天，不过就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小把戏，毫无营养的心灵鸡汤，它甚至都不能作为一种信念，成为人类坚强的精神支柱，更不可能作为一种信仰，改变人类的命运轨迹，所以，人类作为红尘过客，不要过分留恋去过，也不要过分憧憬未来，因为过去的阳光再温暖，也无法帮助现在的你，顺利地渡过眼前的寒冬；而未来的生活再从容，也无法帮助现在的你，顺利地中和眼前的难堪。我想：生而为人，不一定要忠于自己的理想，但必须忠于现实，忠于当下，像善待您的父母一样，善待当下的清浅时光。只有这样，您才能把活着的每一天，都过成您心目中，仿佛诗情画意般的理想模样。就像莎士比亚曾经说过：在时间的大钟上，只有两个字——现在。

　　烧纸、上香、磕头。李铭宇完全是按照祭祖的标准流程，祭拜腾飞的。因为在李铭宇的眼里，腾飞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他就理应享受这样的高规格的待遇。等到一切都结束之后，机械表上的时针与分针，恰巧重叠在表盘上的19点钟。

　　此时的苍穹，已经被晚霞侵染成了一片金黄，放眼望去，仿佛麦浪于田野间的迎风翻滚。斑斓的余晖，洒满大地，致使每一处的景象都充满着诗情画意。如此美丽壮观的一副画卷，倒也神似王勃《滕王阁序》里面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然而，美中不足的是，这番美景，不但掩盖不住陵园之内的阴森萧瑟，反而成为了伤感滋生的温床，这让李铭宇现在的心情，比之前还要低落。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你不提前通知我一声？至少我也可以替你分担一些精神上或者心理上的痛苦。”李铭宇一边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一边侧头询问并肩而走的柴华。

　　“其实，我先前去过你们学校找过你，但是，你的朋友说，为了迎战公务员考试，你正在夜以继日地埋头苦读，所以，我就没有忍心打扰你。反正死去的人，不管生前有何所为，至少现在对社会，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和价值了；但活着的人，还可以通过自身的努力，改变今后的命运。”话到此处，柴华不禁顿了一顿，继续问道，“你没有辜负大家对你的希望吧？”

　　如果柴华把刚才这句话当中的大家替换成她本人，对李铭宇而言，其背后的意义，可就更为深远了。只可惜，柴华她不懂自己的心。李铭宇打趣道：“那还用问，公务员的岗位，就是专门为我这类人提供的。笔试与面试，不过就是走一个形式而已。”

　　柴华抿嘴一笑：“你吹牛的本领确实很讨人厌，但你不打草稿的样子，确又很招人疼。”

　　李铭宇回敬了柴华一个同样的微笑，道：“对了，你下一步有何打算？”

　　“我的表姐，最近在韩国，给我找了一份果园采摘的工作，强度还可以，工资虽然不多，但最起码可以养活我自己，所以，我下一步的打算，就是飞往韩国。”

　　“去韩国摘果子？”李铭宇似笑非笑道，“你的表姐还真是挺照顾你的。不过你真想从事这一职业的话，我可以委托澳大利亚的朋友，也就是我的发小——樱桃小犊子，让他帮你在澳大利亚联系一份果园的工作。要知道，澳元可比韩元值钱多了。”

　　“呵呵……”柴华笑而不语。

　　“可不可以不去韩国？”

　　李铭宇突如其来的一句发问，仿佛来自地狱使者的一番灵魂拷问，不由得让柴华停住了脚步。她想都没想，便回复道：“我不走，你养我啊？”

　　李铭宇点一点头，道：“就当下而言，公务员的工资，养活两或者三个人，问题不算太大。否则，也不会有千军万马，勇闯独木桥这一说。大家都有手有脚，在哪不能混口饭吃呢？”

　　“那你可真是太小瞧我的消费能力了。”柴华顿了一顿，继续道，“等你官升两级再说吧。”

　　李铭宇略有不甘道：“那你此次去韩国，多久才能回来？”

　　“这座城市，带给我的痛苦，远远大于它带给我的快乐。而忘记痛苦的最好办法，就是逃离这座城市，越远越好。如果不出意外，我想我会永远地定居在韩国。”

　　“多久的机票？”

　　“明天早上，九点的机票。”

　　李铭宇点一点头，道：“明天早上，我亲自去机场，送你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