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罗曼史》慕时因

144、突袭

　　黑色的装甲房车在远离盐湖城外僻静的道路上穿行，离开了城市，车速便也快了起来，它在远离喧嚣人群的公路、隧道、密林里疾驰，大概在一天后的夜幕降临时，昏暗的天空中开始陆续地飘起漫天大雪来。

　　因是冬令时的缘故，天早早地就黑了下来，一阵阵的雪花随着疾风砸在防弹车窗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叶岩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终于还被吵醒了。

　　她揉揉眼睛，茫然地望向床侧的窄窗外，近处是簌簌的落雪，远处的景物则是模糊的墨块，唯独天空中是明亮的，那些绚丽的光横贯整片深黑的天幕，正是罕见的绿色极光。

　　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这样的光，瑰丽得让人不得不去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就这样出神地盯看了小片刻，她方才留意到自己的房门前还虚掩着一条细缝，外面也有依稀的亮光透进来，以及低低的谈话声。

　　说话的两人听声音是泽西和小白，尽管他们的身影并不能看清晰，但恍然中，又觉得这个景象依稀在哪里看过，但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呢？

　　叶岩疑虑地拧眉，取过衣架上的藏青色毛呢外套，随意披了下也推开了门。

　　离开盐湖城越往北方，天气就越冷，哪怕是在室内，也依旧能感觉到那冻人的温度。尤其是当进入了这片名叫布里米尔的冻原后，气温更是下降得厉害，用正正的话说，为了逃开那些诡异的信号追踪，他们不得不选择了这条最难走的路。

　　叶岩推开房门，恰好听见泽西和小白在量子计算机前讨论另外一条线路，计算机将路线的3D图象投影到半空中，乍然一看，还以为是另一方微型的天地宇宙。

　　他们自然也看见了忽然进入的叶岩，但仅仅是互相对视一眼，依旧继续着现下的对话，随即，小白修竹般的两根手指将那3D投影图按比例放大，道：“奥斯顿亲王所带领的铁鹫军团常年驻守边关，早已经很适应这里的气候条件，如果他们也从布里米尔冻原拦截我们，形势将会对我们非常不利。”

　　“如果王叔真要动手，在盐湖城时就可以布局了。”泽西挑眉道。

　　“在盐湖城动手动静太大，亲王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更何况，那时他们也未必真的知道我们也在，”白修尔锁眉，沉声继续，“我已经收到了父亲的消息，他的军团早已经抵达王都了，不过——”

　　“不过什么？”

　　“王都全城戒严，哪怕他所率领的是王的亲卫军，现在也只能待在城外待命。”

　　没错，没有国王约瑟华的明文调令，李嘉图自行率领部队进城的话，无异于是宣布要当众造反。

　　话音落，房车里一时静极，窗外的风雪砸在车窗上，隐约还能听见远远跟随着的，卡梅伦大人派来保护王储的其他车队的车轮声。

　　那些影子们如一把把看不见的匕首隐藏在黑色中，任由风雪急促。

　　叶岩吸了口凉气，将手里的茶杯拿起又放下，先打破了沉默：“所以你的意思是，国王和王后其实已经被人软禁了？可谁又有这么大的胆子呢？难道是天谕组织的人？”

　　“叶岩，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泽西握紧拳，面色一时深沉。

　　也是，毕竟这世上还没有几个人真敢当着他的面，讨论他的父王母妃被软禁这件事的。

　　“殿下，不论如何，如果连我的父亲都进不去的话，这件事我们确实还需要从长计议。”白修尔拉住他的手道。

　　白修尔的话泽西自然不是没思虑过，不过在此时此刻，连泽西本人也暂时没想到有什么更好的破题办法。他的手指轻轻扣在桌面上，目光仍盯看着那虚拟的3D地图，忽然，那由无数的光束构筑成的立体地图微微颤抖了下，就像是电路短路般，紧接着，又是肉眼可见的另一下颤抖。

　　电光石火间，众人还未预料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听房车剧烈地颤栗了数声，几乎同时，虚空中的3D地图也跟着消失了。陡然黑下来的瞬间，窗外传来了一阵巨大的轰响声，而玻璃窗前，则映出一幅宛如红日坠地的末日场面。

　　但这显然并不是什么大自然的浩劫，而是来自另一股军事力量的忽袭，他们甚至已经算准了王储的军队会在这荒僻的冻原上出现，甚至已经准确地击毁了暗藏在不远处的一小股王储的保护力量。

　　怎么回事？！

　　来不及思虑更多，装甲房车已经被驾驶室中的琉晖手动调整了前进的线路，这布里米尔冻原又被称作巨人冻原，广袤的浅草地一入冬季，便如同一方被冰雪覆盖的世界，其驾驶难度堪比架势小型冲锋飞船。

　　泽西他们忙不迭找附近的位置坐好，在扣紧安全带的同时，便见装甲车的车身发出一声震动，跟紧车窗外的景色也越来越低，竟是它离开地面，变成了悬浮模式。

　　悬浮驾驶的速度自然比在地面行进要快上很多，但它所要求的动力能源也截然不同，仅能使用国防编码为S级的特殊燃料，燃料一经使用，便是在冰面上驾驶也如履平地。

　　“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叶岩的手牢牢握着安全带，脱口道。她的身体因车身的大幅晃动而颠簸地厉害，毕竟这股力量真是太隐蔽和诡异了，甚至一度躲开了她的‘画像’。

　　“连你也没察觉，看来对方的确是有备而来。”白修尔随即使用天赋‘空魂’将他们三人所在的空间构筑出一个小型的空气屏障，但这除了能自保外，也并没有更多的意义，毕竟在叶岩刻意的感知下，现已经觉察到他们是被那股力量包围了。

　　但他们究竟是哪一股力量呢？是奥斯顿亲王，还是，天谕组织的人？

　　“看来，对方确实是冲着我来的。”泽西锁眉，心下也同样是一片混乱。忽然，耳边又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响，从后窗望去，另一辆跟随在他们附近的车也被击中了。

　　“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驾驶室里，琉晖的声音通过中央音响传了过来。同时，与装甲房车保持着最紧密距离的另一辆房车中，也传来了急促的呼吸声：

　　“快打开车门！”瞳大喊道。

　　叶岩的位置离房车的车门最近，她与泽西他们对视一眼，在剧烈的车厢颠簸，与银质餐具不断的落地声中，总算摸到了身后那颗红色的按钮。

　　车门终于被打开——

　　刺骨的冷风当即便猛地倒灌了进来，车门外，与之映来的是深黑天幕下大片大片的绿色极光，远处因爆炸而升起的犹如红日的光，还有那一个不断变大的黑点——一辆拉风的引力摩托，而骑着摩托的人，正是瞳·琼斯。

　　犹如千里追风般，她绯红色的长发被狂风卷起，愈发勾勒出身姿修长挺拔，她黑色的风衣鼓动着，犹如一只振翅的黑鹰。暗黑中，她的胸前不时有暗金色的亮光一闪而过，那是星尘骑士军团的徽章。

　　“快拉我上去！”瞳的声音从风中传来。

　　她边说着，边将摩托车的引擎加速到极值，白修尔拧眉，同时将安全带的延长扣调节到最大幅度，接着人也移到了门口，他朝着瞳·琼斯递出手，片刻后，只听黑夜中又一声闷响，竟是瞳的引力摩托因为速度太快，一时无法躲开道路前的大石块。

　　眼见着就要车毁人亡的瞬刹，倒是瞳居然索性借着那后坐力一蹬长腿，径直越向了泽西他们的房车。

　　黑暗中，众人提着的心在那双手被稳稳接住的同时终于落地。

　　几秒过户，只听“轰”的一声，黑暗中，那辆引力摩托也犹如一线爆开的火花转瞬消亡于这茫茫的天地间。

　　“你们把手给我。”瞳姐在上车后不久，忽然将双手牵向了众人。

　　“瞳姐你难道是想？”

　　“没错，我要用‘入梦’拖住他们。”瞳·琼斯镇定地说，几乎同时，车身又猛地晃动了数下，“你们一定要牢牢抓住我，若不然——”

　　叶岩皱了皱眉，依稀对她这项‘天赋’的印象还停留在上一次。当时在鬼船里，她陷入了梦境赫兹里，事后泽西告诉过她，说瞳的天赋是可以类似复刻出一个世界。

　　“若不然，连我们也会被卷进去。”泽西一一看向众人的眼睛，最后停在了叶岩的脸上，“尤其是你。”

　　叶岩只好点头，也学做众人的模样，握住了瞳·琼斯的小臂。隔着风衣，叶岩甚至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温度在陡然间下降而去，她的身体就像是被某种浅白色的大片光辉所笼罩，她的肌肤变得莹亮如玉，整个人通透得犹如圣天使在光辉中低吟浅唱。

　　但她唱的并不是某首唱诗班的赞美诗，而是一种叶岩没听过的，犹如咒语的古老密文。叶岩通过意识域的光谱，还看见了那围绕着它们高速旋转的密符，很快，她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一片纯白。

　　周围的黑暗和落雪都忽然不见了，甚至连泽西和小白也仿佛在闭目养神，在这一片圣洁的白色光芒里，方才的轰鸣和打斗声，仿佛才是一场虚妄的幻象。

　　至于眼前的场景，则一如旧约里说的那样：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

　　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入梦’的空间剧烈摇晃了下，紧接着是一道黑色的狭长裂缝。就像是白色的蛋壳被人从外部震碎了，没多久，带着潮气的昏暗的光涌了起来，还有一阵阵若有若无的连绵的风雨。

　　叶岩睁开眼，第一个反应是皱眉“咦”了一声。

　　依照之前的处境，他们和那辆房车应该还在布里米尔冻原上，但眼前的景象，却分明并不是一片冰雪荒原，而是……

　　“你醒了？”一个低磁性感的女中音传了过来，显然是瞳。

　　灯光下，她穿着一件赫本风的黑丝绒衬衫，搭配一条修身小黑裙，就这样出现在这里，宛如一名中世纪的雪肌美人。她的袖口挽起一段，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浓茶。

　　“你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瞳将她额头上的毛巾撤去，用手轻轻试了试，摇头道：“果然还是有些发烧呢。”

　　叶岩含糊地“嗯”了声，她并不知自己究竟是何时发了烧，只知道自苏醒后，就哪里哪里都透出一股不对劲，她接过了那杯热茶，半坐起身来，努力转了转眼珠：

　　透过老旧的斑驳着雨渍的雕花玻璃窗，并不难发现外面是一座灰秃秃的大山，此时的天色黑峻，细雨连绵，连房中都凝固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道，而这里虽然也是老房子，但很显然，并非是她曾经在记忆池中看到过的那间。

　　这里看上去像是一栋位于半山腰的旧式建筑，不过她更情愿将它形容为一座小小的军事堡垒，古砖结构的朴拙建筑里，墙壁上间隔内嵌着一盏盏古旧的黄铜油灯。

　　油灯的光扑朔离迷，幢幢的烛影里，依稀能瞧见外面是石质粗糙的走廊，莫约可以连通向其他的房室。

　　“这是哪里？泽西和小白他们人呢？”叶岩抿了抿发干的嘴唇，终于还是问。

　　“他们……”瞳刚要回答，这时，走廊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声响。

　　那就像是木棍杵在地面上发出的一下下的‘铿、铿’的声音，视线中，一位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出现在了门洞口，他头戴一顶深褐色的粗毛线帽，压住略微花白的头发，他一双眼眸是温和的淡蓝色，气色略有疲惫，举止却很有风度。

　　不过一眼，叶岩就很快认出来了，这人正是……老铁匠！

　　所以说，这里其实也是黑铁城？可他们怎么会来到了这里？这里和布里米尔冻原分明是背道而驰的两个方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