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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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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宁知道,墨云宗是离魔渊封印最近的一个门派,但周睽的话还是让他心神不安起来。
与魔渊封印的有关消息秘而不宣地在大门派高层中流传,玄霜派这样的小门派并没有多少相关的资料。澹宁加入玄霜派几年,所能收集到的不过是一些琐碎的细枝末节,甚至连魔渊封印到底什么样子都没有搞清楚。
周睽没有用什么特殊的秘术,不慌不忙地走在前面,到了一间极普通的小楼前,打开门跨了进去。
澹宁之前看到过这座小楼,非常普通,和其他建筑没有什么区别。他犹豫一瞬,还是跟上了周睽。
扑面而来的是猛烈的风,澹宁被吹得睁不开眼,待他反应过来,突然意识到两个人已经到了魔渊封印前。
壁立群峰之间山风呼啸,草木发出萧然之声,却无法吹散面前的黑雾。
大团大团浓稠的雾在山谷低处聚集,黑暗有如实质般相互缠绕徘徊,像深潭一样沉静,又透出万分不寻常的诡谲。
人世间不会有这样的地方,一眼过去根本看不清究竟。
难怪墨云山和墨云宗要以墨云为名,只因为这山谷中真的有一片无法驱散的黑云。
澹宁环顾四周,进来的门竟是一个巧妙的传送阵,此刻正在身后闪着淡淡银光。
身前大团的雾气相互弥漫,澹宁抬手,还没触碰到黑雾便能感受到其中的无边恶意。
“这就是魔渊封印?”澹宁问。
“魔渊中的风到了人间会变成黑雾,”周睽站在他身边,负手而立,神情淡然,“黑雾之后才是魔渊封印。”
澹宁点点头,看着黑雾久久地沉默,他下意识地厌恶这些东西,却控制不住自己被它所吸引。
魔渊……
“魔渊封印已经不稳定了。”他低声喃喃,像是说给周睽听,又像是说给自己。
“你用来唬我的东西里唯一特别的一条,”周睽说,“不过我估计你也只知道这个。”
“我听说墨云宗建在魔渊边上,为的就是守护魔渊封印。”澹宁没有接他的话,“现在魔渊封印不稳,其他门派和墨云宗关系不佳却没有来兴师问罪——你把他们都瞒住了?”
周睽看起来有点意外,他微微侧头,用那双略显狭长的眸子看向澹宁,沉着锐利的眼神像是能穿透他的躯壳。
“谁告诉你墨云宗守护魔渊的?”他问道。
“坊间都这么说——至少玄霜派里是这么传的,”澹宁抽了抽嘴角,“大门派怎么说我也不知道,但是三百年前墨云宗……”
“三百年前,魔渊封印破损。在与魔族的斗争中,墨云宗始终处于第一线,最后修复魔渊封印的一役,更是倾尽全门派之力——弟子九不存一,传承几近断绝,直到三十年前周睽出现,墨云宗才重新振兴。”周睽接道。
“差不多是这样。”澹宁耸肩,他听过的说法都与这大同小异。
周睽讥讽地嗤笑了一声。
“自从建成后,魔渊封印几万年都没有出过事。封印不稳,满打满算,只有三百年前那一回。”周睽缓缓道,“墨云宗最近的地方离封印只有不到百里——封印出事了,他敢不冲在最前面吗?”
澹宁一愣,不自觉道:“总会有其他办法……”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不妥,兀自停下皱了皱眉。
“你知道三百年前死了多少人吗?”周睽问他。
澹宁摇头:“只听说各大门派都损失不小,”他好奇问道,“宗主当时也在场?”
能进境大乘期,最少也要六七百年,当时的事情他不了解,周睽却可能是亲历者。
“我……不算在场,”周睽意料之外地停顿了一下,“大部分事情也是之后才知道的。”
澹宁哦了一声,想起周睽是三十年前突然出现在墨云宗的,之前应该是个散修,不问世事也在情理之中。
周睽不知道他心里这一大堆弯弯绕绕,继续说道:“当时不仅墨云宗,万象门和凌玄台也迫于压力派出弟子抵御魔族,伤亡惨重。只不过墨云宗就在魔渊封印旁边,受到来自各门派的压力最大。”
“至于所谓的墨云宗守护魔渊,”他看着眼前盘旋的黑雾,嘲弄地勾了勾嘴角,“不过是墨云宗损失最大,后世心里过意不去,给它安了一个好听的名头而已。”
“现在魔渊封印不稳,宗主却瞒着其他门派……”澹宁转转眼睛,“是怕重蹈之前的覆辙吗?”
周睽说:“当然不是,魔渊封印出事,谁都无法独善其身。我这么做有其他的原因。”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澹宁虽然心里好奇,却也没有再多问什么。魔渊封印就在墨云宗后山,周睽不会让墨云宗出事,知道这一点对他就足够了。
尽管早就知道,魔渊封印不稳的事实仍让他有点莫明的心悸,他把一只手缩进袖子里,一下下摩挲着自己的玉佩,才觉得安心了一点。
他修为浅薄,魔渊和门派间的纠葛没有一个是他能插得上手的,而他现在想的也只是如何保全自己的性命而已。
“宗主,世人几乎把人魔双血完全当成魔族看待,”他终于问出了自己内心一直的担忧和疑惑,“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不是。”周睽说。
澹宁的眼睛亮了亮。
“我知道那些魔物是什么样子。只要你不魔化,就和他们完全不同。”
周睽的脸上有浅淡的笑意,又逐渐消失不见。
“如果不是个人魔双血,”他说,“凭你的天资和现在的表现,就算在大门派也前途无量。而我留下你,也只是因为现在你对我有点用处。”
“能活着就好了,”澹宁却不在意这个,轻松道,“如果不是我母亲去世得太早,我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少,我连门派都不想加入。”
“可惜在玄霜派这几年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好像也没什么能帮助抵抗魔化,还是需要我自己扛。”澹宁叹了口气,“不过习惯了之后倒也没什么难的。”
他站在深不可测的魔渊雾气之前,脸上是这个年纪少见的凝重与穆然,黑曜石般的眸子映出黑雾的影子,却依旧透亮,漂亮得惊人。
周睽看了他一会,摇摇头准备离开。走到传送阵旁边时,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再过几天就是朔日,你如果难受,可以来找我。”
“你说什么?”澹宁一惊,急忙回头,却发现周睽已经走了。
周睽走得毫不犹豫,澹宁反倒神色莫测地在原地踟躇起来,许久后才从传送阵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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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来想去,朔日的那天傍晚,澹宁还是来找了周睽。
他不知道周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应该不是坏事。
然而小半个时辰下来,他连周睽的影子都没找着。
“他出去了?”澹宁皱眉问道。
“应该是的吧?”被澹宁逮住的是一个做杂活的低阶弟子,看向澹宁的眼神中充满了好奇,“既然你说找不到他,那我们就更不知道了,宗主一向喜欢独来独往。”
澹宁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地哦了一声。
拖延了这一会儿,天色已经有些发暗,如果不是附近的长明灯一直亮着,连周围的事物都快要看不清。
“不过师弟,我看你面生得很,是最近新来的吗?”弟子修为比澹宁要高一些,看他一直面无表情,忍不住八卦道,“没有允许,我们平时都不能来后山……”
澹宁没理他,伸手凭空抓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银色光球,直接走了。
他腿很长,几步就拉开了一大段距离,光球飘在他身前,比旁边的长明灯还要亮一些。
墨云宗弟子愣愣地看着他,只觉得这人有点莫明其妙。
澹宁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干点什么。
但长久以来的经历告诉他,今天晚上,他一刻钟都睡不着。
无论如何,还是找点事情做比较好。
半个时辰后,他扔下手中的又一本书。
这应该是周睽某个私人藏书阁,里面杂七杂八什么东西都有,因为不重要也没什么防护。
但无论是五百年前的故事话本,还是墨云宗外门弟子的入门功法,澹宁都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强忍住烧点东西看热闹的想法,澹宁推开窗,面容紧绷地看着窗外。
朔日的晚上没有月亮,即使晴朗无云,也显得比其他日子更阴沉些。只有零零星星几盏用阵法点亮的长明灯,照出树木与房舍隐隐约约的轮廓。
窗后的澹宁,脸有一半隐没在阴影里,眼神沉毅,不带半分笑容。
周睽不在也是件好事,他并不想让别人看到他这个样子。
他今天晚上一个人都不想看见。
不知在窗边站了多久,澹宁发现自己脑中已经空白了很长时间,只把注意力放在一呼一吸上。
他深呼吸几次,夜已经深了,或许还是应该回去,反正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和现在也差不了多少。
把零零散散堆在一旁的书恢复原位,澹宁迈腿出了藏书阁。
还没有走多远,刚拐过一个弯,便迎面撞上了周睽。
他一身黑衣,步履匆匆,应该是才从外面回来。看到澹宁,他脚步顿了顿,停下来想跟澹宁说话。
澹宁却好像没看见他,目不转睛地直直走了过去,只在错身时微微侧肩避开周睽。
“今天是朔日,我倒给忘了,”见他的样子,周睽哑然失笑,“不过你居然能跑到这儿来。”
澹宁猛地停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有点不妥——面对周睽,表面功夫起码要做出来的。
“这里不能来吗?”在过脑子之前,他却已经开了口,并且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在跟周睽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