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11、望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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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自马车内望出去，那人站在江堤上目送了他们一阵，月色下看不清眉目，只静得像一座石雕。
“我说，你就别哭了吧？他不是还好好地活着么！”放下帘子，他终于又点看不过去，小声嘀咕道。
方乘风吸吸鼻子不理他，半晌才道：“你不是随顾惜朝回蜀中了，怎地又打回头到这里？”
“教主不放心岳鹏举的眼睛，当年是为的救教主中的毒，本已写过信给我，让我专程到军中给他治眼疾。这一回在广德县外遇着了，又特意问起了，我人还在半道上，就接了教中的令牌，把我叫回来了。”莫非叹了口气，“你为他要死要活的，怎的如今说变心就变心，又对谢寒江认真起来了。”
“一个岳鹏举不过为救他受了点眼伤，他千叮咛万嘱咐的，我为他做了那许多，他浑不放在心上！”少年哼了一声。
“教主不是不放你在心上，只是你一天到晚对他送手动脚的，他不过烦你烦得要命。人家岳鹏举可未曾存了非分之想。”顿了顿，莫非终于问道：“谢寒江处处为你着想，连戚少商要拿你，他也冒了大不讳将你藏在寝帐里，是以你便移情于他了？”
“我没有！我只是气不过，为何我心心念念想着的人，他理都不理我。我要陷害的人，他心知肚明，还对我那么好。”
莫非头痛不已，替他答道：“可是他拒绝你了，我听到了。”
少年一怔，数天前那一幕还在眼前晃动，男人粗糙的手抚过他的脸庞，无限眷恋却无限遗憾地道：初次遇着无波时，她打扮成军中医官身侧打杂的小厮，也是你这般的翩翩少年模样。可是，我被这张脸这双眼睛骗惨了，这个疙瘩是解不开了，那一年京畿的酒楼内，一百二十二口人命丧于我这双手。我知道你来，是为了我手中一笔尚未发放的粮饷？钱若是我的，我便给你，然而钱不是我的，是以我不能给你，或者你杀了我，或者你现在便走，你自己选。
原来对他那么好，不过是因得他长得像方无波。
其实他一开始就知道，也正是吃准了这一点，可是听他那么说出来，突然心里不是滋味了。
“你现在是喜欢顾惜朝多一点，还是喜欢谢寒江多一点，或者是想学学你姐姐，两个都舍不得，两个都忘不掉？”
“呸！她是两个都舍得！”方乘风说着，又忍不住抹眼泪，“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小屁孩不懂事，不过拿来玩玩罢了？”
莫非伸出手去替他拢了拢鬓边碎发，苦笑道：“我看你是缺少父爱。”
少年自马车里腾地站起，冷不防额头撞在横柱上，痛得眼冒金星，“放屁！你才缺少父爱！顾惜朝不过长我几岁，他便是做我叔叔都嫌嫩！”
“你跟在他身边习文练武的，可不就是拿他当师父来看的？”
“我在教中的师父一大堆，什么时候轮到他来教我了。我也没缠着其他的师父啊？”
莫非点点头倒，“算我说岔了，不是你拿他当父兄，其实是他一直拿你当徒弟来看的。”
方乘风听了更气，“好好好，一个拿我当徒弟，一个拿我当小舅子，甚好，甚好！”
“我一直将你放在心上的，可是你不是一样不在意？我行医四方，快活自在，何必要入魔教受制于人？你胡闹我便陪着你胡闹，你伤心我便陪着你伤心，我是不知道，你装糊涂，还是真不明白我的心意？”
方乘风一愣，结结巴巴道：“你不是一直把我当兄弟吗？”
莫非垂下头，半晌，抬了抬眉，“你知道当初顾惜朝是为的哪一句话，下不去手杀戚少商吗？”
“谁说顾惜朝下不去手杀我了？”外面突然有人朗声道。
车内两名少年皆是吓了一大跳，几乎要抱作一团，“戚……戚……戚少商，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有一会儿了，轻功好，上来的时候车夫不曾发觉，内力好，点晕了人没得半点动静，也未曾打扰二位促膝长谈。”戚少商手持缰绳，一脸得色，“你们继续，继续！”
方乘风“嚯”一声掀了帘子，一脚踢上去，却哪里是戚少商的对手，三两招之下已经被制得死死的。“莫非，还不放毒！”
话音未落，一枚暗器已激射而出，“当”地一声，打在戚少商的“痴”剑上，准头偏了，弹回给方乘风，入肉几乎无一点声响。
莫非脸色大变，抢上去拍了一颗解药送入方乘风口中，饶是如此，白衣的少年也是苍白着一张脸慢慢软倒了。
戚少商摇摇头，咂着嘴道：“太狠了吧？”
方乘风气得直翻白眼，颤抖着手指戳着戚少商道：“镇江还在打仗，你就跑出来了？你还自称义军首领？”
“仗早打完啦，惨败，完颜宗弼跑了！韩夫人大怒，皇帝才从海上回来，人没入临安府呢，她就上了折子要求弹劾韩将军，巴不得判个斩立决，女人啊，要真判了，我看她哭不哭。”说到这里忍不住叹息，“不过芦苇荡一战，我们将金人围了四十八日，已震惊朝野，金人一时半会儿再不敢南侵了。”
方乘风强撑着，无奈胸口一滞，痛得他几乎呕吐出来，旁边莫非急得不行，撕开他肩头的衣服，替他拔出暗器，上药包扎，边道：“戚楼主这是要随我们一起回蜀中呢？”
“小朋友，此言差矣，谁说我是‘随’你们去蜀中了，我是‘挟持’你们。”
“戚少商，你……你……教主不会放过你的，你尽管去找死！”方乘风说完，登时晕了过去。
戚少商回头看了一眼，有点不放心地道：“你使的什么毒，这么厉害，他不会一命呜呼吧？”
莫非瞪了他一眼，“死不了，但是很痛。”
戚少商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小孩子不学好，也别学坏，我以前在六扇门的同僚无情公子，虽然也喜欢使暗器，可是上面从来不淬毒。”
莫非白了他一眼，“不淬毒的暗器能叫暗器吗？”
戚少商点点头，“所以人家说他使的是明器。”
莫非哼了一声，“明门正派自称大侠的就喜欢搞这些自以为很风雅很有面子的劳什子，对不起，我们是魔教中人。”
戚少商呵呵笑，“恩，所以这一次，我这大侠要上蜀山，专程去收拾你们的大魔头顾教主。”
“单枪匹马勇闯魔教，戚大侠胆色过人，小弟佩服。不过……”莫非笑得好不阴险，戚少商回头瞥见，心里顿时有点不爽，瞧瞧，手底下带的都是一帮什么人啊，一个个笑成一副德性。
“不过什么？”
“不过我倒迫不及待要看看，你被顾教主收拾得鬼哭狼嚎是何盛况。”
马车过巫山时已经走不动了，只得坐船逆流而上，穿越急流险滩，戚少商看着纤夫在岸上，大冷的冬日里赤着膀子汗水淋漓，心下有些不忍，道：“何不走陆路，他们既然在岸上拉船，自然是有路可以走的。”
方乘风怪叫一声，“我说戚大侠，你行行好吧，人家一年到头挣你这点钱不容易，你不坐船，你让他们喝西北风去？左不过卖力气讨生活，说不定人家还不乐意到你风雨楼里听差办事呢，那可是卖命，要掉脑袋的！”
戚少商被他这一番抢白，颇觉无奈。就如同当年在京城里，看见风雨楼经营的生意里竟也有嫖赌，很是吃惊，然而杨无邪眉毛一挑，行，你不做，自然有别人做，届时逼良为娼，强买强卖，更加肆无忌惮。在风雨楼的地界上，好歹这样的事少一些。渐渐地与白牡丹来往，也在窑子里遇着一些杨无邪的老相好，都对这青楼出身的风雨楼军师赞不绝口，心心念念的。戚少商很能体会，这世上并非黑即是黑，白即是白。何况当年在连云寨时，土匪们刀子来刀子去的，自己占山为王，也不是桩桩件件都能理直气壮拿出来说道的。
看着浓雾中若隐若现的神女峰，心中竟有些忐忑，他这还是头一回到蜀中，想当年听说顾惜朝入了魔教，而谢寒江在京城犯了事逃往西南，曾派了孙鱼前来追拿。哪一回的梦里跋山涉水，也是这样的浓雾，山上的风吹开最高处的一缕白，日头照下来，顾惜朝提了剑，明晃晃的锋刃斩下。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那个人跨过去，终于成就了另一番天地。
日头渐渐化尽了浓雾，氤氲的水汽里，远山如黛，戚少商长出一口气，忍不住道：“这风景，当真如仙境。”
方乘风的毒已经化解了，只是精神头还很不好，说话也不免冲了些，“十里地才走了一小步，就夸起来，乡下人进城都没你这般不济的，咱们九天崖的风景，才真正如仙境。”
戚少商脑中出现的倒是仙境中的一袭青衣，站在玉石台阶上，袍袖招展。
船走走停停四、五天，才过了三峡，上得岸来，码头早有魔教的暗哨得了消息，备了华丽的马车等候方小公子的大驾。
那来人向戚少商拱手道：“戚楼主远道而来，只是才到了江陵府，此地离九天崖还有近一半的路程。我们教主念在戚楼主护送方公子辛劳，特意备下了薄酒，还请赏光。”
戚少商眼睛一亮，道：“他可是在江陵府。”
“回戚楼主，教主在九天崖忙于教务，恕不奉陪，不过有几位故人自襄阳专程而来，说是多年未见，一定要看看您。”
“什么故人？”
“教主不让说。”对方几不可察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分明有几分恶意了，“总之戚楼主去了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11、望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