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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3、裂帛 ...

  •   “体内寒毒仍是未清,好在用小汤山的温泉泡了这半年,才捡回一条命,能恢复成这样已属不易。只是下一回再不能逞能运力了,轻则武功全废,重则一命呜呼。”玄色卷云暗纹的袍袖下,辽王的手看上去已经略略干枯,像揉皱的纸包裹在树枝上,中指轻点着另一只手的脉息搏动处。而那一只手,修长,年轻,靠笔的无名指第一节与第二节处也有一个薄茧,至于掌心……竟然没有摸过。
      他不动声色地放开,那隔着近二十年跨度的两只手竟然让他有了略略的失落和无奈,拢拢袖子,继续道:“莫非也是劝过你的吧?他年纪虽小,医术却是不凡,他的话还是应当听一听的。”
      炕上的青年抽回手,一脸的自嘲,“既不能运力,我现在与武功全废又有什么区别?”
      辽王将一颗赤红的药丸递过去,面有忧色地瞧着他服下,摇摇头道:“小莫大夫说的武功尽废,是以后都要躺在床上了。至少现在这样剑招还可以施展,那套一字剑法当真精妙,即便没有内力相助,也是防身自救,谋财害命的好东西。”
      辽王说起这话来,竟是一本正经,于是逗得顾惜朝微微一笑,想着那个人若是听见一字剑法有谋财害命的用处,还不知气成什么样了。
      “我知道你极畏寒,只是这屋里烧的炭火还有炕,暖是暖,到底烤得人虚火内窜,于你的寒毒不算有利。明日里起来,怕是打个喷嚏都要流鼻血的,我命人去点一壶水龙香吧,驱驱屋子里的火气。”
      顾惜朝不置可否,辽王又道:“听得方小教主说,三月蜀中必须点圣火开坛,江南白莲教自称本宗,已与你教中多有摩擦,他若拿不出圣物,怕是军心动摇,人心涣散。”
      顾惜朝冰寒的眸子扫过去,“既如此,王爷何不将圣物交与在下?”
      辽王捻着胡须笑道:“我若将圣物就这样交给你,你还会留在这里么?”
      “大金国骁勇善战者众,皇室子弟个个都是一代捍将,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惜朝留在金营受人猜忌事小,若陷辽王殿下于两难,岂非因小失大?如今你是国相,位高权重,一举一动都牵系国之安危,还望王爷三思。”
      辽王莞尔,反问道:“你可怨我当日强掳你至会宁?”
      “惜朝几次三凡有负王爷,莫说强掳我至会宁,便是一刀取我项上人头,也是应当的。”
      “当年九现神龙与你互引为知音,将半生基业交托于你,你不一样叛了他?与他相比,我的胸襟气度未必如他,毕竟大金国的前途命运我还不敢双手奉上。说实在的,还真有点羡慕他的洒脱豪迈。”
      顾惜朝不自禁地扯起一抹笑,“你莫要忘了,戚少商的众多兄弟,半生基业,都被我亲手所毁,你还羡慕他?”
      “当年我与我的好兄弟,却连反目成仇的机会都没有。”辽王叹一口气,转头唤来小厮点水龙香。一个镂空的雕花玉龛端了上来,置在白瓷底盘上,盘子里盛着浅蓝色似水似玉的薄薄一层液体。辽王亲自拿过一枚小银匙,自紫金铜炉里取了一星炭火伸入玉龛,只轻轻一碰的样子,淡淡的白色烟雾就从那些镂空的缝隙里钻了出来,袅袅升腾不过三两寸高便消散在空中。一种透着江南春水般温柔缠绵的味道渐渐弥漫开来,淡得几乎闻不出香,只像极远处池塘里的夏荷菱花,若有似无。
      “倒是极品,却不是水龙香。”
      “加了一味药在水中,可宁神静气。”
      “王爷费心了。”
      辽王起身,“有些心思费下去,未必有些许回报,只是图一个不悔不怨,你若有心记着,我已经很感慰。天色不早,也该歇息了,我还得回去书房看看那两个小崽子的功课,那些个先生盯着全没用处,没得又闹腾开了。”
      衣袂悉肃几声,身旁小厮忙将狐毛大裘替他披上,又挑了灯笼,一主一仆这才绕过屏风,从里屋出得门去。
      只一会儿功夫,房间里的水龙香弥漫开来,蒸得满室氤氲,睡意倒是袭上来了。顾惜朝禀退身侧服侍的小厮,刚欲躺下,下意识地在腰间一摸,手上却未如往常那般摸到那个小小绣囊,顿时睡意消了大半,一翻身又下了炕,满地里找了起来。
      东西不大,却也并非如针般绵细,他心里着急,已经找得有些着恼,刚要唤来外面小厮帮着一起找,却在重纱卷帘下看见一双羊皮厚靴,雪水已融,显是站了很长时间。未等他惊呼出声,一双大手一撩帐幔,一条人影带着外面冰天雪地里未散尽的寒气,不,那寒气倒像是自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那人一手前点,戳中顾惜朝胸前大穴。
      这一下来得极之突然,顾惜朝尚在犹豫要不要运气,人已经被反过身从后面死死地倒扣住。
      “九现神龙果然了得,这辽王府高手如云,门禁森严,一点也不比皇宫大内差了半点去。你倒是神不知鬼不觉就潜了进来。”他的脖子被戚少商掐住,说话已经勉强,偏偏还要作出不屑的样子来。
      戚少商一早发现他身在此处,还道他被人软禁,不能来去自由,如今却见他锦衣玉食,与刚刚的半老头子眉来眼去,早气得火冒三丈,被这么揶揄之下,三分火顿时烧了七丈高,咬着牙道:“我在京城里朝夕相挂,日夜惦念,惟恐你吃了苦头。你倒好,乐不思蜀呢!”
      顾惜朝忍着被掐疼的喉咙,冒着被拧断脖子的危险,回过头去狠狠瞪着他,“即看我过得极好,还这么生气做什么?怎么,你希望我被人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才高兴?最好给挖了膝盖骨,也好趁了我的兵法,或者受个别的什么侮辱至极的刑,黥字可好,破了这相貌断了你的念想?我看还不够,最好……”
      “该死的!”戚少商低喝一声,强扭过他的脸来,下一刻唇已经狠狠地盖了上去,吻得极为粗鲁。
      顾惜朝挣扎两下,到底拧不过他的蛮力,更冲不开被点中的穴道,只双手勉强抵在戚少商胸前,感觉那胸腔里跳动的怒火和深不可测的内力。曾经过招时的对拆都还熟悉地在眼前一一浮现,如今却不能轻易施展功夫,他只觉得一阵懊恼,戚少商的武功早已恢复如初,那么他自己呢?
      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分开,静谧的房间里起伏着粗重的喘息,近到不能再近的两双眼睛皆是恶狠狠地瞪着对方,简直恨不能将他剥皮拆骨。
      “为的那什么魔教圣物,要与完颜宗干虚与蛇委么?”
      “辽王与我有私交,便是不为的圣物,我们也甚为亲厚。这是私交,无关乎两国兵戎相见的恩怨。明日若是阵前相遇,我一样可以砍下他的头来,你若看不惯,还请自便。”
      戚少商哭笑不得,这人有时候偏偏天真得可以,他拿人家当私交,他不信那辽王也将他视作私交。狗屁,还敢私交?“什么圣物,我去帮你寻来就是,马上跟我回去!”
      顾惜朝欲甩开他的手而不能,一身华丽锦衣的前襟已揉得不成样子,只有嘴上还可逞能,“笑话,我被金人擒下,一路押往会宁。素知九现神龙深明大义,心系家国天下,是以可对在下不闻不问半年之久,如今你找来了,叫我回去我便跟你回去?自然,我还应当沾沾自喜,息红泪好歹在毁诺城里苦等五年,你来救我也不过耽搁了半年。北地严寒,便是开了春再来,顾惜朝的尸首也还保存完好,兴许还可以换身新衣裳,裹张马革带回扬州老家安葬。”
      戚少商愣住,转念一想,却是腾地笑开了。
      顾惜朝怒喝,“你笑什么?”
      “惜朝……你拿自己跟红泪比?她是我什么人?是差点就过了门的妻子。”戚少商笑得好不得意,“你这算不打自招么?”
      顾惜朝回味过来,自知失言,恼羞成怒之下,想也不想转头冲外面大声喝道:“来……!”
      他“人”字还没出口,戚少商早抢上前一步,一手捂了他的嘴,一手扣住他的腰,两个人缠在纱幔里挣扎了一番,那垂地的软烟罗嘶嘶拉拉扯成了一段一段,裂帛之声脆脆生生不断,竟是有些旖旎了。
      “我不想点你的哑穴,尚有很多话同你讲,你不要喊。”戚少商用半是威胁的口吻道,顿了顿,又添了一句,“我知你是恨不能把我绑起来,但是眼下熟轻熟重,你还是知道的吧?”
      顾惜朝被捂着口鼻,只一双怒火中烧的眼睛盯着戚少商,他却不自知这个样子的自己,在炉火映衬下,当真美得凌厉萧煞了。于是在他恶狠狠点头的同时,戚少商已经放开了他。
      两个人各自退开一些,戚少商退了半步,顾惜朝直退到十步之外,寻了椅子坐下。
      沉默了一阵,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半晌,戚少商一声叹息,“内力一点也恢复不了么?”
      “抵死一战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之前强运内力次数多了,恢复得不好,新伤旧疾之下,若是再拼命,反正你刚刚也听到了。”顾惜朝紧紧抿着唇,满脸的不甘和不平。明明曾经武功高到可以连站京城数位高手,如今却受制于戚少商,他怎么可能甘心?九现神龙于是思忖着自己到底要不要学那老农夫,将这条蛇捡回来,再一次小心翼翼地捂在胸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3、裂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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