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二十三 ...
-
四围漆黑,虚圈天幕上挂着的虚假月亮冷得人发颤,瘦骨嶙嶙的山脊在远处连绵起伏,在黑沉沉里浑然一片,这墙被打碎之后,虚圈只迎来了瞬间的复苏,空旷的夜如同海绵,将四散开的喧嚣一点不剩地吸走,眨眼之间又陷入无声的境地,没有虫鸣,没有风声,没有鸟呼,天地寂静,虚圈如盘踞荒漠的巨大尸体。
井上织姬又忍不住颤抖,这里太过安静,连呼吸声也没有,想到这,她连忙低下头去看躺在双天归盾里的朝仓玉绪,,“玉……玉绪……?”
抱着折断的手臂闭着眼睛假寐的朝仓玉绪眼睛并没有睁开,只是挑眉,“……嗯?”
“我以为你晕过去了,”井上织姬看她脸色苍白,说话声音也是有气无力,惊慌之余又要哭出声。
朝仓玉绪只好睁开眼睛看向她,“冷静点。”
“对不起,”她又道歉了,双手成拳就放在膝盖上,头埋得很低,“我很没用。”
朝仓玉绪叹气,“你刚刚几乎是下意识就使用了双天归盾。”看着井上织姬自责的神色,“打得很漂亮,为什么觉得自己没有用?”
“我只是觉得……”她指尖捏着裙边揉搓,声音极小,“要是再厉害点就好了。”
“能力不是三两天就能够出来结果的,织姬。我上一世出生几乎是会走路就开始拿刀,拿了数百年才有今天,作为十几岁的高中生,你已经很不错了,”朝仓玉绪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而且在战场上能活命就最了不起,你应该为自己强大的防御能力感到高兴。”
“可是,三天归盾会裂开,万一防不住……”
“战术不仅局限于强攻强守,你还有很多要学的,”朝仓玉绪摇头,“这其中有太多的可能性,战场就是发觉这些可能性的地方。”
听完这些话,井上织姬的表情有些愣,“啊,话说回来,刚刚我竟然可以张开那——么大的盾。”她夸张地张开双手,比划着说,“是玉绪你在帮我吧,谢谢你。”
被她浮夸地肢体语言逗笑,朝仓玉绪弯起眼睛,“其实如果以后灵力跟上,你完全能够独自施展更强的三天归盾。”
“真的么?”井上织姬看她眼皮开始发沉,生怕她就这么睡死过去,缠着她继续说话,“对了,玉绪,刚才和你打架的,真的是你姐姐吗?”
“啊……是啊,”朝仓玉绪无声地笑了笑,“被吓到了吗?”
井上织姬垂下眼睛,“我一直以为玉绪是一个人生活。”
“我确实是一个人生活。”朝仓玉绪的声音有些懒怠,“她在很早之前就和我分开了,分开之后再重逢都是刀剑相向,这也算是家族传统。”说完她又自嘲般笑了笑,“说起来也很没意思,我其实还有个家族。”只是这个家空落落的,鬼宅一般阴冷。
“玉绪是被她抓到这里的吗?”
朝仓玉绪答得爽快,“不是,是我自己来的。”
“诶?”
她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坦白道:“就连你也是我特意送过来的。”
“诶???”
“带你过来的是破面吧。”
井上织姬情绪在疑惑和为难之中摇摆,“……是第三十刃,她说,她叫赫丽贝尔。”
“嗯,她估计是姐姐那边的,乌尔奇奥拉归属蓝染,我把你从他手里带下来只是为了阻止蓝染,”朝仓玉绪缓缓转过头,“虽然我并没有要伤害你的想法,但还是让你卷入了危险之中,抱歉。”
“可是玉绪……”井上织姬双手撑在膝盖上,用力地撑着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朝仓玉绪动了动手腕,“关于这个啊,解释起来或许会需要很长的时间,你想听吗?”这种感觉其实非常微妙,身处陌生环境之下,面对现实使得她身心俱疲,但倾诉欲前所未有的强烈。见井上织姬点头,她才摆正脑袋,看着雾沉沉的天空,“啊……让我想想,该从哪里说起。先从我们家的那个传统说起吧,传言朝仓家背负诅咒双刀,世世代代血亲相残,不得终老……”
“这两把刀,有说是诅咒也有说是恩赐,相生相克又相伴相依。朝仓家一直有家族秘术的演化之路,传闻说秘术演化到极致,就能彻底通生死,达到肆意控制死亡的地步,”朽木露琪亚和阿散井恋次通过朽木白哉的帮助一路从尸魂界赶到现世,再马不停蹄地奔向虚圈,终于在虚夜宫前和黑崎一护等人会和,战胜虚夜宫守卫鲁努刚卡之后,几人一同乘坐中途相遇的破面三兄妹养的战用灵虫巴瓦巴瓦赶往虚夜宫,在途中,朽木露琪亚将自己从朽木白哉那得到的消息全盘托出,“这对任何人而言,都是极大的诱惑,这才是朝仓家的诅咒的根源。”
石田雨龙问道:“如果这么说,朝仓同学能够成功复活,那就代表朝仓玉枝已经彻底掌握了这门秘术才对,何必再要朝仓同学回到她身边。”
“因为掌握秘术并非她的终点,”朽木露琪亚总是倾向于朝仓玉绪并非本意如此,“朝仓家要回归天上,秘术是回归的途径,玉绪则是达成目标的重中之重。在此之前,我们都以为她选择和蓝染合作是为了毁掉重灵地制作王键,现在玉绪走到她身边未必没有避免空座町毁于一旦的想法。”
没等他们说完,身边的妮露便发出一声哀嚎,“朝……朝仓……”声音断断续续不成话,没等说清楚就开始浑身颤抖,抱着脑袋蹲了下来,“危险……危险……”
“她怎么了?”
“朝仓玉枝是顶顶危险的人物!”佩谢突然将脸挤在想要关心妮露的几人面前,猛地放大嗓门,吓得几人纷纷后退。
“如果你们是要找她,劝你们早点死了这条心,”唐多恰卡的大脸也凑了过来,“会死的,一定会死的,她把自己放逐在了夜晚之中,没有人和破面能够不经允许活着靠近她。”
“也没有破面能够违背她的命令。”佩谢又补充道。
“喂,你刚说没有破面能够违背她的命令,对吧。”妮露三兄妹危言耸听完就听到黑崎一护的声音,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坐在原处发呆,也不知道朽木露琪亚的话听进去了多少,“违背的话会怎么样?”
“怎么样?”唐多恰卡和佩谢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应该死掉了吧。”
“应该?”
“不存在违背,”一直抱着头的妮露开口了,她突然站直,视线直直望着遥遥伫立于这片凄苦夜色里的虚夜宫,目光呆滞,从她嘴里出来的声音生硬又死板,和之前那个跳脱又快活的声调截然相反,“她创造了我们,操控了我们。”语毕,她顶着诸多视线,毫无征兆地失去了意识,脱力倒了下去。
佩谢和唐多恰卡手忙脚乱地接住她,这才语气复杂地说:“现在……能明白了吗?”
朽木露琪亚又看向佩谢怀里昏迷不醒的女孩,“妮露她……”
唐多恰卡说,“朝仓大人现在没有功夫管我们这种远在天边的小角色,她暂时不会有事的。”这听起来像是他们自我安慰的借口。
阿散井恋次问道:“你们没有尝试过解决这个问题吗?”
佩谢抱着妮露连连摇头,“我们连什么时候被动了手脚也不知道,能跑当然先跑了再说。”
“我不会就这么算了,”黑崎一护双手握拳,突然打断他们的对话,“朝仓玉枝要玉绪回来就是为了那个什么王键对吧,如果玉绪不去,她会毁了整个空座町,”他低头去看着自己握紧又张开的手,咬牙切齿地说,“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没有,我要去把她带回来。”
黑崎一护一伙人三言两语间又重新打起了精神,路上意外遇见了复活的鲁努刚卡,还没走上多远,他们就被卷入了大虚之森。
虚圈内闯入异样的灵压,躺在在床上的人蓦地睁开了双眼。
昨天夜里被砸坏的虚夜宫已经被修好,当时还躺在地上的朝仓玉绪和井上织姬直接被颤抖着自发拼凑起来的砖头毫不留情地甩出去,井上织姬做到了平稳落地,她则是精准地砸进了井上织姬的怀里,被接了个正正好。
揽着井上织姬的肩头,她感慨道:“看不出来,你力气还挺大。”
被夸奖的井上织姬又把她举高了一些,喜滋滋地炫耀,“我在尸魂界可是有非常努力的锻炼,露琪亚都说我的力气变大了不少。”
“是,是……”朝仓玉绪敷衍地附和了两声,“大力士织姬同学,可以放我下来了。”
“啊,好的。”井上织姬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那个……这个墙……”
“应该是姐姐醒来了,顺手把砸坏的墙给修了。”恢复身体后朝仓玉绪正转动手臂放松自己刚刚恢复的肘关节,随口解释道。
“什……什么!”听闻朝仓玉枝苏醒,对其疯狂的模样心有余悸的井上织姬匆忙提起防备的神经,“玉绪,我们会有事吗?”
朝仓玉绪叹了口气,“能有事的大概不会是我,你得多担心自己。”
跟在她脚步后,井上织姬有些犹豫,“可是……”
“织姬,你觉得我们还会是同伴吗?”
“当然啊,”没料到井上织姬答得不假思索,一点也没察觉到她的话里暗示的意思,“是玉绪保护我,你还在断界里面把我救了下来。”
朝仓玉绪平静地摇头,又重复了一遍,“我只是为了阻止你落入蓝染的手里。”
“那你完全可以不保护我的。”脑回路异于常人的井上织姬跟在她身边异想天开,装出凶神恶煞的面色,做了个咔嚓的手势,“或者像电影里一样,把我偷偷处理掉之类的。”
脚步一滞的朝仓玉绪突然觉得她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玉绪的出发点是为了保护我,只有同伴才会保护彼此,所以我们当然还是同伴。”井上织姬一拳头砸在手心里,为自己得出的结论肯定地点头。
对于身边逻辑自洽的少女,朝仓玉绪少见地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境地。
“所以我们现在怎么办?”井上织姬的问题又来了。
“……姐姐估计没空管我们,自己负责自己吧。”半点没拿自己当外人,身后的月影重新铺上来时,她脚底下的日轮早就默不作声地将她和井上织姬撑了起来,两人并肩走入这片夜晚的深处,“只要留在这,没有破面敢对你出手,你是安全的。”
身后漆黑一片,井上织姬虽说被劝着安心,但还是没忍住又往她身边挨过去一些,“那今晚我们住哪里?”
“没破面告诉你吗?”
“有是有,可是……玉绪,你能和我一起住吗?”
朝仓玉绪冷酷无情地拒绝:“……不能。”
最后她们还是跑到一个房间睡了。
等朝仓玉绪醒过来,身边井上织姬还在睡觉,她轻手轻脚地起了身出房门,一脚踏入深渊。
她不留痕迹地掩饰自己歪了脚的事实,踏稳在天照的光路上,开始对着一望无际的深海抱怨,“这样对待自己死而复生的妹妹,也未免太过冷漠了吧。”
紧接着,随着一声轻笑,黑暗似乎被人划出了道伤口,一线长,伤口里流出淡光,女人的身影缓缓现形,“昨天明明那么凶,今天怎么这么好脾气?”
“对她和对你那是两回事。”朝仓玉绪侧过头去看她的眉眼,在心里不由得哂笑那冒牌货拙略的演技。虽说脸还是那个脸,可里装着的玩意儿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真正的朝仓玉枝眼睛很亮,那里边盛着年幼时川流横过朝仓家中央那条长河的水,这样的目光已经被长久地封存在她的记忆里,千百年来都不曾随着年岁而改变。
她长叹,略带思念,“好久不见,姐姐。”
黑崎一护等人气势如虹地从虚圈闯入大虚之森,又一鼓作气地闯回虚圈进入虚夜宫,这一趟过去了大半天。井上织姬这才迟迟醒来,正巧看朝仓玉绪从房门外走进来,心情有些说不上来的安稳,“早上好,玉绪。”
“准确来说是下午。”朝仓玉绪带着虚夜宫的破面将午饭送进来,自在从容,“饿了吗?”
“好像有点。”
“一护他们到了,比我想象中快多了,”朝仓玉绪在她吃饭途中说了这件事,井上织姬半抬着脸还有些迷茫,“等到他靠近这里,我会把你送出去,你跟着他们回去吧。”
“我可以走了吗?”
“嗯。”本就只是为了让蓝染不痛快,没必要继续让井上织姬留在这里担惊受怕。
“那玉绪你呢?”井上织姬突然停下手,去看将自己陷入房间里软而宽阔的沙发里的人,她在这里流露出了平日里从未见过的神态,卸下来的不知道是对现实的防备还是隔阂,堆在面前成了高厚的墙。井上织姬恍然觉得那个停留在黑崎一护身边的少女像是一个漂浮在水上的泡影,在虚圈里接触到干燥的空气后碎裂得不成样子。
她有些疑惑,她所看见的,和大家所能够看见的,以及黑崎一护能够看见的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她,想到这,只觉得那个不成形的回答已经让她感到无比难过,声音从嘴中离开都变得艰难,“……你是不是不打算回去了?”
“我啊,”她这么一问,朝仓玉绪一时间还真答不上来,“还不知道呢。”
屋外朝仓玉枝的灵压突然有了动静,朝仓玉绪的注意力当即转移到屋外,等到再去打探时,发觉灵压向虚夜宫的另一端走去。
那个方向。
朝仓玉绪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
朽木露琪亚。
以及第九十刃,亚罗尼洛·艾鲁鲁耶利。
对朽木露琪亚而言,这一战极其艰难,战况接近尾声,她才拼着最后一口气处决了眼前顶着张熟悉面孔的破面。颤抖着双手握紧斩魄刀,长刃直直穿透了对方的额间,击破对方的伪装之后,那些痛苦和煎熬都在顷刻间溃败,耳边除去簌簌雪落的声响外,也只剩下了亚洛尼罗垂死尖锐的悲鸣,在地板上不断地喊着痛苦。
朽木露琪亚此时已经彻底失声,腥甜的淤血堵塞在喉咙口,身体只剩下因为疼痛而自觉肌肉抽搐的力气,眼皮上沉甸甸的重量压下来,几乎要彻底将她压垮。就在这时,快要合拢的眼皮上忽的沾了冷气,她费力地睁开眼睛,模糊的目光顺着眼前细碎的闪光凝聚分散,只见冰雾茫茫一片,接连不断落下的冰晶像要彻底将她埋入荒凉的冰层。
她看着眼前蓝白晶莹的光,心神不自觉松懈,就连脚步声靠近都没能察觉。等从透骨凉的雪堆里被挖出来,她才被屋子里多出来的身影吓了一大跳,“谁!”目光移动,漫天降落的白光晃得她眼花缭乱。
“这是个很低级的家伙,对吧,”是个陌生的声音,像梦境里走出来的一样柔软。
朽木露琪亚直挺挺的望着铁灰色的屋顶,只能听见声音,看不见任何人影,“我记得,你叫朽木露琪亚,是朽木家的孩子。”开口的是个女人,声音缓缓升起,她渐渐被热烘烘的温度裹满全身,躺在地上,仿佛踏入久远回忆里的那片春天,有微醺的阳光和轻快的鸟鸣,天高云淡,这座硬笔勾勒出来的宫殿逐渐融化在朗朗春日之下。
朽木露琪亚的手指动了动,终于能够开口:“是谁?”
“志波海燕已经不存在了,”对方并没有回答她,只是自说自话,偶尔还听闻叹息声,“对着假货难过什么?”天上黄黄悠悠地落下层莹蓝的光,朽木露琪亚这才发现那并非雪,吃惊之余,听她在说,“以战士的身份英勇赴死,是值得骄傲的事情,不应该以罪孽被铭记,朽木露琪亚。”
朽木露琪亚从未产生过如此强烈的好奇心,憋着一口气,终于挪动了身体,撑着半个身子斜靠在墙边,看向声音来的方向。只看见光如窄剑,劈开这座高塔,那铺天盖地的雪是灵子,沿着声音落在地面上,在半空中,散落在屋内每一个角落。
而那个女人,却还不算有清晰的模样,只是被圣光笼罩的神像般,留下个光辉灿烂的轮廓。影子很细,却不是弱不胜风的纤细,真要说起来,更像是长剑,身上披散的光晕如同阵阵剑气,整个人站在那都带着锋利无匹的气势。
她心有余悸地想要道谢,对方却在这一刻转过了脸。
朽木露琪亚看清了对方的眉眼,顿时惊慌不已,“你是朝仓……”
“嘘——”眼见朽木露琪亚重新握刀,不远处的女人只是动了动手指,就轻易卸了她的刀,这种无言的强势逼迫得她待在原地,“我只是来送一位朋友回家。”
声音忽然停下,只见漫天的灵子开始疯狂向女人所站的方向飞去,盘旋在她身侧,平地卷起的强风拂起她的长发和裙裾,那些被卷入的灵子开始卷成漩涡,一点点凝聚在掌心。而她的目光正安静地追随着灵子,这沉默极漫长,灵子汇集成细长的河,回流至她掌心,“朽木露琪亚,作为替你治疗的报酬……”朽木露琪亚抱着万分疑惑与警惕直面眨眼睛已经到了身前的女人,朝仓玉枝。
“带他走。”他是谁。
朽木露琪亚心慌意乱,斩魄刀就在手侧,却根本提不起拿刀的力气。她看着朝仓玉枝靠近的脸,被她那一身的死气吓得脸色煞白。
没等她的思想继续信马由缰地跑,朝仓玉枝已经把手递了过来,那里正躺着一颗珠子,像是那片雪的颜色,又像是头顶那片让人望不到边际的天的颜色。眼睛一眨,那层流转的光一如万里飘荡,自由无阻的风,呼啸而去。
“我想他会更愿意长眠于尸魂界。”朽木露琪亚忽然明白朝仓玉枝说的朋友是谁了。
朽木露琪亚年纪说不上大,幼时混迹于流魂街,在混乱的环境里摸爬滚打,靠着坑蒙拐骗才活了下来,算是吃了不少苦,后来进了朽木家,生活条件好了,可里里外外又多了不少闲言碎语和冷言冷语,生活过得着实算不得多好。只是她很聪明,也肯吃苦,学什么都一点即通。所以才在这种滋味繁杂的苦日子里来回打滚,一点一点把自己敲磨出如今像话的模样。这百年来,她学了不少,唯独有一样她学不会,并非是她不够聪慧的问题,单纯只是没开窍。
在很久很久之前,她隐约有过些明悟,不过这点明悟还没被琢磨清楚,就伴随着死亡而结束得不明不白。这点不明不白的情愫藏在了回忆里很久,久到她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声息。朝仓玉枝话音一落,她当即就意识到了,某些存在已经发酵了许久,只需要一丁点刺激,就能够猛然炸开。炸得她心里发堵,眼眶发热。
见朽木露琪亚发愣,朝仓玉枝不再说话,只是把这颗珠子放到她掌心里,手指一钩,就合上了她的手,显然是不给她拒绝的余地。
掌心里那股温热的触感,忽然就将她带回到多年以前,志波海燕还在的时候。
那时她刚顺利进入十三番队,深感自己的实力远不配成为死神,正处于职场迷茫期,照顾她这位新入队的队员的正是十三番队副队长志波海燕。
她跟在他身后出任务,跟着他斩虚,过去半月才终于忍不住问他:“我为什么会留在这里?”
志波海燕想也没想就回答,“这种事情不是明摆着吗?当然是为了战斗才会留在这里啊。”
而一切早已被安排得详尽的她尚且不理解战斗的意义,所以她又问他什么战斗的意义是什么。
志波海燕说:“是为了守护。”
她又问,“那守护什么呢?”
这种哲学性质的问题让志波海燕有些为难,他回答得模棱两可,但在她的追问下,他还是尝试着解释说:“其实要说起来,有很多,我个人认为这些都可以归为一点。”他望着万里无云的郎空,目光不由自主地放得极远,“战斗啊,守护的是心。”
她那时觉得这个答案敷衍,于是她又问志波海燕,他的心在哪里。
“我的心啊,”他望着远空,“在思及某件事,思念某个人的时候,就会在那里产生。”
那时候的她以为志波海燕只不过是在随便的看着某个地方,想让她理解,心的方向便是自己意志的方向,只是后来细细回想,他每每伫足眺望,看向的都是同一个地方。
那里和别处其实没有什么不同,身处尸魂界之中,躺倒碧空之下。她后来即将被处以极刑时,吊在双极的顶点,天高目远,看见朱洼门的方向,有被烧毁的废墟。
她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
也才知道他在死前趴在自己肩头不停地说“谢谢你,能让我留在这,看着她,看着她……”这句话时,到底是在看谁。
想到这,朽木露琪亚鼻头一酸,突然就想要开口拒绝朝仓玉枝。可等她回过神,天地间已经重归死寂。
她怅然若失,捏起手里的那颗流光溢彩的珠子,抬起手,透过晶莹剔透的珠子去看外边孤寂的天。
天外忽然勾勒出了一道细长的振翅高飞的影子。
光晃得她几欲落泪,颓然地坐在地上,喃喃道:“他不会想长眠于尸魂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