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无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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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春］
“春真，我看见婆神了……”
嵬镇以饲鬼闻名，被仙师诛灭全镇后，严无云和黎春真逃了出来，开始漫长的流亡。
严无云自幼被用以饲鬼，精神敏感，灵魂残破，浑身伤痕累累，身体羸弱不堪。黎春真带着他艰难求生，四处寻医。
在流亡生活中，他们被抢劫，被人贩子抓，被神仙打架波及，她却更加坚韧，坚信他们会有好的生活，能拥有美好的、不必再为生计所迫的、真正的春天，一如她的名字“春真”。
严无云曾问过她为什么对他那么好。他是真的记不清了，鬼蚕食他的灵魂，也破坏了他的记忆。黎春真露出个有点怅然的微笑：“我想对你好，你不记得便不记得，我总会记着的。”
年幼时，从家暴父亲手中保护她的是严无云，替她赶跑欺负她的孩子们的人是严无云，在被选为祭子的那天，给她一朵无忧花，说她的名字代表真正的春天，让她忘了他、自己开心活下去的人也是严无云。
所以她永远相信自己能够等来真正的春天，因为严无云与她在一起。
第三年的深冬，严无云病倒了，灵魂破损与身体旧疾的折磨让他神志不清。他在恍惚中告诉春真，他看见婆神来接他去极乐天了。
黎春真握住他的手，安慰道：“你会没事的，婆神还没那么早去接你，你会和我度过很多很多年，然后我们才会一起被婆神接走。”
她想尽办法都无法治好他。那些嵬镇早早死去的祭子们的尸身被板车拉去后山坡里焚烧，年幼的她看着那些少年苍白痛苦的脸，长了尸斑的身体，浑身的鲜血……她不想严无云变成那样。
黎春真听闻城里最近来了个仙人，她决定去传闻中慈悲善良的仙家求药。
门童将衣衫褴褛的她扔下台阶，黎春真不死心，她为了躲避门童的视线，躲在石狮子后等待仙家出门，然后跟在后面想要开口求药，却被仙人抬手射来的一道金光夺了性命。
在痛得失去意识前，她听见仙人说：“小小鬼饲，胆子够大，便去死吧。”
常年与被鬼的气息浸染的严无云待在一起的黎春真，被除魔卫道的仙人当做饲鬼的歹人，如拂去灰尘般轻易地杀死了。
在窄小的床上昏睡的严无云突然惊醒了，他冷汗淋漓，心痛难忍，慌乱得只觉有巨大的灾厄降临。
他强撑着站起来，拄着拐杖要去找黎春真。
走到一半，他的腿软得站立不了，便开始爬。雪沾上他的身体，夺走所剩无几的体温，在手脚没了知觉，神智也快浑噩时，他终于找到了春真所说的仙人居住之地。
身穿粗布衣裳的黎春真倒在雪地里，头上一道朱砂似的伤痕，像是她羡慕却从未买回来试过的妆容，血和脑浆从后脑勺流到雪地里又被冻结成冰。她脸色青白，脸上带着一种茫然的空白。
严无云挣扎着站起，踉跄跑过去抱住死去少女冰冷的躯体。
他哭得无声无息又撕心裂肺。他不知道是谁杀了春真，他不知道未来要怎样过去，不知道在这痛苦的世间独自一人垂死挣扎还有什么意思。
没有黎春真，严无云的生活没有一点可期待之处。
他没有未来，而他的现在已死去。
在渐渐飘下的细雪与刺目的金白日光中，严无云拥住黎春真，他们一起倒在纯白的雪地上，雪花像被子将他们包围。
他没有力气再走了。
严无云亲吻黎春真的脸颊，喃喃道：“春真，我看见婆神了……”
明天便是立春，可他们等不到春天了。
他们死于春天来临的前一天。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无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