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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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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最后一节下课铃声响起,物理老师高喊停笔交卷的指令,瞬间被多层次情绪跌宕的声浪席卷吞没。
“考试的噩梦还能不能醒了?”巨子结束每日常规哀嚎,转而关怀一下身边人:“小爷,怎么了,失魂落魄,魂儿跑去哪儿偷欢------。”
前排配角二人组侧过身来,施远方察言观色,及时拦阻满嘴跑火车的八卦闲人:“巨子,成语用的浮夸了。”
柯一勇打岔的法子更实际些:“中午吃什么?馆子还是外卖?”
“要不去‘婆娑之水’,听说新出了学生套餐,反馈都不错,味道好,还实惠。”施远方诚心推荐。
只要不独自用餐,巨子对于吃啥从不挑剔,随和得很:“行啊,小爷一起去吧。”
柯一勇见向真正心不在焉的恍惚样儿,不得不加一句:“小爷,去吗?”
“嗯?去哪儿?”向真正茫然回应。
“去‘婆娑之水’吃饭啊。”巨子针对某人异常的信息处理能力,一忍再忍。
“去那儿干嘛,又不是你家开的,别地儿吃。”向真正武断拒绝,站起来往教室外走。
巨子和配角二人组表情眼神多变化、高难度神交戏码如下:
狮子:小爷为啥闹别扭?
勇:不知。
巨子:求爱被拒了呗。
狮子、勇:真的假的?
巨子:猜的。
狮子、勇:切!
巨子:别不信,等着瞧。
行至门口,向真正一声喝问:“吃不吃饭?不吃早说,回家睡觉。”
三人动如脱兔,边追随,边哄劝:“走走走,睡什么觉,吃饭是正事。”
走廊上,遇到李齐伊和程净,亭亭而立,窈窕淑女,美好如画。
巨子眉开眼笑地打招呼:“等念念呢?”
程净礼貌回应:“等念念一起去‘婆娑之水’吃午饭。”
“我们本来也准备去,可惜-----。”巨子斜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向真正,接着说:“要不,一起去‘六合顺’吃吧,人多热闹些。”
程净面有难色:“不了,你们去吧。”
“咱们有日子没一块吃饭了,碰巧就是缘分,一起吧。”施远方诚心劝说。
“已经约好了,现在换-----。”程净看着李齐伊,留了余地。
“没关系,一起去吧。”李齐伊平和表态。
吃瓜群众们心照不宣,目光齐刷刷转望向真正,静待好戏开场。
顾念念走出教室,恰恰撞见人人神态各异,视线却统一方向,不知所以,只好愣在一旁。
向真正没料想有此反转,清清喉咙:“随便。”
“六合顺”宾客满座,包房等不及,边角处一张四人桌一张两人桌凑合拼拼,七个人刚好坐下。
巨子服务意识上岗,即便有店供的免费柠檬水,还是特意询问女生们,是否有想喝的饮料,得到婉拒回复后,绅士风度不掉线,分别为顾念念和程净的杯中斟上柠檬水,接着将玻璃瓶搁放向真正面前,微偏头,压低嗓音:“小爷,主动点,你的人自己照顾好。”
向真正瞪一下皮笑肉不笑的巨子,眼角余光再移向身侧的李齐伊,见她神色自若并无不快厌烦之意,内心忐忑稍安,举瓶往杯里蓄水。
“谢谢。”李齐伊客气。
“不用。”向真正回礼。
巨子翻个白眼,乏力吐槽自家兄弟华而不实的假正经演绎法,弃之不管,与其他人商议菜式。
李齐伊对向真正说:“早上小舅舅问起你。”
“问什么?”
“原话不太好听。”
“没事,说吧。”
“臭小子,几天不露面,闹什么幺蛾子。”李齐伊学不像,有几分滑稽。
向真正反倒因为吴老板话意里,显而易见的不客套不见外,满心舒坦:“成,今儿放学去露个面,省得他老人家背后挤兑,我也听不着,白费了力气。”
李齐伊心存不解:“是不想见我吗?”
向真正干笑两声:“这问题问的,怎么会不想见你,有什么不见的理由呢。”
“我也想不明白,才问的。”李齐伊实事求是。
“想多了。”实际上,向真正也难得理清思绪,徘徊不定,对于李齐伊的情感变化,归属原来的自己,还是增加二二记忆后的自己,在未疏通属性关系之前,保持距离或许是个适合的办法。
点完菜,等上菜的功夫,几个人找话题闲聊开来。
柯一勇对程净说:“你推荐的那本书,我翻了翻,相比科普,它还是更偏哲学。”
“你俩私下-----什么书?”施远方正朝杯中倒水,赶着问话,手一晃,柠檬水沿着杯边溢出来,滑落桌面。
程净先应答柯一勇:“作者是搞哲学的,自然更突出专业优势。”再回复施远方的问题:“一个德国哲学家的作品,书名是‘我是谁?如果有我,有几个我?’”
“什么鬼书名,天天没完没了的考试,你们还有空看闲书?真变-----学霸!真学霸!”巨子竖起大拇指,手动点赞。
施远方的关注点暗藏私心:“勇,书好看吗?”
柯一勇耿直孩子,就书论书:“还行,看着不累,换换脑子。”
平时碰上阅读同好的几率不大,程净饶有兴致,问柯一勇:“看到哪一章了?”
“第八章。”
“似曾相识:何谓记忆?”
柯一勇不禁赞道:“记忆力真好。”
程净笑:“我也刚看完,而且第八章的内容,我个人很感兴趣,反复读过几遍,没那么快忘记。”
向真正突兀发问:“书里怎么说?”
预料不到向真正会参与话题,程净下意识跟柯一勇互换眼神后,才说:“内容比较多,一两句说不清,等柯一勇看完------。”
向真正耐心有限:“就说记忆,书里怎么定义这个词?”
柯一勇接过话:“书里没有明确解释,不过提出了问题,是这么说的:记忆不就像是我们的‘身份’一样吗?若是没有了回忆,我们会是什么呢?”
“答案是什么?”向真正认真追问。
柯一勇有条不紊地表述:“作者认为提出问题是永远都不应该丧失的能力,因为学习和享受是让人生圆满的秘密。他并没有给出解答,可能希望读者自行寻找,毕竟付出努力后,享受成果的满足感更强烈吧。不过他也表明,如果没有回忆,人将没有生平记录,更将没有生活,尤其是有意识的生活。”
正聊着,服务员端上六样菜,砂锅白肉、宫保鸡丁、京酱肉丝、溜肝尖、麻豆腐、炸灌肠,例行公事地说:“素菜马上来,主食吃什么?”
巨子问所有人:“都吃饭吗?还是有人想吃面或别的主食?”
向真正不满探讨进程被打断,硬邦邦一句:“都吃饭。”
巨子太熟悉向小爷的拧脾气,打发走服务员,冲向真正咧嘴一乐:“得嘞,您继续您的,民间高端学术交流研讨会。”
施远方一筷子肉丝刚塞进嘴里,一股笑猝不及防从喉咙管喷涌而出,肉丝挡不住疾笑袭击,粘附着唾液砸落桌上。
柯一勇实在嫌弃施远方的不净行为,可见人呛咳不止,于心不忍,拍拍施远方的后背顺气,难免揶揄:“至于吗,都笑吐了。”
施远方灌下整杯水,接过程净递来的纸巾,抹抹嘴,胡乱擦拭桌面,哑着嗓子说:“包袱抖得太突然。”
“笑点太低!”巨子不理会旁人,有心为沉默寡言的顾念念荐菜:“念念,尝尝宫保鸡丁,是北城峨嵋酒家出来的大师傅手艺,口味地道。”
向真正像是受到启发,也给李齐伊推荐:“峨嵋酒家的宫保鸡丁确实不错,那个砂锅白肉,跟北城砂锅居的风味差不多,好吃。”啰嗦完,转向柯一勇,将偏移的聊天轨迹拽回来:“你刚才说那些,意思是不是,如果一个人没了回忆,这个人的过去就不存在,或者消失了?”
柯一勇边思索,边剖释:“即使没了回忆,也不能一味否定过去的存在,没有人是完全独自生活的,一定有其他人会留存相关这个人的过往印记,哪怕是非常少量的信息,只要有痕迹,这个人就存在或存在过,不能算是消失。”
向真正蹙着眉,手指尖轻抚额头,快速瞟一下安静吃饭的李齐伊,再对着柯一勇踌躇地说:“假设-----假设啊,有两个我,一个我是一,一个我是二,有一天,我二的记忆被我一接收了,然后我二因为一些变故不存在了,那同时拥有两个我记忆的我一,还是我一吗?或者说,还能算是我一吗?”
兴许是向真正的假设过于具体,显现一丝古怪的真实感,除去李齐伊安之若素,旁的人或不明、或诧异、或困惑,连心无旁骛的顾念念都放下碗筷,投来关注目光。
柯一勇迟疑少时,斟酌分析:“你的假设-----其实就是,到底‘我’更重要,还是‘我’拥有的记忆更重要,对吗?”
程净跟着说明:“这个假设涉及书中提到的一个论点,‘我’是记忆的主体还是客体。”
向真正直问:“什么意思?”
程净讲解:“如果‘我’更有主动权或控制权,那么记忆是客体,反过来,记忆更有掌控力,那‘我’是客体。”
“主动权、控制权、掌控力?我还得跟自己的记忆-----战斗吗?”向真正越来越糊涂。
柯一勇尝试阐明:“有关记忆的研究和探索极其复杂,迄今为止还有很多疑团和未解之谜。你的假设纠结点是,拥有更多记忆的我一,在记忆层面是我一和我二的综合体,所以才会产生‘还是原来那个我一’的疑问。”
“还是吗?”向真正仿佛漩涡中无所依托的浮萍,挣脱不得。
柯一勇和程净双双陷入失语,像是被卡住的开关,一时间无法正常运作。
巨子听了半天,着实摸不着头脑:“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就是我,管它有几个我的记忆,所有的记忆不都是我的吗?这有什么好计较、好争论的?”
施远方接话:“对呀,我是谁,我不就是我吗,还能是谁?”
“我和记忆的博弈,如果要赢,有一个办法。”一直保持缄默的顾念念忽然开口。
“什么办法?”向真正不及掩饰急病乱投医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