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幕间物语·其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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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时常因自身的所作所为而苛刻于己，反省自己。』
『但是绝对不能否定自我。』
光吞没了一切，在世人不知道的角落，钢筋水泥的废弃丛林间，白昼短暂地降临在这片土地上。光束所到之处，男人们连悲鸣都未来得及发出，四散奔走的脚步在那神圣的光芒之中化为了灰烬，连在这人世上最后的痕迹也未曾留下。
空中的『天使』放下了他的手，仍未散尽的光芒如粉尘一般围绕在他的身边，仿若夜空中的星辰。那肆虐的侵袭之后在地面上最后剩下的生命，便只有另一个与之相对的存在。
恢复平静的周遭寂静如斯，羽翼扇动着，他缓缓降落到地上。足尖着地的同时，那闪耀着光芒的六翼也化作星尘一般地消散。路西菲尔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向一旁迈开一步这才站稳。平日里力量的使用对于身体上没有什么消耗，就如行走和呼吸一般自然，光芒犹如起身体的一部分，几乎感受不到力量的流失。而现在，尽管破坏力受到了一定的限制，但对于这副仍未成长到最巅峰状态的身躯而言，释放「Paradise Lost」的负担比预想中要大。
“路比，你没事吧？”中原中也越过地面翻起的石块走到路西菲尔的身前，即便是之前曾经见过他挥舞羽翼降下光柱的模样，但像这般施展如此之大范围的攻击却也是第一次，难免担心会不会有什么对他身体产生损害。
“嗯，没事。”路西菲尔摇摇头这么回答，他的视线越过中原中也的身后，那一片的狼藉中已经看不到任何一个敌人的身影。
光束的攻击被控制在了一定的范围内，周围的建筑虽说多少受到一点波及，但基本没有什么动摇根本的大损伤。依照之前得到的信息，有什么人被他们作为交易的货物运到了这里，并且据说受到了惨无人道的待遇，甚至其中还有孩子。这已经不是这些人第一次那么做了。
两个孩子顺着建筑内留下的痕迹向着地下室走进去，即使做了一些心理准备，他们所看见的光景却依旧冲击了心神，让人只感受到了喉头翻涌着恶心的不适感与紧随而来的愤怒。
在地下室摆放着的两对并排的防护舱，其中放置着似乎是人形的什么。走近一些却是更能看清，那应当是年轻的女性和少女，然而她们的姿态就像是在告诉来拯救的人，这一切都毫无意义了。
本应当是心灵窗户的位置被挖去，嵌入了用宝石所做的装饰眼珠。头顶披散下来的不是柔顺的发丝，而是数不清的在头皮上扎进去的线，串着珍珠与宝石垂下。失去了作用的四肢其断面周围用水晶与蕾丝点缀，轻盈布料覆盖的身体隐约可见那凹陷下去的腹部上狰狞的伤痕，连缝合的针眼也用碎钻一颗颗对应着镶上血肉。微微张开的口中空无一物，漂亮丝带掩盖下的脖颈上疤痕刺目，美丽的装饰品不需要会发出声音的任何部件。而这些装饰品能够使用多久，不过是看拥有者的心情而定。显然不管是制作者还是需求者，他们都不在乎生命的重量。
“这……都是些什么啊……”中原中也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些不知是否还应当被称为人的存在，从背脊渗入的恶寒便是他也不由得退后了一步，握紧的拳头击打在墙壁上，“做这种事还能算得上人吗！”
“是亵渎，为什么人类会如此对待生命……”路西菲尔向前走着，光束轻松地击碎了仿佛的锁，舱门缓缓打开。站在两座人形艺术品的面前，那一双温暖的手贴上她们的面颊。手心接触到的皮肤是光滑细嫩的，甚至还有血液流动的温度。然而，她们已经不会有任何的回应，仅仅是作为『活着』的艺术品存在。
“中也……”
“我知道，但是……！”听见路西菲尔的呼唤，一直相伴在一起的中原中也自然是明白了对方的打算，但这与消灭那些人渣们不同，“她们还……”
“这个世界并不温柔，她们和之前我们救下的人不一样，已经……无法「活」下去了。”路西菲尔抚在她们面颊上的手挪开，隔开一些距离举着手停在面前，“喜悦，痛苦，愤怒，悲伤，她们已经什么都无法感知，什么都无法表达，至少让我将她们从那无尽的黑暗中解脱吧。”
与方才那沉重肆虐的光束不同，温和而轻盈的光芒从路西菲尔的手心流淌而出，将那两对人形笼罩在其中。
“愿你们的灵魂能够抵达那心灵休憩之处……”扭曲的美丽化作光点消散在金色之中，连同点缀在上面的罪恶珠宝也归于尘土。
那是这世上本不会有的圣洁光景，然而却无人会有欣赏的心思。目睹着那光芒的中原中也背过了身，不再去看路西菲尔正在做的事情。他都明白，他也目睹过无数次在这黑色地带的纷乱中失去了生存能力而逐渐走向死亡的人最后的末路。这就是无法的时代，被『恶』主导的混乱而支配的横滨。
光芒渐渐淡去，路西菲尔的身前已然空无一物。即便早已知晓人类复杂的多面性，但每每见到发生这样的事情，心中的愤怒与哀伤就会一次次加深。所谓的理性赋予了人类进化的思想，却也衍生出了截然不同的心。
善与恶，圣人和恶徒，同源而生，背道相驰。
『果然……没有价值……』
“唔……！”路西菲尔突然抱住了头忍不住曲起了背，摇晃的身躯向着地面跪倒下去。
“路比？”听见了对方明显不对劲的声音，中原中也转过身便看见了他的异状。睁大了眼睛两三步冲上前去赶紧查看他的情况，中也蹲下身按住路西菲尔的肩膀。
单膝跪地咬着牙仿佛是在忍耐着什么痛苦，路西菲尔的耳边中原中也的声音模糊不清，另一个声音时隔一年多再一次响起。
『人类不会变化，不论文明如何发展，其本质依旧，早已抵达进化的尽头。』
精神上的压力伴随着身体的疲乏上涌，黑紫色的光芒在身上隐隐浮现。路西菲尔喘息着，向那个声音反驳，“不是，即便如此，「人」还是……！”
看着不知在与谁对峙的路西菲尔，中原中也似乎看见过类似的场景，但一时间无法记起，只能大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喂路比？路比你怎么了！”
『那么，便在这里也，将终末……』
那个声音并没有与路西菲尔交谈的意思，只是一味地诉说着，伴随着翻涌的黑暗，逐渐侵蚀上来，攀附上他的意识。
“振作一点，听得见我的声音吗！”中原中也用力地摇晃着路西菲尔，他看见了，那双清澈的天空逐渐染上暗沉，仿佛要被什么吞噬，去往他所不知道的地方。
我只是，偷走了那个名字，那个姿态的人。为了活下去将碎片拼凑在一起而形成的人格，在内心深处窃喜着的，卑劣的模仿者。
“不要被什么奇怪的东西拉走，路比！”
啊……那个声音是……呼唤着我的声音是……
你所呼唤的名字……那是只属于你的，只属于我的名字……
是的，你在呼唤我。
闪耀着圣洁光芒的六翼从路西菲尔的身后簌地展开，金色的光芒围绕在身周，驱散那不祥的黑紫。天空色的双眸中再一次映出了眼前人的容貌，是那温暖的橙与蓝。路西菲尔的手搭上中原中也按在他肩上的手，露出那浅浅却又真实的笑容。
“嗯，我听到了，中也。”
“你这笨蛋，别突然就陷入什么奇怪的东西里去啊！”中原中也并不清楚路西菲尔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就如中也知道自己也有着作为『荒霸吐』暴动时无法抑制的一面，在路西菲尔的身上一定同样有着难以掌控的存在，“那个招式……能别用就别用了。”
路西菲尔摇了摇头，这并不是根本的原因。那个声音的源头他隐约是知道的，然而弱小的是他自身，所以才会被抓住了内心的空隙。
中原中也抿了抿嘴，反握住路西菲尔的手，“能走吗？不行的话我就来背你，”
“我还没有弱到那个程度，中也。”路西菲尔撑着膝站起来，身后的羽翼抖动着，洒下金色的点点尘光，消融在空气中，“……回去吧。”
“嗯，回去吧。”
两个孩子牵着手离开了埋葬罪恶的钢铁丛林，逐渐消失在再一次弥漫开的薄雾中，今夜谁都不会知道有这样的两批人马丧命于此。
除了一个人。
“看样子，我的预想也出现了很大的偏差。”废弃楼宇的天台之上，穿着白色长衣的男子眯起眼睛望着那两个小小身影离开的方向。被夜风吹拂着扬起的黑发之下，紫色的瞳中涌动着的情绪昭示着他此刻的意外。
森鸥外特意为某个有着并不弱小的异能却愚蠢的男人提供了方案。在这难攻易受的楼宇之间，没有其他的组织来打扰，他设想中的那个团体便不能混在其中，他们必须将所有参与交易的成员歼灭。而人数并不多的小团体即使有着异能力者，他们要做到全灭敌人也需要现身，这就能让森鸥外有机会可以探查到他们的真实模样。
预想中的数名异能者和新式武器都是错误的，从头至尾就只有两人，两个还是稚子年纪的男孩。
“一年之前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森鸥外单手捂住脸，指缝间的眼中透露出的是狂乱的喜悦，因而从喉咙中传出的低哑声音那么说着，“操控地上重力的役使者，执掌无情圣光的六翼天使，这真是超乎我预料的收获……”
——而后，季节的脚步行进。时间流逝着，横滨迎来了深秋。
逐渐平稳下来的凉意，不必再担心一日里变化过大的温度，路西菲尔和中原中也两人也都换上了适合深秋时刻的穿着。中原中也在带着兜帽的卫衣之外披上了深色的短风衣，原本应当是大人的款式，被裁去了一部分之后依旧是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却能在里面多穿一些也无妨。路西菲尔似乎是偏爱棕色系的衣服，但他却总是备着白色的外套，也不穿上，只是系在腰间。垂下的衣摆随着走动时会在身后扬起，倒也添了几分原本缺失的活跃感。在柜子的底下压着一条折叠整齐的红色长围巾，只是中原中也从来都没有见路西菲尔戴上过。
或许有路西菲尔和中原中也在其中扰乱的关系，也可能只是港口黑手党从来都不满于其他势力与他们有冲突。最近这段时日里，取代了那些减少的暗地交易，不同势力之间交火的事态似乎又回到了先前争抢地盘的时候。为了避免『羊』的孩子们被卷入纷争，中原中也常常会跑去那边帮着照看他们，而路西菲尔则是回到了他之前的委托工作上，而还有的剩余时间，他开始尝试把记忆碎片中的那些故事写下来。
因为并不知晓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广阔，他所记录下来的那些人与事有可能会实际地发生在哪个角落。为了预防被什么人看到，路西菲尔选的大多是一些幻想架空世界的故事。从机械朋克的蒸汽帝国，到飞空艇与星晶兽们翱翔的空之世界。从使徒与恶魔奔走的大陆，到百万选王之剑引起纷争的国度。从众神所爱的乐园，到魔女诅咒世界的火刑场。每每想起一些片段就会写下来，然而他只是写着，仿佛透过那些世界，或许就能找到一些答案。
中原中也无事的时候也拿起过路西菲尔写下的那些故事翻看，并沉迷其中。
“我以为你会更喜欢那些文绉绉的东西。”看着路西菲尔正在写着的新内容，中原中也合上他刚看完的一本，放回到架子上。
“我喜欢故事，表现形式都无关紧要，我只是喜欢那些人活着的样子。”路西菲尔把手中的钢笔拆开，用吸墨器重新装进墨水。这支笔是他在家附近捡到的，那时被什么响起的动静吸引而投去的视线里，这只钢笔就躺在地上闪过微光。虽然是已经挺旧了的样子，但用起来却很顺手。从街口杂货店老板那边买到的墨水虽然并不是什么上好的牌子，但写出来也是颜色纯正，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而且，这些故事并不是属于我的，我只是将那些世界纪录下来。”
尽管路西菲尔是这么说的，中原中也并不觉得这些精彩纷呈的故事都是默写下来的。他曾跑去街上的书店里看过，路西菲尔写的这些故事没有一个在书店的架子上出现过。
路西菲尔的身上有着他看不透的谜团，中原中也在意着，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相处。就像中也经常跑出门会做的那些事也好，和『羊』相处的事情也好，不用事事都与路西菲尔说，而路西菲尔的事情也不需要全部告诉中也。就算遇到了错误，他们都会负责伸手把对方拉回来。
现在的『羊』没有王，有的只是支持着自立羊群的守护者。偶尔也会去那边帮忙的路西菲尔曾经笑着打趣道，“与其说是「王様」，我觉得中也更像是罗宾汉。”
曾经把罗宾汉的故事修饰改编后讲给过其他孩子，同时也在边上听着的中原中也很喜欢故事里罗宾汉行侠仗义的行为。比起要顾忌太多事情还被束缚着的『王』，还是那样自由的侠盗更容易博得如今还是个孩子的他的喜爱。
而现在，行侠仗义的中原·罗宾汉·中也带着他回来路上从黑恶势力手里救出的『公主』走进家门，喊来了擅长打扮的路西菲尔说要帮人收拾一下再一起送回去。然而，看着站在那边的两人，路西菲尔却觉得有些头疼起来。
其实这本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好事，只是……如果这位公主殿下不是金发红裙的蓝眼小萝莉就更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幕间物语·其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