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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试探(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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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桑汀蜷缩着睡了一夜,前边是冰冷的墙壁,身后紧贴着的是温热的胸膛,委实是无处可退。
她睡得极不舒坦,天灰蒙蒙亮时,便醒了。
身后人没什么动静,可即便是睡着的,腰腹上的大掌仍在无意识地收紧,长指不经意间滑过腰窝,痒痒的,想避开,一点儿也不舒服。
芙蓉帐内温暖如春,桑汀却有些喘不上气来,慢慢的,眼眶子开始泛酸,于是闭了眼,将那点湿意逼回去。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同床共枕,衣服还规整服帖地套在身上,也没有少她一块肉。
左不过,更恶劣的夷狄王她都见过了。
这么想着,桑汀心里便好受了许多。
卯时,稽晟醒来,抬手起身时,桑汀崩紧了身子,没有发出一点儿动静。
外面,其阿婆听到动静便轻声问:“皇上,可要奴婢传热汤来?”
稽晟俯身给熟睡的人掖被角,好好放下芙蓉帐,出了外殿才压低声音道:“不必,朕回东辰殿即可。”
其阿婆往里瞧了一眼,忙点头应好。
今日有早朝,稽晟并未多留,嘱咐完其阿婆便出了坤宁宫。
等耳边的声音远去了,桑汀才慢慢放松下来,额上出了一层薄汗。
“阿婆?”她朝外唤。
“哎,娘娘。”其阿婆笑盈盈地进来,“您也醒了,皇上才走。”
桑汀坐起身,拿袖子抹了汗,掀开床幔一角,瞧见其阿婆那样欢喜的神色还愣了下,随即慢半拍的,一知半解反应过来,脸唰的红了。
桑汀难堪地咬了下唇,又急忙解释:“阿婆,不是你想的那样。”
“老奴知道。”其阿婆笑意更胜,扶她下来,“娘娘,老奴给您备了热汤沐浴,早膳都着人安排滋补的来,您别怕羞,这是好事呢!”
“真的不是。”桑汀的声音不由得大了些,脸颊烫得像是发烧,“阿婆你不要乱说。”
其阿婆连声应:“好好好。”
这么一说,倒显得她欲盖弥彰了。
桑汀懊恼地垂下脑袋,低低喃了一句“真的没有”,许是跟自己较真,又像是自欺欺人,去到净室,迎面而来的药汤味叫她清醒过来。
——如今有没有都不重要,因为再这般下去,该来的迟早要来,除了受着,别无他法,眼下只盼江之行能帮到她,盼着有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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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后,江宁果真带了回信来。
桑汀又惊又喜,甚至有些不敢置信,自那夜后,稽晟又歇回了东辰殿,其中缘由她并未深想,眼下只迫切要去见江宁。
秋深,夜半,她提着灯笼轻手轻脚地往那隐秘门洞走去,谁知还未走到,便在寝殿前空旷的庭院里见到了江宁。
桑汀连忙左右看看,快步过去扯住江宁胳膊往树底下躲,语气有些急:“你怎么过来了?有没有被夜里巡逻的侍卫瞧见?”
江宁不情不愿地甩开她,嘟嘴念叨:“为什么不能来这里?秋深了夜里能冻死个人,谁知道你会不会又迟到?难道要我冻着等你吗?”
桑汀怔了一下,竟不知答什么才好,默默脱了斗篷给江宁披上。
两人蹲在桂树下,堪堪挡住些寒风。
江宁摸了摸背后柔软暖和的毛领斗篷,自也意识到自己说话过分,心里十分别扭,可是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把纸条递过去。
桑汀接过来,想了想,说:“近来坤宁宫周围多了许多巡逻侍卫,日后我们要小心些,若是被人发现了,暴露你我的身份,只怕性命难保。”
“知道了知道了。”江宁不耐烦地应声,生了水泡的手心被夜风冻得发疼,她这就起身:“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桑汀攥紧字条,换了自己那盏灯笼给她,“夜路不好走,你小心些。”
江宁拿过灯笼柄,碎碎念了几句,缩着脖子离开,身后,桑汀望着她的背影,神色变得复杂。
若是能救出父亲,能逃出去过安生日子,她定要走得远远的,再不掺和这些事,也要慢慢疏远姨母江宁母女。
她们明明是亲人,可是到最后,她的好意是理所应当,只有她把她们当亲人。
她心里早就明白了的。
依照江宁和姨母的性子,当年既然能把她半推出去当替死鬼,现在又怎么会平白帮她呢,背后必然是有所求的。
可是眼下进退两难,她满心念着父亲,迫切想要逃出宫,她太想要安生平稳的日子,太想逃离夷狄王了。见眼前伸来一双援手,这是唯一的援手,只能攀附上去。
且江之行那里…若他心底是绸缪复国的话,这援手便决不能攀附了。
与其自不量力和夷狄王作对,不如倾她所有,换平安。
桑汀站在夜色中,脸色越发凝重。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大声叫嚷:“快来人!有人深夜私通!”
桑汀回身瞧去,看到方才江宁离开的那条路上多出了一片耀眼火光,心头登时一紧。
不好,出事了……
果然,她疾步过去时,正遇上跌跌撞撞跑过来的江宁。
江宁气喘吁吁地抓住桑汀胳膊,满头大汗:“表姐,表姐,我被发现了,他们好多人追过来!怎么办怎么办?我会不会被抓去大牢?”
桑汀亦是慌了神,眼瞧那火光越来越逼近,她赶忙拉着江宁往侧边跑,“还记得前面那个狗洞吗?你钻进去往西边跑——”
话音未落,身后便追来几个高大侍卫,大声呵斥:“站住!前面的人快站住!”
情急之下,桑汀顾不得旁的,一把将江宁推过去,而后转身过来,冷汗悄然滑落,她姝丽的脸庞露出惊讶之色。
桑汀看着那几个人,声音镇定问:“深夜这般大张旗鼓,发生什么事了?”
为首那侍卫一下子停了步子,惶恐垂头下去,“属下不知是皇后娘娘在此,请娘娘息怒!”
桑汀定了定神,余光瞥见他们身后跑来的女子,瞧清面容后,不由得皱了眉。
稽三姑娘跑过来,嘴里还在喊着:“有人深夜私通!”直到了桑汀面前,见眼前情况,眼神得逞。
桑汀的目光在这几人身上打了个转,思及上回偶然撞见稽三姑娘,隐隐有些猜测,她按耐下心底忐忑,大声质问道:“稽三姑娘,你深夜不寝,喧闹至此,哪里有人私通?”
稽三姑娘轻哼一声,当即便左右搜罗了一圈,怎料没瞧见旁人,她涨红了脸,气愤瞪向桑汀,不甘道:“我亲眼瞧见有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躲在那里,谁知道是谁?眼下皇后也在此处,说不定就是皇后有二心——”
没错,今夜就是她等桑汀出了屋子后,特地去知会的侍卫,为的就是当场抓个现行,最好叫这个柔柔弱弱的女人彻底被东启帝遗弃,这样,她才有机会。
然而稽三姑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宫门前一道冷厉呵斥打断:“给朕住嘴!”
桑汀身子一颤,迟钝地往声源处看去,稽晟一席玄色衣袍大步走来,阴沉面容似浸在冰湖里一般,冷冽寒凛。
稽三姑娘被吓得一哆嗦,可是不甘心白忙活一场,她硬着头皮上去,谁知还未开口就被男人一脚狠狠踢在腿上,重重跌倒在地。
桑汀惊得捂住嘴,下意识后退几步,后背不断渗出冷汗。
而稽晟神色狠厉,“给朕拖下去,割了舌头扔回稽国公府!”
语罢,大雄便上前把人拖走,动作粗暴迅速,活像是拖一件死物。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稽三姑娘愕然张大嘴,回神后失声大喊,声音凄厉:“求皇上饶命,饶命……”
然而不过两句话的功夫,人已经消逝在影壁处。
方才追来的那几个侍卫慌忙跪下,“求皇上息怒,稽三姑娘来说亲眼瞧见有人在宫内私通,属下连夜追查,恐怕有刺客混入伤了娘娘安危,追到此处才遇上娘娘——”
稽晟抬眸瞥了眼衣衫单薄的姑娘,不耐烦打断,直接吩咐道:“继续追查。”
甫一得了命令,几个人连忙跑出去。
一时间,空荡荡的庭院只剩下桑汀与稽晟,掉在地上的灯笼还有几许微弱光芒,映衬出两人身影,随风摇曳。
稽晟随意瞧了眼头顶的浓厚云层,冷嗤一声,语气嘲讽:“今夜也看月亮?”
桑汀狠狠打了个哆嗦。
稽晟眉心拧紧,脱了外袍给她披上,却见小姑娘往后退了一步,他脸色不由更阴沉,“过来。”
桑汀一抖,畏惧抬眼,小脸已是惨白,她拖着发软的双腿,艰难上前一步。
哗的一声,带着男人体温的外袍披到她背上,分明是暖和的,桑汀却觉寒到了骨子里。
方才一幕,深深刻到了脑海里。
不知何时,寝殿门口也跪了一排人,是守夜的宫人和其阿婆。
稽晟冰冷的眸光只停在桑汀身上,他复又语气重重地问:“大半夜的不歇息,出来做什么?”
这小身板,是不要命了吗?
还是说当真有哪个野. 男人……
半响不见回应,稽晟黑了一张脸,声音越发寒凉:“说话。”
这已然是动怒了。
桑汀忽而抽泣了一声,只一声就又硬生生咽下去,发凉的指尖缓缓触上他的袖子,软音止不住地发颤:“皇上不来,我夜里睡不着,所…所以就,就想去找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