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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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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人体质好,新陈代谢快,江祐下班过来的时候,顾晓淼的病情已经好转,基本恢复了胃肠道蠕动,可以进行下一步的治疗工作。
江祐毫无怨言地加了个班,把他的腰椎用硬板固定,翻身只要借助一小部分外力和自己的手部力量就能完成。
隔天,顾小猫顺利地躺进住院部的病床,享受起三人间的清净修养生活。
由于顾小猫的爹妈平时工作一个赛一个忙碌,顾菡这个能自由支配自己工作时间的小叔主动担当了送饭的角色。他每天给顾小猫送饭也不忘记带些水果零食给应小南,两边一同关心,倒像是个博爱天下的侠客。
顾侠客原本十分纠结再见到尤愈时该用什么心态对待,但尤医生总是日理万机,小猫住院这小一周他也就大查房的时候短暂见着了他一会儿,还是在一大波医护人员的包围下见到的。
说来神奇,苏凌总和顾菡说,尤愈这人一天至少12小时呆在医院,和缚地灵一样,但他却很少能在科室里看到他。
顾菡时常认为尤愈这人的存在很梦幻,他和旁人之间有种难以言说的结界,不在外表,而在气场。
虽然苏凌腹诽他是个不爱维持医患关系的屠夫,但顾菡每次见到尤愈的时候,他都对患者极其耐心周到,那种体贴和温柔仿佛是从他骨子里透出来的本能,从不让人感到虚假或者刻意。
尤愈擅长春风化雨,不过一旦涉及到私人问题,他就好似一块铁板,无论是千斤还是四两,对他都不起任何效果。
顾菡打心眼里觉得他的心门是紧闭的,即使他的语言和身体开放得很。
大查房第二天,尤愈被老牛威逼利诱去门诊值了半天班,下午他还有些病历要补,于是换了苏凌过去,自己悠哉地坐在办公室对着电脑噼里啪啦敲键盘。
“咚咚”两声敲门,他没回头,医办室从来不关门,而且还有其他同事在,他才懒得费那个转头辨人的精力。
梁哲也正忙着对眼前两篓子病历核对,他用余光瞟了看,没看清更不在乎来的人是谁,直接就道:“请进。”
“我来给你们送些下午茶!”
这语调轻快又活泼,一下落在医生办公室这群被资料折磨得两眼发光的丧尸中,如同一小颗流星闪烁过沉暮的天际。
声音很熟悉,尤愈专注打字的手指暂时停滞了一秒钟,他从六亲不认的工作模式调回日常模式反应了下,哦,是顾菡。
于是尤愈转头,确认来人没错,露出了标准的微笑道:“顾老板这也太客气了,天天过来投喂,这群吃干饭的家伙活没干多少,倒是每天都喜滋滋地吃你送的水果零食小点心,一个个双下巴都养出来了还不自知。”
梁哲轻哼一声,殷勤地接过顾菡手里那一大袋点心奶茶,愉快地道谢并立刻分发给其他人,除了尤愈。
梁哲和苏凌同期,都是被他和师姐宠坏的“小心眼子”。
顾菡没想到尤愈今天下午会在办公室,顿时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脑袋空白,话都说不出来。
“饭桶们,吃完赶紧干活儿,明天是deadline,要把这季度所有的病例归档到院办,我们一组还剩最后两个就搞定了,你们这几个不靠谱的,别给科室拖后腿。”
尤愈全然没和梁哲计较,但他趁人家享受食物的时候提工作,惹得人食欲降低一半,也算得上另一种报复。
办公室顿时哀嚎遍野,所有人都恨不得把尤愈这优秀的别人家孩子立刻踢出房间,别碍他们的眼。
在嘴里塞满三明治的梁哲动手之前,尤愈笑呵呵地自己撤出了办公室,并对顾菡招招手,示意他跟着走。
十二病区向南走到头有个小库房,最近护士长正在整顿病区物品,这库房因为太远太偏,东西拿起来不方便,被取消了作为库房的权利。为了不浪费空间,护士长在这里塞了几张折叠床,假如来轮转的实习生过多值班室睡不下,这里就可以留给他们午休。
小库房现在几乎不锁,反正一穷二白,也没东西好偷的。尤愈从铭牌卡背面拿出自己的饭卡,往门缝和锁芯处轻巧一碰,门就开了。
没想到看上去正经八百的尤医生溜门撬锁的本事还挺大,顾菡一边惊奇,一边忐忑地在门口徘徊,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进去……
尤愈拿出一张折叠床展开,自己没坐下去,倒是对顾菡比划了个请的手势。
他十分君子道:“顾老板,我不会在你没同意的情况下对你不轨的,放心,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小仓库的门我不关,行吗?”
倒也没有担心这个。
顾菡悄悄咽下旖旎的口水,走进了小库房,一鼓作气坐到折叠床的边角,双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仰头看着尤愈,等他开口说话。
看上去真像一只满眼都是主人的小狗,就差一条暗搓搓摇摆的尾巴了。
尤愈眼睛眯了眯,虚虚地倚在门边上,神色如常道:“想和你聊点事情才把你带过来的,我不浪费时间,直接说了——之前我和你提的那件事,就当没听见吧,抱歉,是我太轻浮了,如果有给你造成困扰,实在对不起。”
“什么意思?”
顾菡感觉自己这脑子已经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了。
“不想让你误会。单纯是意识到我们之间的联系有点超过露水情缘的范畴,如果再……更进一步发展,会破坏我的原则。我知道这样讲比较自私,但我还是想澄清一下,顾菡,我从来没有吊着你的意思,只是现在我想让我们之间的关系更透明,透明到干脆就是萍水相逢的朋友。你可以理解吗?”
这是要和他划清界限的意思。
顾菡被美色冲昏的大脑终于转动起来,他甚至感受到了一种自内而外的怒气,一下冲上了他的脑袋。
“还没开始就结束了?”顾菡嘟囔一句,没等尤愈回答,他自己接话道:“我是不懂你那些原则,也不懂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但你说你有规矩,那我理解,我遵守。你让我不着急慢慢想,我也就像解数学题一样尝试去想通,尝试去理解你的思维。但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交了定金不想付尾款?你要赖账?”
尤愈脑子转得飞快,讨价还价道:“哪儿来的定金,我们最多就是口头拟定了个策划案,连合同都没走呢。”
顾菡一下跳起来,猛地冲到尤愈身边,对着他的脸颊狠狠啄了口,然后又快速后退了两步,干巴巴的语调里带着些委屈,他说:“定金。”
靠!
顾菡身手敏捷,尤愈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强行亲了脸,他第一反应是迈腿向顾菡那边进一步,下意识要和他确认——他尤愈是不是刚才被顾菡这小子亲了一口。
尤愈这万年立于万花丛不败之地的情圣也有被人调戏这天?还是强买强卖的?难道他浪里白条就在今天,阴沟里翻船了?
顾菡这以动作把尤愈惊得怀疑人生,他诧异地盯着顾菡,对方那张脸上全是“你出尔反尔!”“你不能欺负人!”的谨慎。而且他大概是情绪有些过激,眼眶发红,眉尾连带眼角一起下垂,连带着那双纯良的狗狗眼都更显无辜意味。
妈的……
尤愈见他这样,连重话都不敢说,更别提翻脸了。
一拳打上棉花大概也就这种感觉了吧。
他舒了口气,正想好好再和他解释一遍,手机却突然在兜里嗡嗡作响。
最好是有要紧事。
尤愈对顾菡比了个静候的手势,从口袋里拿出电话,刚按下接听,江祐就好像扫射的机关枪一样突突讲出了来电之意:“三十分钟前郑玺因为从高处摔落被送来急诊,救护车来时所诉,他有过短暂的中间清醒期,同时脑膜刺激征表现明显,疑似蛛网膜下腔出血。身上多处外伤,肋骨骨折,左肺有根断裂的骨头插进了肺里,气胸。现在呼吸外科和神经外科都已经在四手术室紧急手术,你哥……尤慰亲自上台了,他让你放心,并嘱咐我问你,你和他提过的,郑玺小时候有过脊柱侧弯矫正史是不是真的?”
怎么会……
听到郑玺两个字的时候,尤愈冷静清晰的大脑在某一个瞬间空白如纸,这人对他来说是哑雷暗弹,是早就背道而驰的……第一位恋人。
他拿住电话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郑玺为什么会受这么重伤……该死的,见鬼的,他父母不是保证过不让他参加危险的任务,拦住他投身武警行业的吗?
尤愈狠狠地在自己舌尖上咬了下,他必须要依靠强烈的疼痛感才能唤回四处乱跑的神智,才能一字一句把江祐的话理解进脑子里。
直到江祐最后一个问题提出,他的神魂才完全归位,言简意赅道:“是。”
江祐没有一点顿挫:“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去接替老牛完成他那台手术,让他去第四手术室会诊。CT下看,郑玺四、五腰椎滑脱,已经压迫神经了,情况很危险。”
尤愈勉强从喉咙口扯出一声“嗯”应付江祐。
对方在挂断之前,似是轻声叹息着道了句:“你都好不容易走出来了,老天真是爱折腾人。尤愈,看开点。”
可惜尤愈此时脑中正在放和郑玺相处的跑马灯,他什么也听不见。
郑玺曾经是他人生里的一道光,即使两个人十年前就已经分道扬镳,尤愈也不能磨灭或者否认郑玺对他的影响。
如果一个人从十四岁开始参与了你的青春,每天风雨无阻地陪你上下学,永远把他认为最好吃的都留给你;如果一个人在非典扩散,全城戒严期间还担心你的情况,每天都要和你通话,安慰你,让你相信你的父母一定可平安回来;如果一个人在你家窘迫到要卖房子才能上学的情况下,还坚定地摩拳擦掌试图和你一起走剩下这辈子的人生,在你对前途对未来最迷茫的时候,心无旁骛地对你说:“试错了也没关系,我先一边工作一边养你读书,要是不合适,我们再换方向嘛。”
如果你们是朋友却胜过朋友,是知己却胜过知己,是爱人却等同家人。这一生,能遇到这样的人,便如同拥有了一块主心骨,是幸运。
如果你们没能一同白首善终,那也不是不幸,而是造化不够。
他会变成你心里的一块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