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3、第四十三章 ...
-
转眼过去了半个月——
苏绵骑着自行车,因为驾照还没有批下来。
自行车把手上挂着他自己做的午饭,他现在要去医院看望他的父亲。
父亲的病没一点好转,也不想再受折磨了,于是在几天前采取了保守治疗。
苏绵看着把手上随着车身轻轻晃动的饭盒,目光不禁暗淡了些。
父亲……也许就这几天了。
到达了医院,苏绵手上捧着饭盒,却心不在焉,失神走在医院的大厅中,连不小心撞到一个人也没发现。
“啊,不好意思。”苏绵晃了神,转身一欠身,道了声歉。
不过那人很是高大,苏绵的余光并没有看到他的正脸,他也不打算抬头看一眼。
对方没有说什么,抬了抬手,好像愣住了一般。
不过苏绵没有在意,径直向医院中走去了。
“是的……你跟了我好几年了,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是是是……感谢您的信任,我一定会照顾好苏少爷的。”
苏绵隔着房门,听见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声,便停下脚步来了。
耳朵贴着门缝边,听了好一会,并没有听出什么所以然来,于是便抬手敲门了。
“咚咚咚。”
里面的对话声霎时停止了,接着便是一道苍老的声线:“是小绵吗?”
苏绵将门打开,先一眼向内望去,皱眉打量着那背对着自己的高大身影,一时间与另一人的背影重合了起来,一时令苏绵晃了神。
“哟,这就是苏少爷吗?”那人转过身来,冲苏绵温文儒雅的笑着。
苏绵:“……”
并不是呢。
苏绵心底松了一口气,同时又觉得自己实在是神经过敏了。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苏绵皱眉划开屏幕,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马上就又能见面了,希望再见到你的时候,你能高兴。】
苏绵脸色沉了下去,猜也不用猜就知道是狄安。
那天之后,狄安便联系过他,不过苏绵见一个拉黑一个,但奈何狄远的电话卡可能不要钱,苏绵拉黑一个又蹦出一个来。
“来来来,坐吧。”那人笑道,为苏绵拉过一把椅子,停在自己身旁。
苏绵收起手机,冷眼看了那男人一眼,绕过父亲的床头,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
那人倒是不介意,看着苏绵的动作,只是不明情绪的笑了笑。
“唉,没礼貌。”苏老艰难抬起手臂,轻拍了一下苏绵。
苏绵皱着眉,没有说话。
接着苏老又满怀歉意的看向那人,道:“顾经理,让你见笑了。”
“没事没事。”那顾经理又笑道,“小孩子嘛,叛逆一点很正常。”
“我成年了。”苏绵冷声道。
“成年了——”顾经理上下打量着苏绵,道,“成年了,在我和你父亲眼里,不依然是个小孩子?”
苏绵眉尾抽动一下,心底一阵恶心。
“小绵啊……刚好你来了,我就和你说了,咳咳。”苏老轻咳了几声,苏绵忙去拍苏老的背。
“没事没事……我的事啊,都无关紧要的了。”苏老喝下一口水,缓慢道,“事情是这样的,着为顾经理,跟了我好多年了……以后啊,你也没个可靠的长辈什么的,我就将苏氏集团交给这位顾经理了……以后,也劳烦顾经理,好好照顾照顾我们小绵了。”
“您放心,您放心。”
苏绵目光将那人打量一番,眼神甚是微妙,但这是父亲挑的人,他也没办法说些什么。
“爸。”苏绵轻声道,“我都成年了,不需要人照顾了。”
“那,那哪行啊,你还在上学呢。”苏老皱眉道。
“是啊。”顾经理说道,“而且我不会过分叨扰苏少爷您的,您就当我是个多少能说得上句话的哥哥就行,有什么麻烦事,也尽管来找我。”
滴水不漏,将苏绵的后话堵的死死的。
过了好半晌,苏绵心底才暗暗叹下一口气。
确实,自己也不是学商的,苏氏集团总要找个人来接手的,自己的亲戚中也没几个靠谱的……但是——
苏绵又将那顾经理打量了一番,不过对方的表情管理极好,没让苏绵挑出一点错来。
看着那顾经理坦坦荡荡接受着自己的打量,苏绵内心不禁动摇。
但总觉得有点不安。
苏绵摸摸鼻子,是自己的错觉吗?
“小绵,你看那窗外。”
一道苍老的声音将苏绵从思绪中拉拉回去,苏绵顺着父亲手指的方向,看向窗外。
窗外的云彩,是火红了一片。
“是火烧云啊……”苏绵看着那片炽烈,不禁轻声道。
“是啊,咳咳。”苏老直起身来,“你母亲走的早,我对你也疏于管教……所以咱父子两的关系才一直这样,这样不冷不热的。”
“你总不爱笑,从小时候开始就是这样……不过我还记得啊,就是你七岁那年的时候,你说,不要什么生日礼物,只希望我们能带你去游乐园玩一场……”
火红的光晕打在苏绵脸上,苏绵如鲠在喉,张了张嘴,喉间却疼的厉害。
他很想说点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自然也记得那一天,说那一天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天也不足为过——
游乐园中,满是孩童的笑声,他直到七岁那年,才知道那叫做游乐园的地方,居然这么有意思。
他一手牵着父亲,一手牵着母亲,双脚离地,抓着两人的手掌,荡起了秋千。
他放肆笑着,他记得那天的夕阳也很明亮,以至于在他的记忆中,自己那时抬头时,父母的面容模糊在了夕阳中。
“我记得,那天,和今天一模一样……”
苏绵站在病房外,眼睫投下一片阴影,他倚靠着冰冷的墙壁,静静聆听着周身的喧闹。
是护士们的小声交流,是不轻不重的几道脚步声,还有,将病床推出房间的声音。
那是父亲的最后一句话——
说完那句,父亲的手便垂下去了,再没了声息。
苏绵心下一紧,迅速回过头去。
父亲走的很安详,好像没有一点痛苦,也没了一点遗憾,火红的夕阳映照在父亲苍老的面容,好想只是睡着了一般。
苏绵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是那张他看了十八年的脸,只是更苍老更憔悴了些。
苏绵有些无所适从。
一模一样的脸,可不过一瞬,便是阴阳两隔了。
苏绵眼睫轻颤着,一瞬间心底某个一直隐忍克制的东西好像决堤一般。
死亡原来这样容易的吗。
苏绵周身颤抖着,死死咬着虎口,不愿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对面的顾经理起身来,没说一句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一声“节哀吧。”便离去了,好像是为了给苏绵一点自我消化的时间。
母亲是在他八岁那年去世的,那年,他没有哭。
他那时连死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他木木看着披麻戴孝的人们,看着他们一个个哭的悲怆,自己却不知为何。
他拉住一个人,想问问发生了什么,可人们都只深深看了自己一眼,摸了摸苏绵的脑袋,叹了一口气,离去了。
苏绵站在人影错乱中,平静的像一尊雕像。
是从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呢?
是因为太久太久没见到母亲了吧,又或许是因为父亲之后总没日没夜的酗酒,醉后便痛哭着趴在餐桌上睡着了去。
直到他真正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的心底好像结痂了一般,想哭却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
他看着父亲平静的面容,一时间,父亲的离去连同多年来因母亲离去而挤压下的情绪,一并疯狂反噬了上来。
血腥味在他嘴中晕开,他却感觉不到疼痛。
“节哀。”
一道女声在他耳边响起,将苏绵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苏绵愣愣抬头,是一个小护士,而小护士正拉着一张病床,病床上,是一道被盖住的人影。
苏绵慌乱点了点头,以示谢意。
小护士轻轻叹了口气,将那病床推走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光亮渐渐淡了下去,亮起医院特有的白织灯光。
“苏少爷。”是那顾经理。
苏绵过了好半晌,才应了一句:“嗯?”
“您现在,心情不太好吧?”顾经理说道,语调很是轻微,可苏绵听不出一点小心翼翼和悲伤的情绪。
不过,也没办法,非亲非故,不过是个被提携了的后辈,确实不能要求他些什么。
“有件事情,待会再和您说?”
苏绵抬起眼,轻轻看了那顾经理一眼,接着又转向窗外。
他目光没有聚焦,顾经理竟从那一眼中窥见一抹不易察觉的脆弱,身旁手指不自觉的收紧了些,一时有些于心不忍。
“没事。”苏绵声音很轻,好像已经没了其他力气。
“你说。”
顾经理彳亍许久,皱眉,目光中满是不忍,紧紧握着手中的文件,半晌,才道:“算了,今天就算了吧,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
顾经理的话还没说完,黑洞洞的走廊尽头便传来一声不高不低的玩味笑意。
苏绵像触电一般,身子一瞬间僵硬了,蓦然转头看向那漆黑的走廊尽头。
他看不见那是谁,只能听见皮鞋一声一声踩在光洁瓷砖上。
“老大。”顾经理一时慌了神,向那暗黑处一欠身,颤声道。
“你今天,不像你平时的风格啊?”那人走过光影交错处,无奈的笑道。
“狄安??”苏绵看见那人的脸,一时间失声喊道。
“又见面了。”狄安歪了歪脑袋,“还记得我对你说的话吗?”
“你……”
还没等苏绵说些什么,顾经理便一步上前,将手中的合同交给了狄安。
“所有的合同,都在里面。”顾经理说道。
“很好。”狄安随意打开看了看,拍了拍顾凯的肩膀,道,“我们兄弟这么多年了,你办事,我放心。”
苏绵脑袋当下嗡的一声,震的他半晌没反应过来狄安说了什么——
“你,你……”苏绵颤声看向顾凯,可顾凯却心虚的避开了目光。
“他不愿意说,那我来说好了。”狄安上前一步,恰好挡住了顾凯的身影,扬了扬手中的文件,“简单来说——苏氏集团已经归于狄远名下了。”
“而我,将是你新一任的监护人。”
“哦,不对,你好像是成年了。”
苏绵眼底充斥着惊骇,身子一动也动不了,血液好像也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不过,意思都差不多。”狄安不紧不慢摘下一只手套,向苏绵伸出一只手,“欢迎到来——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