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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年味 ...

  •   年味最浓是什么时候?

      恐怕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回答。

      在我的记忆中,最浓的年味,怕是在很小的时候了。

      看看进了腊月门,父亲老早就请了剃头匠。

      说是剃头匠,其实就是我的叔伯,和父亲一平辈,都是我的太爷的孙子。

      叔伯的左手上多生了一个陆指子,父亲告诉我们,他是上车院的二爹。

      我们那个庄子很大,而且都是当家户族,就一姓,其实就是父子队。

      上车院的二爹在农业社的时候是个羊倌,只负责放羊。

      现在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好的剃头手艺。

      母亲老早就在屋里熏了香。

      父亲招呼二爹进了屋,先是卷烟。

      母亲赶着把白面馍馍切成片,码在很大很干净的瓷瓦盘子里,拾过来。

      又搬出来一大块子砖茶,放到案板上,用切刀剁下来一小部分,放在烧烤成黑红色的茶壶里,搭到火上熬。

      母亲干活,永远都是慢一拍的节奏,一点儿也不急。

      那个茶壶,一直用到我们都成了家,母亲还舍不得丢掉。

      茶滚好了,倒在杯子里,红红的茶色很诱人。

      二爹和父亲分别坐在炕桌子的两边下。

      父亲开口了,“二哥,炕上坐!”

      上车院里的二爹说:“不上了,就炕沿子上坐一坐。”

      父亲又说:“烟捏掉,你吃上些!”

      二爹眼瞅着馍馍,明显是作假,“取过去吧!我们早上是酸菜糊糊子,喝了一点,还不饿,刚吃罢!”

      上车院的二爹不吃些,父亲的心里不好受,“诶,你吃上些么,还有个说的?”

      要知道,在那时候,土地还没有下放,吃粮还特别金贵。

      在我的记忆里就没有吃饱过,哪里还有叫旁人吃的馍馍?

      所以,只有贵客来了,才会把馍馍拾出来!

      上车院的二爹先是谦让,看拗不过固执的父亲硬往他的手里塞,勉为其难,先掰了半片连喝带吃。

      那时候看父亲和二爹,一口茶就着一嘴馍馍,光听他们喝茶的“滋溜声”,就知道他们吃的有多惬意,那叫一个香啊!

      我那时就不知道是为什么,暗暗想:“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顿顿吃白面馍馍。”

      我们姐弟多人,就在院子的门台子上玩耍。

      说是院子,其实就是三间民房子前面五六米宽的门台子。

      门台子以外,房前屋后都是自留地,门前那一块子地是自己家的。

      每到夏天,总是长成郁郁葱葱的洋芋秧,里面开满了各种颜色的小花:白的,紫的,粉红色的,特别美。

      现在想起来,多以白色的居多吧。

      这些小花,往往一簇一簇的,挤成了堆。

      边开,还结了小小的绿果果,很诱人。

      也不知能不能吃,也等不到它熟就偷偷摘下来。

      咬一口,呲牙咧嘴的,特别酸,特别涩。

      涩到你摇头,酸到你怀疑人生。

      这次算是记牢了,——这种叫洋芋卵蛋子的东西才不能吃!

      但过不了几天还是忍不住,再去摘下来几个,丢到嘴里再嚼。

      其实,那时候还是肚子填不饱的原因吧。

      就这样,反复地吃,反复地放弃,反复地不悔心。

      一直到农历八九月里,天渐渐凉下来了,雁叫声声,排成人字飞过去。

      洋芋成熟了,父亲和母亲把洋芋挖出来,把秧搭到土墙上。

      我们几个小孩子,才从众多的卵蛋子里,挑出来那么一两个熟透了的。

      只有指头弹大,一捏就出水,软软黄黄的,很好吃,就跟现在的西红柿一个味。

      父亲陪上车院的二爹吃罢,稍微一坐。

      母亲把铁锅里的热水端出来,倒在洗脸的洋瓷脸盆里,再舀上些冷水倒给,掺成温水,放到院子里。

      父亲洗了头,用毛巾擦干。

      母亲又把仅有的单门帘子取下来,围到父亲的脖子里。

      这时候,二爹早就取出随身携带的工具放到院子里了,蹲着身,先捞一点水,洒到磨石上,开始磨剃头的刀子。

      我们就围在旁边傻傻地看。

      记得二爹是叼着烟,边吸边磨剃头刀的,期间,还要不停的和父亲拉家常。

      屋里是没有像样儿的板凳的,像样儿的家具就是书房屋里放贵重物的两格子柜,其实也没有什么贵重东西。

      我们早就欢呼着,搬过来一截三四十公分高的木头墩子。

      父亲就坐在上面。

      看着二爹小心翼翼,把父亲的头,一刀一刀剃成干干净净的光头。

      我们都盯着父亲的脸看,很好奇,跃跃欲试。

      一剃完,二爹帮父亲把门帘子去掉。

      父亲微笑着站起来,摸一摸自己的头,拍打拍打身上残留的头发,笑着自嘲:“有钱没钱,剃个光头过年!”

      母亲赶紧过来,笑着用笤帚给父亲扫身子背后的头发。

      父亲张开双臂,才扫了几下,就说:“净了,净了,算了吧,净了!”

      父亲做事粗枝大叶,永远都是大致差不多就行的那种人。

      我就很好的继承了他的大大咧咧,做事总是很潦草。

      二爹任然咬着早就熄灭的烟把儿,佝偻着身子,拿剃头刀在大腿面子上荡了几个来回,“嗯,先剃哪个娃子的头哩?”

      我们小兄弟三个,都想剃,但都怕,一个劲往后退。

      母亲过来,把我推到前面了,“先给我的三娃子剃吧,这个娃子皮实,胆子大。”

      上车院里的二爹笑着,看看我,说我的母亲:“这个娃蛋子嚎不嚎?你再倒给些烫水,先给洗一洗。”

      于是,我就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到母亲给我洗了头,扶到木头墩子上坐稳,门帘子围到我的脖子里,我却“哇”的一声吓哭了。

      父亲笑着,“这个娃们,傻着哩,剃头又不痛!”

      当时那么小,我哪里知道痛不痛啊?

      母亲就哄我,“谁家的男子汉剃头还哭?”

      二爹就打趣我,“不哭!老三是三搅棍,厉害得很。看二爹给我的娃剃个光光头,完了再抹些香香油,晚上不用点灯,屋里就亮了。”

      我的二哥和四弟就站在旁边笑,看我的热闹。

      真真到二爹的剃头刀搭到我的头上,“唰”一刀下去,又黑又密的头发齐齐都断,一丝凉意过后,感觉不到疼。

      再剃第二刀时,只是一种彻彻底底,六根清净的感觉了,特别爽。

      等剃到一半的时候,我就不害怕了,笑下了。

      二哥和四弟都扎出拇指和食指笑着羞我:“不羞!不臊!嚎笑!嚎笑!”

      就这样,除了大哥和二姐不剃头,光我们家就剃了四个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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