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水漾涟漪》夜落繁华

73、阴暗的延续（上）

　　天空很阴，飘落些许牛毛。
　　王威仰头看天的霎那，眼皮狂跳。细微的异感象蚂蚁一样在他心中来回爬动。走在身侧的杨世杰相较于王威，显得开朗很多。当然，这本身源于杨世杰是阳光帅哥，而王威，顶多是阴柔气质的书生。
　　前阵子发生的木雕事件里，杨世杰和贺瑶是最可怜的受害人；可是最快恢复的，也是这对俪人——
　　“安啦，等下就回家啦。你乖乖等我，听到没！不许勾三搭四……女的也不行！”杨世杰一边对着手机呢呢哝哝，一边冲路过的靓妹友善微笑。
　　服了他！王威翻个白眼，索性撇开视线。
　　受到杨世杰友善关注的靓妹们无一例外地在王威身上碰了个硬钉子，讪讪地走了。
　　杨世杰收了线，把手机塞进裤口袋。“王威，”他郑重地拍着兄弟肩膀。“请原谅我不辞而别。”
　　“……喂！等下还有两节课！”
　　别以为上大学是扮家家酒啊，同志。该学的还是要学！
　　杨世杰嬉皮笑脸，再拍了兄弟一把。“小瑶不舒服，我有点担心。”
　　王威皱眉。“是上次的……后遗症？”木雕已经成了阴影，无论是谁都极为默契地跳过关键几个字眼。杨世杰目光阴沉地垂视地面，心里盘算着该不该把赤灯最近的行踪曝光……
　　“莲华不高兴，”阴暗的声音飘过来，萦绕不去。某日深夜，红发妖怪突然出现。杨世杰从恶梦里惊醒，只能愕然地看着压在胸口的赤灯。他好整以暇地盘腿坐在杨世杰胸上，象是坐着榻榻米一样轻松自在。赤灯微微俯瞰，眯眼黠笑。“能告诉我吗？刚刚做了什么梦？”
　　他浅笑轻问，杨世杰则是一脸灰白。
　　梦里的杨世杰迫不及待地告诉莲华：赤灯有阴谋！
　　而莲华默默无语，面色雪白。她缓缓抬手，沉默地指向世杰身后。
　　仅仅是回头一瞥，杨世杰便神魂俱散地狂叫——
　　赤灯突兀伸手，紧紧扼住睡者的颈项。血液在皮下律动，他快乐地感觉着。
　　“听着，我找你们吃大餐的事若被莲华知道了，”他笑，毫不掩饰自己就是恶梦根源。“那你的小瑶就会象梦里一样……”赤灯适时止音，满意地看着杨世杰颤栗、发抖。
　　多数时候，狠话不必说得太绝。听者自然会衍生丰富的想像补完残缺的意境。
　　杨世杰不停地回忆梦境最后一幕——贺瑶倒在血泊中。苍白的世界里，绽出血色涟漪，缓缓漾至脚边……
　　看在王威的眼里，杨世杰的异常行为都是上次生离死别造成的恶果。庆幸的是，杨世杰更懂得如何疼惜小瑶了。他一反“千年怨男”喋喋不休的性格，与其找时间与朋友磨嘴皮子，不如挤时间与贺瑶互粘。
　　迫不得已的小别，杨世杰一次又一次拨通贺瑶的电话。
　　这是心病！失而复得之后的心病。
　　王威默默地看着，心中愧感更甚。如果不是为了木雕……杨世杰根本不会有这么缀缀不安的表现。而始作俑者的赤灯，偏偏是为了莲华才设局取回木雕。
　　事情纠结到这种地步，让人想难过都不行。
　　“对不起，把你们扯进危险中……”
　　杨世杰一掌，轻轻巴在王威的脸上。
　　王威微愕，定定地抬眼看他。
　　“谢谢。”杨世杰扬起嘴角，沉稳微笑。
　　“应该是我说谢谢……”
　　“不，该说谢谢的是我。”杨世杰打断他。“如果不是这次事件，我根本不会懂……”
　　“懂什么？”
　　杨世杰抬起眼，定定地看着王威。“我爱小瑶，很爱很爱。”
　　“我早知道。你一直爱她！”
　　“不，你不知道……”杨世杰轻笑，裤口袋里一阵轻微震动。他掏出手机翻阅短信。
　　世杰，好好上课！我没事！——贺瑶的短信素来言简意赅。看到这样的短信，只会令杨世杰的心更速度地长出翅膀，飞跃升空；恨不能下一秒就能拥着贺瑶轻声哼诵爱曲。
　　杨世杰收好手机，给目光忧郁的朋友一个极开朗的笑容。“我要回去了，你记得抄好笔记，回头借我。”
　　“喂，杨世杰！”王威真的恼了，“你逃课，贺瑶会不高兴……”
　　“我高兴就好！”杨世杰躲开王威捞人的动作，快步回撤。跑远了，才站住。
　　“王威！”他大喊，众目睽睽之下用手比出枪的姿势，瞄准王威一扬。“叭！”
　　这小子搞什么！
　　“我爱贺瑶！”他举臂大喊，引起过路者纷纷侧目。王威脸部扭曲，恨不能掉头走人，假装不认识这疯子。
　　“爱得疯狂！”
　　王威倏地愣住。
　　“疯狂的爱！”杨世杰冲着怔愕的王威亮牙一哂。他知道王威会懂。因为“疯狂之爱”，最早出自王威。
　　“你有多爱贺瑶？”当日，两兄弟为了婷婷与莲华而争执得不相上下。杨世杰气愤，是因为王威为了莲华，不惜冷漠相伴多年的婷婷。而王威在他盛怒的指责下，只能幽幽反问：“你有多爱贺瑶？如果你爱得够深、够疯狂，应该明白，我有多爱莲华。”
　　王威忽然握手成拳，睚眦迸裂。
　　他知道！
　　他承认了！
　　杨世杰承认了他和莲华的感情！
　　不离不弃、终生不负！
　　远方的杨世杰又给他一“枪”，大笑着跑远。
　　“臭小子，别太感动了。”杨世杰一边咕哝，一边掏出手机发短信：“亲爱，我回来啦，准备跪迎朕！”
　　立即有一条短信飞来：“滚！”
　　杨世杰宛尔。啊，亲爱的小瑶，和寡人还是这么心有灵犀一点通……
　　王威看他跑得不见影了，才回头继续前行。杨世杰变了，变得成熟稳重。很多事情，过去不能理解或是不愿理解的，似乎在一宿之间茅塞顿开。想到杨世杰豁达地举高双臂大吼出“疯狂的爱”，王威露出微笑。
　　浅浅的笑意柔化他刚硬的面部线条，与他擦身而过的女孩子都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王威茫然无知、懵懂前行——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太久，早已忘记了留意路人的眼光。
　　停在教室门口，他掏出自己的手机玩味性地捏一捏。杨世杰与贺瑶飞信传情的甜蜜镜头闪现，令他冲动得想拨打家里电话。若是象世杰一样，随便说了二句就转头飞也似地奔回去……
　　这样可不行。他苦笑着又把手机放回口袋。如果连他也逃课了，谁来抄笔记？学习方面，王威始终是个严于律己的好孩子。他深呼一口气，走入课堂。距离上课时间，还有五分十七秒。
　　他坐上自己的位子上，下一秒，手机铃声大响。
　　是谁？
　　平时无人与他通电话……
　　莲华？
　　王威心一跳，掏出手机的速度比以往更快。可是来电显示另外一个号码。他迟疑一小会，还是摁下了接听键。
　　“婷婷？”从未变过的温柔语气里，双方都听出一种生疏感。郑婷婷握着话筒久久不能出声，王威只好继续：“有事吗？”
　　有事……吗？
　　郑婷婷的手在发抖。她强迫自己笑出声音。“好、好久不见……”语毕又半晌无声。就连王威也忍不住抚额、无声叹息。
　　“不必太客气，小婷。我们毕竟象兄妹一样生活了十几年。有什么话，尽管说。”
　　一年前，郑婷婷突然从他的生活里消声匿迹。他可以从贺瑶与世杰的口中断断续续听到她的消息，却始终不再与她见面。
　　小婷考了女子大学。
　　小婷搬出家过单身日子。
　　小婷被人追求。
　　小婷过了生日。
　　小婷、小婷……
　　“王威，你最好别出现在婷婷身边。”说这话的时候，杨世杰还站在婷婷那一边横眉怒视王威。他比小婷更痛恨夺走王威注意力的莲华，更痛恨四人关系的崩坏。“婷婷始终把你放在心上，你出现只会让她更痛苦。”
　　所以，婷婷不联系他，王威也不会主动联系郑婷婷。偶尔飞来的节日问候，他回复的时候总不忘加句——“给小妹婷婷”。
　　你是我的妹妹。
　　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哪怕知道她为此而哭，王威也丝毫不曾改变。
　　爱情是个坑，越陷越深。王威站在坑底疯狂仰望，他渴求的雨露只能附上“莲华”的名字；至于其他人，还是算了吧。
　　本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与婷婷直接联系，没想到婷婷会主动打来电话。王威心里百味杂陈，他并不排斥与自己的妹妹见面。可是，当身边危机四伏的时候，能够少牵扯一人进来就尽量不牵扯。
　　贺瑶与杨世杰的遭遇已经让王威感到很难过了，如果婷婷也被瞄上的话……
　　“我想见你。”电话那端的轻吟隐隐颤抖。
　　该来的，还是来了。
　　王威无奈叹气。“还是别见面了。最近我很忙……”
　　“一定要见面。”郑婷婷被拒绝后，口气反而变得强硬。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我很害怕……”
　　王威立即警觉。他竖着耳朵，屏息静神地倾听着。
　　“我们见一面，威威。”郑婷婷在彼端颤巍巍地吸气，凉意丝丝渗入听者的头皮。
　　“小瑶，”她顿了一下。“小瑶有问题。我不敢告诉世杰，我只能找你……”
　　“什么时候？在哪见面？”王威立即沉着地接下话头。
　　“我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