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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赐婚 ...
朝阳宫的正殿中,楚皇正在召见一个贵客,那客人身高七尺有余,头戴壁纱笼帽,衣着紫袍玉带,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怡然卓绝的风姿。
楚皇望着跟前这个相貌清俊的男人,温和道:“上人,朕何时才能得偿所愿,参透这天道玄机。”
“陛下何须着急,贫道已在为陛下炼冶太清神丹,相信不久将来,陛下便可服用此丹,长生不老。”回答的人,正是楚皇极为宠幸的逍遥上人。
说起这逍遥上人,他并非寻常的江湖术士,他曾经出手救过明贵妃性命,又助楚皇拔除犯了多年的头痛之症。楚皇几次赐重金请他留于宫中,可他似乎更愿奔走山野,替寻常百姓治病,人人称赞他仙风道骨,妙手回春,是难得罕见的出世高人。
楚皇钦佩逍遥上人淡泊名利的风骨,便奉他为大楚国师,不但特地在京城外修造“逍遥观”供他居住,更准许他自由出入皇宫,享受无上恩宠。
甚至有民间传闻,皇帝对于逍遥上人的亲近程度远超过了丞相与大将军,是真正能影响皇帝决策的人。
“朕在求道之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九公主,朕愿给她最大的幸福。”楚皇似乎是想起某事,嘴中轻轻喃语。
逍遥上人微笑道:“贫道本是方外之人,本不该对皇室妄下论断,但依贫道认为,公主殿下身为天潢贵胄,又得陛下荣宠,这人间最大的幸福怕是早已获得,若说还有不足,不过还是缺个好郎君,若是陛下能为公主赐个好姻缘,那殿下此生也就圆满了。”
楚皇捋着下巴的一撮胡须,叹了口气道:“上人果真深知朕心。哎,可惜啊可惜啊,先前上官家那小子太不识抬举了。不然,多好的驸马人选——”正当楚皇在一旁惆怅时,身旁的逍遥上人嘴角挂起了一丝诡异笑容。
这才刚入了夏,陆杭便觉这空气中都满是闷热,真想早些躲到吏部衙署去避避暑。
正在此时,展飞一把拉住刚下朝会的陆杭,笑着道:“三日后的京郊狩猎,陆大人可去?”
“我很想不去,但圣上说了,夏天来了,也要多运动,点名要我们几个新晋臣子去磨炼磨练意志力。”陆杭浓密的眉毛微微一皱,显得有些无奈。
展飞自是听出陆杭口气不佳,又见向来与他形影不离的江大人此时却不在身侧,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欸?江侍郎呢?”
陆杭心头烦躁更甚,撇撇嘴道:“我也很久没见他了,估计在宫里与美人们玩得不亦乐乎,把兄弟都忘了。”陆杭虽是吏部郎中,可这说话还带着纨绔子弟的调调,一点都不懂得收敛避讳。
不过,眼前的展飞也是个单纯小子,听不出陆杭那酸溜溜的口吻中还透着几分嘲意,竟一脸钦羡道:“江侍郎不愧是吾辈楷模,连在风月事上都是一把好手。”
“阿嚏”江燕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这都入了夏,怎还会感冒?
江燕有些不解,用手摸了摸鼻子。
“师傅,你没事吧,看你一直在打喷嚏,要不要替你去喊太医,给诊个平安脉?”
“无事,无事,多谢殿下垂怜,我们念到哪了?”江燕哪敢让太医诊脉,这一搭脉,这身份不就露了吗?
这位被喊殿下的少年认真答道:“我们刚学到《孙子兵法》第六计。”
“嗯,所谓第六计,就是声东击西,浅显点说,就是,欸?殿下快看窗外,你九皇姐来了。”
少年闻言,连忙转头望向窗外,但窗外哪有半个人影,刚觉不对时,脑袋则被一本厚厚的书册敲了一下,他吃痛叫道:“啊哟,痛痛痛,师父你使诈!”转头怒瞪那笑得一脸奸诈的罪魁祸首。
“记住,这就是声东击西——”江燕见天色不早,手指轻轻叩了叩那少年的脑袋,笑道:“好了,今日就学这些吧,我一会儿还要去向你皇姐汇报,明日再与殿下相聚。”
紫衣少年摸了摸被敲疼的脑袋,笑嘻嘻道:“好的,师父慢走,可别再莫名其妙就被撞到河里喔!”
江燕气急,抄起一本书就往少年砸去,可惜少年也不是省油的灯,一个闪避就躲开了,临走前还对江燕做了个鬼脸。
江燕哭笑不得,这古灵精怪的殿下,真是胡闹顽劣。
原来,喊那江燕师傅的少年,名叫楚麟,是楚皇的十三皇子,他同九公主、太子一母同胞,都为皇后所出,皇后共有四子,长子为太子楚天,长女为九公主楚思晴,次女次子则是一对龙凤胎,上次在国试院外见到的黄衣少女就是楚麟的孪生姐姐楚麒。这对姐弟长相一样,若是互换身份,估计都不会有人觉察到异样。
听说,这两姐弟都是宫中活宝,时常搅得宫里鸡飞狗跳。
不过,两人是中宫所出,又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宫里上下对小公主,小殿下都只能宠溺着,不敢有丝毫违逆。
江燕初次见到楚麟时,也是被弄得哭笑不得,这一见面,十三皇子就对自己出言不逊,说自己男身女相,还明着嘲讽自己在为官前是官宦贵族蓄养的娈童。
江燕见一旁的皇后娘娘并未呵斥皇子无礼,心中一恼,忍不住就借着切磋武技的借口,好好教训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事后,江燕以为皇后会包庇儿子,降罪自己,却未曾料到这是皇后和小皇子故意串通的试探行为,为的就是看看自己是否有胆去教训皇室子弟。若是自己胆怯,在被这般羞辱下还能保持微笑,皇后就放弃心中念头,若是自己意气用事,真敢顶撞,皇后就放心将儿子交予自己来管束。
自己这一时没忍住,阴差阳错地就成了十三皇子的老师。
有了这层关系,这进宫次数也就越来越多,皇帝一开心,直接赏了江燕一块能随意出入皇宫的腰牌。
江燕一心为父报仇,本不想与皇室中人牵扯太多,但见自己颇受皇后重视,心中则起了其他念头。
听闻皇后虽虔心向佛,六宫之事都由明妃主持,但她毕竟是中宫皇后,对于皇帝而言,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况且,她膝下四子,皆是宫中最受宠的皇子公主,与皇后一家攀亲带故,确实能给自己在仕途上有一番助力。
有了这层打算,江燕跑天晴宫也就更勤快了。
这天晴宫中,一共住了三个公主,除了九公主楚思晴、十二公主楚麒外,还住着一位鲜少人知的八公主。
而那八公主正是上次碰巧遇上的白衣少女,江燕脑海中又浮现起那个白衣女子的面容,那飘然出尘,沉静自若的气质则深深印在江燕心中。
可惜,楚思晴把她这位神秘的姐姐藏得太深了,江燕几次造访,都未再见到那八公主。
想着想着,忽然一条熟悉的红色绸带向自己攻来,江燕连忙做出反应,忙一个灵巧身法躲过绸带攻势,随后紧随而来的是一把利剑突削,江燕右手翻转,抽出腰间插着的绿竹笛,格挡住那两道身影的交错攻势。
“唰唰——”轻剑挥舞,“乓乓”竹笛重重与利剑发生碰撞声响,“嗖——”江燕躲过金铃球攻击,假装向那利剑主人发了一击空掌,黄衣少女为躲掌气,身躯一歪,就要翻倒在地,红衣少女见势不妙,连忙将挥舞手中的红色丝带缠绕住黄衣少女的腰腹,将她缓缓卷入平安落地,岂知,江燕真正目标哪是那黄衣少女,她从红衣少女收敛攻势时,竹笛在她手中翻转两圈半,朝红衣女子攻去,红衣少女急于救人,只得硬生生挨了竹笛一击。
轻轻一点,并无任何攻击性。
但就算如此,自己还是输了。
被竹笛打中的红衣女子跃步后退,退出战圈,而平安着地的黄衣少女嘟囔着嘴道:“不打了不打了,每次都输——”那清脆的娇嗔音显得格外可爱。
江燕将竹笛插回腰间,莞尔笑道:“小公主,若是你不加入战圈,你皇姐还不至于会输,你呀,刚刚攻我那剑再用了三分力,向“□□”移两寸,就可以攻到属下要害了。”
黄衣少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拿着利剑又比画了两招。
楚思晴见状,忍不住笑道:“江侍郎好个声东击西,本宫自愧不如。”
江燕摇了摇头,谦虚道:“殿下这身手,怕是得了名师传授。微臣也只是侥幸胜出。”
“怎么?今日又来索白食?”楚思晴没好气地看着那淡然自处的江燕。
“微臣非常怀念星儿姑娘泡茶的手艺。”
“进来吧,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侍郎与那陆大少待久了,这张嘴也变得油嘴滑舌。”
江燕被楚思晴数落了一番,也只是温柔地笑笑,并未辩解,她打量了天晴宫众人,见一圈熟人中并未见到那道白衣身影,不禁有些失落。
落座后,与公主交谈了一些关于楚麟的课业问题,一个身着黄衫的清秀丫鬟碎步跑到楚思晴身旁,弯下身子就与她耳边说了点什么,只见楚思晴瞬间脸色大变,未有解释,就丢下自己往后院冲去。
江燕自是纳闷,这九公主素来大方得体,鲜少这般失态,于是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楚麒,楚麒脸色极差,不过还是向江燕解释道:“八姐姐自幼体弱多病,现下估计又有不适,恕天晴宫今日不便会客,改日再招待侍郎。”这话一出,江燕自是心领神会,这小公主变相是在下逐客令。
可她还是放心不下那个白衣少女,忍不住毛遂自荐:“小公主,微臣略通医理,若是您不介意的话,微臣可随公主一道,为八公主诊脉。”
江燕这番话若是在平时说出,自是不妥。
但楚麒生性不拘小节,又见九姐姐神色慌张,哪管什么礼教观念,嘴中叫道:“那还等什么,等宫中那群庸医来,姐姐早出事了!”捉着江燕的衣袖就把她往后院内屋带。
当江燕与楚麒小碎步走到女眷内室时,只见楚思晴跪在床旁,紧紧握住那个双目紧闭的女子,忍不住哽咽道:“姐姐,你别吓我,太医很快就会来。”
江燕连忙走到床旁,楚思晴见一个官员闯入公主香闺,惊道:“江大人,你怎么进来了——”
江燕立马做了解释,并示意公主让一下,自己好替八公主搭脉,楚思晴半信半疑地让了位,江燕见床上那个柔发披肩,脸色苍白的少女,心中不由一痛,她也顾不得忌讳,右手双指搭上如莲藕般白皙的胳臂上,诊了一炷香时,面色有些奇怪。
这公主气息紊乱,心肺衰弱,感觉像是有邪风入体,但隐约又觉不是,这脉象太过奇怪了。
江燕蹙着眉头,抬头凝视着八公主,左右端详着,忽然发现公主耳畔内侧有个血点若隐若现。她不太确信,连忙伸手摸了上去,所触之处似有一硬块凸起。
周围侍女纷纷皱起眉头,这外臣太放肆了吧,看病就看病,怎么还摸上公主的耳垂。
江燕愣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乍现,只觉周围发冷,若是自己未记错,这病症是噬心蛊所导致的。
《百毒经》上清楚记载,噬心蛊源于苗疆,是一种不易被察觉的慢性毒药。噬心蛊厉害之处,不只是与普通寒症相似,不易被发现,更主要的是它可以慢慢摧毁一个人的感官机能。使她慢慢丧失听觉、视觉、嗅觉、味觉等五感,随着一次次发烧次数的增加,毁掉一个人健康的体质。
究竟是谁?会用这种毒药去残害一个公主,又有谁如此心狠,致在折磨这么一个娇弱的女子。
江燕脑海中想着千种可能。
“江大人,我姐姐究竟所患何病?为何时不时就会发烧昏厥。”楚思晴此时已有哭腔,眼睛都变得通红。
江燕思索着是否该告知她实情,但随后转念一想,这天晴宫是皇后子女的宫殿,连天晴宫都会出这种事,这凶手怕是就潜伏在附近,若是现在说出真相,恐怕躺在床上的女子马上会命在旦夕。
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公主殿下并非患了风寒,而是患了风热,这风热之邪侵袭肺卫,致卫表不和,肺失清肃所致,微臣给公主开个方子,煎药服下,就可退烧。”
江燕并不担心,这一胡诌解释会被后来的太医戳穿,这公主发烧的病症,与风热风寒都很相似,太医为求稳妥,自是不会打自己脸。自己开的几味药,有一些是去毒的,还有一些则是去热的,混合在一起,应该会有些效果。
先把公主的烧给压下来,可不能再任由她继续烧下去了。
她已经被毁了一双眼睛,可不能再让人害了她的命。
江燕已经迫不及待想赶回府邸,翻出那些医经药典,想从中找出解毒之法。
待江燕开完方子后,楚思晴并亲自送他去了宫门口。
“江大人,谢谢。”楚思晴一脸疲惫地道谢。
“公主——”江燕欲言又止。
“嗯?”楚思晴疑惑道。
“嗯,无事,殿下也早些歇息。”江燕还是忍住没说出真相,因为这时身侧正好走过一支巡逻的禁军卫队。
此时,总管太监安公公也正巧路过,从高处往下俯瞰,正好瞧见新任的江侍郎与九公主在宫门前依依不舍地作别,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昨夜一场大雨后,地面还有些泥泞,但天色不错,碧空万里如洗,白云被切成一丝丝线缕,飘荡在蓝色的天空中。
一支整齐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踏过湿漉的草地,旌旗招展,尘土飞扬,数面金黄色大旗随风飘荡,旗上的“楚”字在阳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上千禁军列队两侧行走,守护中央驶过的车队和马队。
京郊狩猎一般放在端午过后,数百位王孙贵族和朝廷官员要参与其中。
“好久没玩这些纨绔子弟的玩意,看本少爷怎么施展拳脚,大显神威。”陆杭落马后,就左右扭动脖子,双手手指交叉拉扯,对于狩猎一事显得格外兴奋。
“——欸欸欸,书生,你待会往哪边走,我和你一道。”
“——书生,待会挑把好弩,我们比一下待会谁猎得更多。”
“——欸,展大哥,听说你有百步穿杨的本领,待会给兄弟露一手呗。”
陆杭缠着几个至交好友,就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或许是他实在太过聒噪,或许是他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早引起某人不满,一个离他不远的官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了一句:“朽木不可雕也。”
陆杭本想转身开骂,见是那个中年男人,则吓得乖乖站正,闭上了那张意犹未尽的嘴。
江燕见陆杭这般听话,强憋着笑意,不敢笑出声。没想到混世小魔王竟然也有克星,有意思。
“笑笑笑,怎么不憋死你这货,我告诉你,不是本少爷怕那老顽固,实在是那老顽固太烦了,若是给他抓了话柄。他能对着你说教一整天,我耳朵听得都长老茧了。不行,不行,我待会儿就和陛下请辞去,这吏部没法儿待了,都是些什么人呢!”陆杭站在一旁,哼哼唧唧,显得格外委屈。
江燕抬手拍了下陆杭的肩膀,忍俊不禁道:“陆大人,这吏部可是六部之重,陛下既然把你安排在那,自然是有他的深意,何况吏部的官员都挺正直的,你在那,确实能收敛一下脾性。”
“这,这,这,哪是正直,简直都是一群木头脑袋,老古板。”陆杭摇头晃脑,大吐苦水。
江燕斜着眼望着他,自是懂得他怨气何来。
现今朝廷,党派之争日渐激烈,刑部、户部都以丞相马首是瞻,工部、兵部则听从大将军,礼部上下皆是滑头,两边互不得罪,立场暧昧,唯独这六部之首的吏部着实让她看不懂,这吏部尚书梁斌为人古板、倔强,任其丞相和大将军再如何示好,都不予理会,似乎铁了心要中立到底。
不过,也恰是因为他铁面无私,不苟言笑。
才未能让吏部的人扯到党权争斗中,这陆杭待在那也好,虽是融不进去,倒也不会太过危险。
况且,这梁斌每每斥责陆杭奢靡浪费,行为轻浮,倒也没在工作中给他下套使绊子。
总的来说,这位尚书还算公私分明。
江燕每逢见到梁尚书,都相当毕恭毕敬,不做惹恼这位大人的事。而梁尚书或许也更偏爱守规矩的官员,所以对自己还算客气。
这次狩猎,除了朝廷内那些年迈的官员被特准不用来外,年轻官员都被邀请到了。
总之,就是文官结伴踏青,武将则必须下场围猎。
江燕是兵部侍郎,自然也逃脱不掉下场狩猎的命运。她不喜杀生,对于围猎素来没兴趣,正在思索怎么推脱。
只见,皇帝正骑着一匹高头骏马,带着一群皇室子弟往这边赶来。
说起这今日作陪的皇室子弟,除了有过几面之缘的太子和襄王,还有就是年龄尚小的十二皇子和十三皇子,而公主这边,则来了楚思晴和楚麒,还有一个,则是江燕素未谋面,但早闻其名的七公主——楚歌。
楚歌,明妃之女,当楚歌在她身旁经过时,江燕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惊叹,此女长得确如传闻那般美艳动人,妖娆妩媚。
她一头乌黑长发垂在肩头,如月的凤眉下,一双美眸含情脉脉,瞬间就能勾起所有男子的心魂。
楚歌盈盈腰身,不堪一握,这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股勾人心魂的风情。
就连身为女子的江燕,被楚歌那双媚眼如丝,能掐出水的眼眸紧紧凝视时,面上不自觉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
正当江燕被七公主盯得面红耳赤时,脚趾忽然一阵剧痛,一抹红色身影故意从自己跟前越过,耳畔还回荡着“色胚——”二字。
“咚咚咚——”锣鼓声起,狩猎正式开始。
众人一挥马鞭,策马进入林中。
正午时分,大家都或多或少带了些猎物归来,战利品最多的人依旧是一身金丝绲边的太子。
众所周知,太子勇猛嗜杀,喜好狩猎。
而紧随其后的则是刑部郎中严御楚,他也捕杀了三头猛虎,四头豺狼,都准备将它们剥皮去骨,做成兽皮骨杯。
他有些挑衅地看了眼与他同期入榜的江燕。有谁不知,楚皇酷爱打猎,最喜欢在猎场一决雌雄的男人。
果然,顺着严御楚的视线,大家发现状元郎手中空空如也,就连只小鸟山鸡都没猎到。
楚皇阴沉着脸,冷冷开口:“江大人文武双全,何以在猎场空手而归。”质问中,已显一丝不满。
江燕本欲开口,说自己不喜杀生,但转念一想,这般解释岂不是暗示楚皇残忍嗜杀,正在寻求借口时。
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父皇,儿臣认为江大人此举无不透露其宅心仁厚的一面,大人或许更有意在沙场凸显男儿本色。”说话的人,是笑得一脸灿烂的襄王,这话表面听来好似在为江燕解围,可细细听来,却在暗讽他轻视围猎重要性,蔑视皇权。这招绵里藏针的诋毁,确实阴险。
楚皇这么一听,脸色果真更差,正欲发难时,一旁的楚思晴却忽然开了口,缠着楚皇的胳臂娇嗔道:“父皇,你声音小点,你都惊坏了女儿的小白狐,女儿刚才也是一无所获呀,若非这机灵的小东西往我怀里窜,儿臣恐怕还难以在二哥箭下救了这可爱的小狐狸。若是,父皇执意要降罪空手归来的江大人,那就连女儿一并罚了吧。”说完,还真抱着那受伤的小白狐,向楚皇跪下请罪。
楚皇哪敢让宝贝女儿受了委屈,连忙扶起地上的楚思晴,笑道:“乖女儿,没猎到,就没猎到,你看这小狐狸多可爱,都是父皇不好,让这小东西受了惊,待会喊太医给这小东西瞧瞧,好好治它的伤。”
江燕松了口气,感激地向楚思晴望了一眼。而楚思晴则避开他的眼神,只是抬头随意看了看天空。楚皇将二人表情尽收眼底,忽然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眼神颇具暧昧。
众人见江侍郎的危机解除,都心领神会地笑了笑。只有三个人眼中泛着寒光。
狩猎后,楚皇在紫宸殿上宴客,所供的牛羊皆是白日捕杀的猎物。江燕在白日已遭了皇帝忌讳,为了挽回恩宠,只得硬着头皮写了几首歌功颂德的诗词来表彰帝王英明。
不知是皇帝真被哄得开心,还是酒过三巡喝了有点多,竟当众向朝臣宣布,要招兵部侍郎江臣彦为驸马。还大方说出:朕云英未嫁的公主,随卿挑选。
众人哄然作笑,大赞陛下圣明,夸赞着江侍郎才华出众,年少有为。
又羡又妒地望着表情凝固的江侍郎,以为这个朝廷新贵是狂喜过望,都忘了谢恩的礼数。
且不知,江燕心中哪有惊喜,只剩惊吓,她恨不得当场扇自己两巴掌。
叫你嘴贱,叫你嘴贱。
做什么诗,出什么风头,现在倒好,自己的命都快没了。
江燕连忙跪下,惶恐说道:“陛下请收回成命,公主殿下金枝玉叶,微臣出身贫贱,实在不敢高攀。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说完,竟认认真真地叩了几个响头。
楚皇有些意外,这状元郎在搞什么?自己给了这么大的恩宠,他不来叩首谢恩,反而还要推辞。
这般不识抬举,真是看走眼了。
楚皇眼眸泛起冷意,冷冷道:“状元郎年少英俊,又无婚配,朕既然一心要招状元郎为驸马,自是看中大人才华品性,若是大人一意孤行,推辞朕的美意,那就莫怪寡人不念君臣恩情!”众人倒抽一口凉气,知晓皇帝是动了怒,都不禁暗责这状元郎抽什么疯,皇帝金口已开,哪容得臣下当众反驳。
江燕遍体生寒,只得低着头,硬着头皮谢恩。
楚皇满意地点了点头,为了缓解气氛,微微笑道:“三日后,给朕答复,公主们的画像我会喊内侍省的官员送到大人府邸,到时爱卿可别让朕失望。”
众人又是露出一阵羡妒神色。
唯有两人,目光有些复杂。
在回江府的途中,江燕脑海中已过千万种念头,甚至想到独自进宫行刺楚皇,或者设计让楚皇中毒,死于意外等,但不论前者还是后者,结局都是死,追杀,逃亡,至死方休。
但若是娶了公主,结局也许更惨,一旦被公主拆穿自己是女儿身,自己不但罪犯欺君,人头落地,还会连累好友陆杭、展飞。
现在的江燕,是一万个后悔。
本想早些显山露水,得到楚皇信任,自己也方便调查当年那桩秘案。
现下,可怎么办吶?
突然,一个念头在她脑中灵光一现,她随即摇了摇头,欲将这突然萌生的念头抹去,可是,那念头就像烙下的印记,越来越深刻,越来越清晰。
皇帝给了江燕三日时间考虑,但苦的确是陆杭,陆杭本欲找江燕替他分析当今局势,和娶哪位公主利益最大。可江燕似乎早有决断,下朝后就不见踪影,就连楚麟那,都连着告假。
陆杭一下朝,就被众多好事官员团团围住。
“陆大人,您透露下,江大人会娶哪位公主殿下,是皇后娘娘的九公主或十三公主,明贵妃的七公主,还是宜妃的六公主,又或者是静妃的十公主?还是……”
都说,打人不打笑脸,现下的陆杭却有种想抽人的冲动。陆杭深吸一口气,压制住自己不理智的念头,笑眯眯道:“诸位大人,两日后,不就清楚了嘛——本官还有吏部的事急于处理,先行告辞。”
说完,便从黑压压的人群中挤了出来,急匆匆地跑江府捉人去。
当他赶到江府时,就见当事人正抿着茶,翻着春秋时期的《国策》在看。
“哎哟,我的江大人,出了这等大事,你竟还有闲情看这书。”陆杭一把夺了江燕的书册后,竟毫不见外地翻扣一个茶杯,将壶中的茶水涮了涮杯,给自己倒了壶热茶。
江燕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怎么了?”然后,又把书夺了回来,继续翻阅。
陆杭见他如此沉静,心道自己担心得要命,这货倒像是局外人一般,丝毫不在意。
“你个书呆子,两日后,你就要答复陛下了,你到底想好娶哪个公主?难不成一个都未看中?不是吧——你不会真的是断袖吧,虽说本少爷长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但我与你乃是兄弟情谊,你总不能对自己人下手吧——”陆杭见江燕仍是一张死鱼脸,忍不住又想戏弄起来。
江燕并不想理他。
“——欸,城西设赌局了,猜你这次选女,你先给兄弟透露一下,我好去大赚一笔。”陆杭见他连那种话都不生气,笑嘻嘻地继续说着。
“噢,竟有此事,明日我就喊兵部封了那家赌场。”
“别别别,你封了,我赌什么去!”陆杭连忙阻止。
江燕气急,恨不得把这磨人的家伙给撵出去。
“欸,不开玩笑了,你到底选择谁?楚思晴?还是七公主楚歌,我就不信你会选那乳臭未干的楚麒。”陆杭忽然恢复正经,一本正经地询问道。
可惜,江燕那双眼睛仍是不起波澜,除了平静,还是平静,仿佛赐婚这件事,压根不存在。
过了许久,江燕拍了拍陆杭的肩膀,淡淡道:“我劝你还是消了那份赌心,因为,我会让你输得很惨。”
陆杭闻后,指着江燕的身子,磕磕绊绊道:“你,你,你,可千万别做傻事。”
“嗯——”江燕沉声应道。
两日后,在朝会散去前,楚皇进入主题,笑眯眯地盯着朝下站着的江燕,开口道:“江爱卿,不,应该是贤婿,你可以告诉朕,你挑走了朕哪位宝贝女儿?”
众官员顺着皇帝的目光向江燕看去,一时间,不知多少双饱含钦羡嫉妒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个一袭白衣的清瘦少年。
江燕像是下了巨大决心,大步走出列队,落落大方地站在中央。
随即,说道:“谢陛下恩典,微臣选择八公主——”
“公主,公主,不好了。”星儿连跌带撞地跑到九公主的书房,找到正在作画的楚思晴。
红衣女子嫌侍女冒失,不满道:“何事,如此莽撞,害得本宫毁了一幅好画。”
楚思晴转念一想,不会是那倒霉蛋拒绝了父皇的赐婚?
“他拒绝了?”楚思晴急切问道,言语中就透出一丝慌乱。
星儿反射性作答:“没有,陛下已经册封江侍郎为驸马了。”
“那你为何如此冒失?”楚思晴没好气瞥了星儿一眼,随后,嘴角不自觉扬起弧度。
难不成,那个呆子真选择自己了?
不成不成,自己还没做好嫁他的准备。
父皇这人真是的,上次不是都否了那荒唐的赐婚,怎么还要召他为婿。
他,哪有称赞得那么聪明,明明就是个大呆瓜。
楚思晴脑子里一下子涌了许许多多的念头,一想到他就要成为自己的驸马,整张脸都像是烧了起来。
星儿见楚思晴的表情古怪,便知公主误会了,她连忙说道:“江大人在朝堂上选了八公主殿下——”一句话,如一盆冷水一般,把还在幻想的楚思晴从头到尾浇了个遍。
楚思晴面色大变,手上的笔“啪——”地掉在画卷上,一团难看的墨迹瞬间就把一幅好画毁了,她错愕万分:“你确定是八公主?”声音都不自觉地抖颤起来。
“千真万确——”
确实,江燕那句“微臣选择八公主”,把在场所有官员都给镇住了,显然这个答案十分出人意料。
八公主?哪个八公主?还在世?哪个宫所出?
一些听闻过一年前那件事的官员,则更是不敢确信,还以为这状元郎把楚思晴公主的排序给弄错了,就连楚皇都以为年老糊涂了,听错了臣子的回答,追问了一遍:“八公主?”
“是的,陛下,微臣想娶八公主——楚倾烟。”江燕一字一句,清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一阵鸦雀无声后,众朝臣就像被炸开的油锅,在底下议论起来。
楚皇脸色一沉,用那种近乎冰冷的言语又反问了一句:“江大人,你可确定?”这口吻可比三日前那次威胁的意味更重。
江燕虽知楚皇动了怒意,但此刻哪容得她畏惧,她冷静说道:“请陛下赐婚——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随后,双腿跪地,叩头谢恩。
楚皇压下心中滔滔怒火,咬牙切齿道:“好,好,朕准了——”
朝会散去,一些年少官员起了疑惑,连忙找了知情的老官员一探详情。
原来,这八公主的生母是个低贱的宫女,还是皇后娘娘带进宫的丫鬟,但传闻,这宫女不太守本分,一心就想着攀龙附凤,不知用了什么魅惑手段,竟勾引到了钟情于皇后的陛下,随后还怀上了龙种。
皇后娘娘为此大发雷霆,把她撵出皇后寝宫,不许她再踏入晴烟宫半步,宫女怀了龙嗣后,就被封了美人,人称“晴美人”。
原以为,这背叛主子的晴美人会诞下龙子,却没想到机关算尽后,却生了个女娃,还自作主张地取了“倾烟”为名,入了内侍省名册。而晴美人也因生娃后邪风入骨早早病逝,只留了这么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
皇后宅心仁厚,收留了那个婴儿养在膝下,并在同年诞下了楚国第一公主——楚思晴殿下。
待两位公主年龄渐长后,公主们就搬出了皇后寝宫,住在现在的天晴宫内。
在九公主的刻意保护下,宫中鲜少人知这八公主的存在,只是待楚思晴不在皇宫的时候,才有宫人会在送内侍省所派的衣物、贡品时,隐约探出这天晴宫还住一个体弱多病,身患残疾的公主。
是的,八公主双目失明。
听闻在十二岁那年,一场高烧便夺去了她的光明。
就在众人以为这个体弱多病的公主早已过世时,一年前那桩宫廷丑事被揭了出来,原来这瞎子公主还活着。
早朝散后,陆杭一把拉住转身欲回衙署的江燕。
他口吻败坏,显得格外生气:“你,你,你。真不知说你什么好,我不是让你别做傻事,你看看你,你选了八公主?你为什么要选八公主?你脑子没坏吧。”
江燕被一阵劈头盖脸的数落,却未起任何情绪波动,只是淡漠道:“我想娶她,就这么简单——”
“可是,有谁看不出,陛下有意要将九公主下嫁于你,你没见刚才他那张发青的脸,我刚刚在朝堂上都快被吓死了,生怕他一怒之下,当众就把你……”陆杭右手抬起,对着江燕就做了个杀头的动作。
“不会,他是帝王,说出来的话一言九鼎,就算他对我的决定有何不满,也不会当场发作,何况是陛下自己所言,云英未嫁的公主任我挑选,我只是在遵旨罢了。”江燕神色未变,依旧淡漠如初。
“你,你,你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陛下都敢算计,好,就算如此,那楚倾烟是谁?无权无势,一个宫女所出罢了,何况身有残疾,还曾经与上官家的小子私定终身,搞出丑闻。这么一个既瞎,又行为不检点的女子,你娶她做什么?你若是真想高攀皇后一家,也该娶了楚思晴啊,她才是地位尊贵的公主。你……”陆杭气急,真想拿把斧头把江燕的脑袋劈开,瞧瞧里面是不是装着一团糨糊。
“够了!”江燕忍了半天终究是动了怒,她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厉声呵斥:“陆郎中,请你收回你刚才的话,她是我未来的妻子,我不允许任何人诋毁她的名誉。”江燕的眼睛眯成一条危险的弧度,口吻中透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她用力甩了甩衣袖,连句告辞的话都欠奉,闷哼一声后,便走了。
只留得一脸惊诧的陆杭待在原地,他未曾料到斯文淡漠的江燕竟会为了还未过门的妻子与自己置气。
不过,随后,陆杭又展露出他招牌式的痞笑。他甚至有些高兴,这江燕总算是有点男人味了,原来这么护短啊。
“楚倾烟,有意思,真有意思。”陆杭嘴角划过一丝弧度。
廊风穿窗,烛火跳跃,茶水在杯中轻轻摇晃,倒映出一张苍白而美丽的面容,只是那张脸瞧着太过憔悴,像是刚生了一场大病。
“为何是我,为何是我,他难道不知我命不久矣。”瘦弱女子嘴中喃喃,双目紧闭着,有些无力地倚靠在床柱上。
“姐姐,你早些休息,切勿胡思乱想,他虽算不上是个良人,但,也还算不错。过几天,父皇便会请内侍省拟个姐姐出嫁的日子。到时,姐姐就不用再困在这宫中受苦了。”说话之人,则是陪伴在瘦弱女子身旁的红衣少女,少女极力用平静的口吻叙述这件事,但不知怎么的,还是泄了几分酸楚。
“你倾慕他,不是吗?”白衣姑娘摸着去牵住红衣女子的手,只感觉那柔滑的双手也如自己那般透着冰凉。
楚思晴像被点穿了心思,瞬间就炸了毛,反驳道:“谁会喜欢那个登徒子,大呆子。”说完,又十分后悔自己反应过大,反握住姐姐的手,忍着鼻尖涌入的酸涩感,不依道:“他配不上姐姐!”然后,忽然抱住楚倾烟,将头埋在姐姐的头颈,隐着哭腔:“思晴再也无法护住姐姐。”口吻忽然变得格外伤感和惆怅。
1,依旧每句话都重写了
2,小九很笃定自己肯定被小江选中,结果,哈哈哈哈
3,小八嫁妆很寒酸撒,果真各种不受宠呀
4,小江新婚之夜,是酒醉,准备亲小八?
5,小江怎么看到谁都脸红,小八小九不算,竟然连看到楚歌都脸红,果然是大猪蹄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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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六章 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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