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有余孤》八尺书

81、第八十一章 桂花树，八百年

　　倪晴可从来不信奉什么一见钟情，摇了摇头将这种奇怪的念头驱逐了出去。
　　黑衣少年收了伞，从怀中取出一个裹得严实的油纸包递给她，笑道：“你摇头做什么？”
　　倪晴可自然不会告诉他原因，随口道：“明明前天才下过雨，怎么又下了？”
　　手上的油纸包还温热着，一打开，香气扑鼻，若说做肉包的手艺，果然还是要看食肉兽人的种族。
　　刍耳将叠放在床边的外袍穿好，道：“前天是战后雨，这次是正常的降雨，意义不同。”
　　系好了衣襟，又从袖中取出一段发绳，向倪晴可走来“我看你那发绳断了，就给你买了一条新的。”
　　他的肤色很是白皙，指甲干净，手指修长，鲜红的发绳被他捏拿在指尖，绳尾处的两颗精巧银铃微微一晃，就引的倪晴可移目过去，道了声谢后，欢喜的接了过来。
　　“谢谢，这个多少钱，我给你。”她提着发绳摇了摇，铃铛没有响，想来只是个装饰。
　　刍耳将一个肉包塞到倪晴可口中，笑道：“不要钱，送你的。”
　　他比倪晴可高出许多，低头含笑看着她时，眼睛亮晶晶的，似是载有星光。
　　而倪晴可正叼着白胖的肉包抬头看他，模样略有些蠢。
　　这时，小院的门忽然被敲响。
　　刍耳转头，目光冷冷的看向院门处。
　　倪晴可问：“你家客人？”
　　刍耳摇头，“不用理会，”他没有动，也不打算开门，显然屋外是不请自来的客人。
　　见他如此，倪晴可也不好说什么，默默的啃起了手上的肉包。
　　却听一道女子清亮的嗓音自门外响起：“圣女大人，奴名卯荧儿，奉族长令接您前往虎族主城，请开一下门吧。”
　　倪晴可诧异，是找她的？
　　两三口解决掉肉包，倪晴可提着裙摆踩着雨水穿过院落，打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女子样貌柔顺，从伞下抬起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眸，见她衣发微湿，便将伞移到她头顶，软声笑道：“圣女大人失踪一日，可把我们族长和虎族族长急坏了，连忙请了鼠族兽人打探圣女大人的行踪，知道圣女大人在此地后，就派我们来接圣女大人去虎族主城。”
　　她说完，退开一步，露出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一众虎族守卫，和一辆宽敞的马车。
　　为首的男子一身劲装，露出衣袍的手臂遒劲有力，目光跃过院门与刍耳对视了一眼，然后对倪晴可抱拳行礼道：“虎族寅昼，见过圣女大人。”
　　在他身后，两列虎族守卫，同样抱拳行礼道：“见过圣女大人。”
　　十二生肖的礼节各有不同，倪晴可入乡随俗，也急忙回了一个抱拳礼。
　　“你刚才说，我们现在要去虎族主城？”倪晴可问卯荧儿。
　　卯荧儿点头，余光掠过走到倪晴可身后的刍耳，答道：“圣女大人先上车，您想知道什么，奴一会儿就告诉您。”
　　倪晴可点点头，对不知何时站在门口默默注视着她的刍耳道：“我要走了。”
　　刍耳直直看着她的眼睛，忽然道：“你会想我吗？”
　　倪晴可一愣，腰间忽然被一双结实的臂膀紧紧抱住，黑衣少年在她耳边轻轻道：“你一定要记得我，要天天想我，不许忘了我。”
　　分明才认识不久，少年却比任何人都要急切的在她心上刷存在感，他送开抱着她腰部的手，又握住了她的手臂，分明霸道又无礼，面上却偏偏一副可怜模样。
　　倪晴可愣愣的眨了眨眼，点头。

　　坐在缓缓行驶的马车上，卯荧儿告诉倪晴可，在一月前，虎族边城出现了一种怪病，生病的兽人浑身都长满了红斑，可就连医术高超的兔族兽人也查不出病因，也就药石无医。
　　但奇怪的是，因病死去的兽人，虽然没了生命迹象，身体却还能动，埋进土里还能自己爬出来，若是贸然接触还会被传染，虎族族长知道后当即下令，遇到活尸必须就地焚烧。
　　目的是好的，但这与兽人入土为安的观念相悖，虎族兽人一时间怨声载道，寅昂独断专行，不为所动。为防止下面的人阳奉阴违，干脆就住在边城，亲自监督。
　　这样一来，一旦有兽人身染红斑，就被及时隔离了起来，传染率也就大大降低。
　　但对于那些被隔离起来的兽人而言，他们还活着，只要有一丝希望，也不能将他们放弃。
　　“因此，虎族族长就请我们族长前来折桂城，为的就是了寻求这种传染病的治病之法。”卯荧儿道。
　　折桂城，正是虎族边城的名字。
　　倪晴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有些纳闷，后来才知，原来不是只有揽月城才有桂花树，虎族也种了很多，甚至，就连揽月城的桂花树也是从虎族移栽过去的。
　　倪晴可听完卯荧儿的话，张了张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有没有搞错啊，这么大的事情，卯跳跳和寅昂竟然只字未提，敢情只有她一个人傻呵呵的以为卯跳跳是带她来虎族旅游的，顺便帮寅昂治个病？
　　想了又想，她道：“那现在找到治病的办法了吗？”
　　卯荧儿微微一笑，语带自豪道：“自然，我们族长可是兔族近千年来天赋最为强大的兽人，自小就能修行古早时期的流传下来的强大禁术，这病症虽然怪异，却难不倒我们族长，只是病症好治，却查不出传染病的源头，且从虎族各城传来消息，皆出现了身染红斑的病患，虎族族长便下令，腾空了主城之外的一处小镇，让所有染病的兽人自行前往，我们族长会在那里统一治疗。”
　　虎族主城处于整个虎族的最中央，集中治疗确实要比一个城一个城的前往要方便许多。
　　倪晴可道：“所以，寅昂和跳跳已经往主城去了是吗？”
　　卯荧儿道：“是的，昨日就已启程，族长……”
　　正说着，马车突然剧烈摇晃了一下，卯荧儿一手扶住身体栽倒的倪晴可，一手掀开车帘，扬声问：“怎么回事？”
　　车外寅昂答道：“有棵树倒在了路中央。”说着就点了几个兽人去抬树，这会儿雨已经停了，空气中散发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巨树大约是被虫蛀了根，一连两场大雨泡软了土层，就倒在了路面上。
　　倪晴可见他们抬的费力，就下车走到树旁道：“我来试试。”
　　众守卫见她不似玩笑，又想着圣女定有神力，也就让开了位置。
　　倪晴可蹲下身，握住一条粗干，在心中默念丑谅的名字，同时指掌使力，可奇怪的是，动用了牛族天赋，本应被轻松抬起的树干，这会儿竟纹丝不动。
　　倪晴可有些诧异，不死心的继续在心里默念丑谅的名字，掌心已经被磨出红痕，树干依然没有丝毫反应。
　　倪晴可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了看树，没来由的感觉到一阵恐慌。
　　牛族的天赋，用不了了。
　　她记得卯跳跳说过，只有与她签订契约的人逝去，她所拥有的天赋才会消失。
　　可丑谅分明还在迁徙的途中，亥雪也说路上不会有危险。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倪晴可浑身颤抖着，握着树干突然大喊出声：“丑谅！”
　　众多虎族守卫皆被倪晴可这一声吓了一跳，纷纷将目光望向寅昼。
　　寅昼看向卯荧儿。
　　卯荧儿上前关切道：“圣女大人？”
　　倪晴可收回手，握紧双拳，苍白的脸上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没事，你们忙吧。”
　　她说着，站在一旁，看着众守卫继续抬树，轻声问卯荧儿：“我曾与牛族族长签订了契约，可以使用牛族天赋，可就在刚才，我用不了了，你知不知道是为什么？”
　　卯荧儿见她神情恍惚，宽慰道：“奴不知，兴许只是一时用不了，等过一段时间就又能用了呢？”
　　倪晴可苦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她哪里在意的是天赋，她在意的是丑谅，自从得了牛族天赋，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况且，昨夜的那个梦本就蹊跷，偏偏第二日天赋就用不了了，她自然会想丑谅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可现在再怎么着急上火也无济于事，只能等见到寅昂与卯跳跳两人后再做询问。

　　巨树被挪开后，众人再次启程，途径一处水田时，倪晴可忽然闻到一股浓郁的桂花香。
　　揽月城种了满城的桂花树，桂花糕更是揽月城的特产，倪晴可对这个味道十分熟悉。
　　掀帘望去，果然，百米外的矮坡上，就生长了一颗桂花树，约有十人合抱那么粗壮，树冠参天，枝叶茂盛，其间坠着许许多多金黄色的桂花。
　　卯荧儿在一旁轻声道：“这是虎族最大的桂花树，大约有800年树龄了，据传是当时的虎族族长为求心爱之人的欢心，亲手栽种的。”
　　倪晴可道：“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桂花树，就连揽月城里也没有比它更大的。”
　　“揽月城里的桂花树是在四年前虎族族长下令从虎族移栽过去的，最大的也才不到十年树龄，为此还将城里之前种的槐树全都砍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将槐树全砍了？”
　　“因为有一位族长说，槐花不好闻也不好吃。”
　　“哪一位？”
　　“猪族，亥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