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的科举生活》我不爱吃香菜

1、农家子

　　夏日炎炎，一群麻雀从桃溪村子上空飞过，它们向下看去，一个个蚂蚁般大小的农户在一块块方正的田地里插着秧苗，长时间的弯腰，再加上炎热的气温让他们体力消耗很大，个个被晒的汗流浃背，满面黑亮油光。

　　这群麻雀们继续朝村子后的松华山上飞去，期间看见一个长方形的院落中有着两个小人头。

　　炎热的阳光照耀着这个院子，十二岁的顾三妮背后衣衫尽被汗水打湿，脸上黏腻的耷拉着好些湿哒哒的头发丝。

　　只见她小小的个子俯身到井口边，半个身子都快被井口吞进去了，她呼呼的喘着粗气，双手正紧握着草绳一点点的收拢起来。

　　绳子的另一头上系着一个装满了井水的木桶，顾三妮正吃力把这木桶一点点的从井里面提溜上来，她脚下渐渐堆起了一节绳子。

　　突然顾三妮觉着后头传来一股力道，分担掉一部分她提溜木桶的力量，使得她的双手都轻快了些，顾三妮侧头看去，脸上顿时升起笑容来说道：“二毛!”

　　顾谦，也就是顾三妮口中的二毛，一个六岁小童两只小手里正握着草绳的头部在用力拉紧，他听见顾三妮喊他名字，一张白净小脸上笑咪咪的说道：“阿姐，让我来帮你。”

　　姐弟俩一同出力，很快木桶被提溜到了井口边，顾三妮赶紧出手握上木桶把手，将它拎了出来再把井水倒进一个木盆里。

　　待着放下空桶，顾三妮在胸口衣服上擦拭干净手上的井水，摸了摸顾谦的头顶，笑得灿烂。

　　“二毛，姐这边不用你帮忙了，你一边玩去吧。”
　　顾三妮双眸温柔的说道，一边又蹲下身来清洗盆里面的茄子。

　　“没事的，阿姐有啥活计尽管让我做，这大热天的在外头晒着当心中暑，我帮着这样子阿姐能快一些干完。”顾谦笑咪咪的说道。

　　顾三妮心里暖烘烘的 ，她也怜惜顾谦小小的白净脸儿在阳光下晒的通红起来，而且方才帮忙的小手掌上也红彤彤的一片。

　　“那二毛就先把这些洗好的茄子拿进灶房里吧，阿姐冲洗干净木盆就好了。”顾三妮说道，她想让她弟赶紧进屋去。

　　顾谦闻言“哎”了一声然后接过顾三妮递过来的茄子，小人儿手臂还短，他只能拢在一堆捧在怀里头再往灶房方向走去。

　　灶房里的温度很高，孙氏正拿着木铲手柄翻搅着锅里头的白菜芯子，脸上粘着汗腻腻的发丝，后背的衣衫也湿了一片。

　　顾谦迎着扑面而来的热气，脸色立即变得红彤彤的，他深呼口气进去喊了声“娘”。

　　孙氏闻声侧过头来就看见捧着茄子的顾谦，小小的人儿脸色涨红一片，跟个成熟的水蜜桃似的。

　　孙氏怜爱的喊道：“二毛，灶房里太热了，赶紧把茄子放案板上出去，娘午食给你做道红烧茄盒子吃啊。”

　　顾谦闻言喉咙里吞咽起口水来，他抿嘴一笑，说道：“娘，我不碍事的，要不让我来帮你烧柴火，不用你两边来回跑这样还快些呢。”

　　话落，顾谦咚咚的跑到灶台后面的一个小马扎上坐了下来，一旁放着一些柴火稻草。

　　顾谦探头瞧了瞧灶堂里火焰明明灭灭，最后只有炭块忽闪着红点点，他连忙拿起一把稻草卷成一个圆弧再塞进堂口里头。

　　轰的一声，稻草遇上烧红的炭块立即着了起来，顾谦紧接着塞进去一些干柴火，再用火钳将它们托搭成一个架子，好让空气能够进入其中引的火焰越发的大了。

　　于是，一股更加炎热的火气扑面而来，顾谦瞬间便汗流浃背了，他一边擦着不停冒出来的汗水，一边熟练得加减着柴火数量控制着火焰大小。

　　孙氏心疼她的宝贝儿子，手中加快了动作，待盛起一道炒好的白菜梆子，她利落的从水缸里舀上一瓢子冷水倒进热锅里，顿时刺啦做响，紧接着一股白茫茫的热气腾腾的弥漫在灶房里头。

　　孙氏拿起锅灶上的一把由竹签子做成了冼帚刷洗了一番铁锅子里面，再用瓢子将锅里的脏水拨出锅外的垄里，这些脏水沿着一条通向外头的垄道都流了出去。

　　随后，孙氏在案板上切好一节节的茄段，再温油下锅，锅里刺啦刺啦做响，接着倒酱油作料。

　　顾谦能闻见菜香味了，小肚子里咕咕咕叫唤起来，他汗津津的脸上粘了几道黑兮兮的痕迹，还发红的厉害。

　　这几日起早贪黑的，顾家人都忙着去田地头播种插秧，家里就剩下了顾老太、顾三妮和顾谦。

　　顾老太是年岁大了，这几年身子骨不太硬朗，顾老爷子心疼他老伴就让她在家里待着做做针线活，顾三妮纯粹就是个小帮工，听顾老太吩咐做事，至于顾谦纯粹是年纪小，干不了重活。

　　而孙氏之前也在田地头忙活呢，但是为了做一餐饭食，她提前赶了回来。

　　“二毛，娘都炒好了，熄火吧!”

　　孙氏拿过一个木盆盛出了红烧茄盒子，再用木铲子围着锅面刮了一圈，将最后残留的一点油水沫洒进木盆里。

　　顾谦闻言“哎”了一声，紧接着开始将燃烧的柴火棒子抽出放到堂口下的炭灰坑里，顿时堂口里暗了下来。

　　这回孙氏舀上冷水倒是不急着洗锅子了，这连炒了几道菜的锅面上占了些硬邦邦的焦灰沫子，得静待些时间让这水啊温软了它才容易洗干净锅子。

　　“哎呦，二毛啊瞧你这脸瓜子红彤彤的，脏兮兮的跟只小花猫似的，快去洗把脸来。”

　　孙氏端起木盆，侧头看了一眼顾谦满脸通红，整个人跟落了水似的，她打趣了一声，就走出了灶房。

　　顾谦被他娘一打趣，摸了摸黏腻腻的脸皮，入眼一手的黑色灰尘，他将炭灰坑里的柴火棒子扒拉到外头，待它冷却成黑炭，再敲碎开来放进一口炭瓮里存起来，这才出了灶房。

　　一身湿哒哒的顾谦赶紧跑到井口边，跟顾三妮要了些清凉的井水洗脸擦身，这冲洗了一番后，瞬间觉得清爽凉快了。

　　此刻一墙之隔的院门口站着从田地里忙活回来的顾家人，再用院外墙边长出的青草擦拭干净鞋底的污泥。

　　忽然，顾谦听到了他爹顾三旺欢喜的说话声：“爹啊，咱家这六亩多的田地已经插秧完一大半了，估摸着日子咱们很快就能歇息了吧！”

　　院门口擦拭鞋底的顾家人听闻很有成就感的同时心里松了口气，这天实在太热了，吃食又不好，花费出去的力气太多，累得都抬不起手来了。

　　顾老爷子把沾染了鞋底污泥的青草一扔，拍拍干净双手，闻言点头笑着说道：“是啊，大伙这些日子都受累了不少，今儿一早我就和你们娘说起过做午食的时候拿几个鸡蛋出来做道荤菜给你们几个都补补身子。”

　　一听有鸡蛋吃，顾家人脸上都露出笑容来，回想起他们最近一次吃鸡蛋的美味，不自觉的抿嘴吞咽起口水来，这心里头有了盼望，积极性就高了，顾老爷子这一手甜枣给的好啊。

　　因着有了鸡蛋的甜头，顾家人即使身体疲倦，心情却都不错的推门进了院子里。

　　“爷，你们回来了，阿姐刚打了井水，快洗把脸凉快凉快。”

　　顾谦说着话，矮墩墩的身子摇晃到顾老爷子面前，带着些婴儿肥的小脸上挂起甜甜的笑容。

　　顾老爷子见着白嫩嫩的小孙子拉扯着自个的裤腿子，一双漂亮眼睛里全是儒慕，他心情极好的抱起了顾谦，亲香着说道：“我们二毛今儿在家乖不？”

　　顾谦闻到了他爷身上的汗臭味，倒也不嫌弃，小手搂上顾老爷子的脖颈，说道：“二毛今儿帮娘烧火了。”

　　一边，顾三妮提起一桶井水，倒进木盆里，让她爹跟叔伯婶娘爽快得洗了把脸。

　　顾三旺洗好了，就眼巴巴的瞧着顾老爷子怀里的儿子，说道：“爹，你去洗洗，二毛我来抱着。”

　　说着，他就心急得伸手接过了他宝贝儿子，笑嘻嘻的说道：“二毛，有想爹不？”

　　顾谦点点头，顾三旺就笑出了声，连牙床子都露出来了。

　　“拖头吧闹的做啥呢，都不吃饭了？”

　　顾老太从堂屋里出来催促了，这碗筷菜食都摆好了，这帮大老爷们也不说着进屋吃饭。

　　一家子赶紧进了堂屋，男女分了两桌坐好，就等着顾老太分餐了。

　　孙氏就站在顾老太身旁，听她随时吩咐，顾老太先来到男桌，从菜盆里舀出一大勺给顾老爷子这些老爷们，半大小子们分食。

　　分完了他们，剩下的就让孙氏端到女桌接着分。

　　顾谦年纪小，跟着顾三妮混在女桌里。

　　顾老太仗着对小孙子的喜爱，将参合着鸡蛋的炒豆角大都分给了他。

　　“娘，我也要吃鸡蛋！”

　　二房的严哥儿，小名狗蛋，今年十岁，正是招狗捻猫讨人嫌的时候，他看着顾谦碗里的鸡蛋比他多，就跟他娘赵氏闹了起来。

　　“狗蛋，谁让你没屁用，不学人家嘴甜会讨欢心，你娘我田地头劳作回来不也没得吃！”

　　赵氏说得阴阳怪气，顾谦正夹起一块鸡蛋搁在嘴边下不去了。

　　啪的一声，顾老太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目光凶悍板着脸说道：“咋的，老二家的，你对我老婆子当家有意见，要不我让位给你来当！”

　　赵氏撇撇嘴没说话，因着孝道，她不敢跟顾老太顶嘴。

　　顾谦从坑上起身，转手将筷子间的鸡蛋放到顾老太碗里，说道：“阿奶疼爱我，我也该孝顺奶，鸡蛋香软，您老牙口不好，正适合。”

　　顾老太听闻，眼眶红红的，哎呦一声，把顾谦搂进怀里，稀罕得说道：“奶就喜欢我们二毛，长得好，又乖又孝顺。哼，那些个长得歪瓜裂枣吸溜鼻涕整日泥地里滚爬的，能比得了我的宝贝孙子！”

　　赵氏闻言，尴尬的瞧着她儿子鼻孔里正滴下来的两条鼻涕，再看看那一身清爽白净的顾谦，顿时也嫌弃了起来。

　　吃完饭，午间的气温越来越高，一家子开始午间歇息。

　　即使开了窗，依旧没有一丝风动，屋子里也闷热了起来。

　　三房屋里，孙氏拿着把草扇子替顾谦扇着风，一边生起气来，她说道：“二嫂是啥意思，我们二毛得婆婆欢喜碍着她什么事了！还作副嘴脸给我儿子看！”

　　“二嫂就是这么个性子，你当真了生气不划算。”

　　顾三旺明白他媳妇是在跟他抱怨，他抹着块脸巾布，擦着热出来的汗水，接口道。

　　“不行，我这气顺不下去，当家的，我们必须要挣个脸！”

　　孙氏目光炯炯，气势汹汹，看得顾三旺心里有些发虚起来，他说道：“孩他娘，你要挣啥脸啊？”

　　“当家的，我们二毛聪明吧！”

　　孙氏话里有话，就等着顾三旺接口。

　　“嗯！我老儿子像我。”

　　顾三旺点点头，还不忘捎带夸自己。

　　“既然你也觉着二毛聪明，那我们就供他上学！”

　　孙氏精神亢奋，唬得顾三旺一惊，他觉着他媳妇不会是在白日做梦吧。

　　“孩他娘，你说要送二毛去上学？银钱那？”

　　顾三旺想点醒他媳妇想想现实，家里穷得都数着粮食颗粒分的，有啥银钱供他儿子上学！

　　没想到，孙氏倒是眼光盯住了他，顾三旺心里预感不妙，果然，他就听到他媳妇说道：“银钱没有？那就去挣啊，眼瞧着夏种要过去了，趁着有月余的空挡，当家的，你去镇上找份活计去，我就多做些汗帕巾去镇上布店卖，我们俩趁着还有一把子力气，给二毛挣个前程不是！”

　　顾三旺踌躇起来，他顾虑了很多，比如有了银钱不交公，他老娘会同意不？还有供他儿子上学这事他老爹会同意不！

　　孙氏瞧着顾三旺眼里的犹豫，又加了把火，说道：“当家的，不说家里田地头的活计，就说朝廷要是征徭役，你愿意让我们儿子去吗！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俩靠谁养老送终啊！”

　　顾三旺心中咯噔了一下，的确，他不像他两个哥哥，儿子多不愁，他可是只有一个儿子啊！

　　“孩他娘，读！二毛必须去读！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他上学！”

　　“当家的，我们二毛一定会挣个秀才公回来，到时候我们就是秀才公的爹娘了，这出去行走谁不看重三分！”

　　孙氏同丈夫描绘美好的想象，似乎是真的看到了他们儿子一身秀才服打马而来，一想到如此，他们两人皆是笑出了声来。

　　顾谦闭目假睡着，所以听到了一场决定他命运的对话，他心中感动父母恩重的厚爱，不禁陷入了回想。

　　顾谦并不是这个古代时空的人，他前世就读农业科技大学，最后考研读博从事于国家级农研所。

　　他是传说中的胎穿，出生于元宋朝沧澜县松华镇桃溪村，一户姓顾的农家，作为顾家三房唯一的儿子，顾谦从小就被他爹娘宠爱。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对于这个时空就是标杆。

　　顾谦有考虑过他以后该成为一个什么人，是像他爹那般靠着几亩地讨饭吃，还是经商，或者他可以运用前世的农学研究，来提高这个时空的亩产。

　　他有想过很多，可是在六岁稚童的身子里，他什么都做不了。

　　现下，他爹娘似乎为他决定了选择，那么他就如同前世那般再次走上读书考取功名的道路，好歹兑现他娘说的，要做个秀才公的爹娘！

　　三房的私密话，除了顾谦一家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