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本无心》天际遥

29、番外 司马辰

　　那一晚，华灯初上，我与青木堡主紫无涯一起坐在临江的飞云阁三楼喝酒，江湖中很少有人知道紫无涯与我的关系其实是叔侄，叔叔是一个很有自己主见的人，这一趟我来陵水城的目的他是知道的，我欲得天下，取当今御桀帝的地位而代之，而他只是与我作伴，并未真正的参与进来。
　　与我共事的上官家独子上官鸣枫欲拉拢紫无涯，送来了一名善歌舞的绝丽女子，叔叔收下后，反送予上官家南海夜明珠做回礼，一来算尽到了应当的礼数，二来也表明了自己不愿与其合谋的立场。
　　不知道为什么，叔叔对那名女子一直显得意兴寥寥，反倒时常观察周围一些举止较亲密，似乎有着龙阳癖好的男子，发现这一点后我虽然有些惊讶，却也没心思做过多的探究。
　　从小所受的训练使我对周围的人和事一向淡漠，我没有朋友，与亲人之间的关系大抵不过相互利用，他们筹划了十几年，欲利用我得到这个天下，我则利用他们助我得到这个天下，其实当不当皇帝对我并没有多大的意义，我只是单纯的想知道站在最高点看这个世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而同时我也不愿意向任何人低头，所以，不如就让自己成为那个地位最高的人，从此睥睨天下。
　　作为司马家的独子，我从小就要经历一系列艰苦而严苛的训练，五岁那年，我全身上下的皮肤已没有一处是完好，而在一次又一次的决斗与厮杀中，我早已忘记了泪水的味道，属于孩童的纯真笑容也随着刀剑刺入肌骨的声音淡漠在记忆最初发生的那一个瞬间，消逝在母亲死在父亲掌下那一刻绝望的目光里。
　　所以，当那一晚，我目光漫无目的的扫过街边一盏一盏样式大同小异的花灯，最后定格于人潮中那一抹熟悉的娇小身影上时，内心突然袭来的激扬感觉使我整个人都变得不对劲起来。
　　当时叔叔敏锐捕捉到了我脸上的异色，我看到他欲探寻的目光欲言又止，最后选择一个人喝起了闷酒，给我独自冷静的空间。
　　那一晚我们各有各的心事，他没有再看向我，而我则目光贪婪的继续于人潮里找寻那个身影，当再见到时我已再管不住自己的表情，如果那个嘴角上扬的动作可以算作微笑的话，那么当我回过神来时连自己都感到惊讶不已。
　　她仍是一身简单大方的黑色袍子，长发用一根素色丝带束在脑后，虽是男儿打扮，但我可以想象当那一头如流云般的黑发散落下来时，该是多么的美轮美奂。
　　江湖上关于她的传言很多，多到让我辨不清真伪，而每当我想顺着一条线索查出她究竟是谁时，前方总会有几道极强的势力阻挡着，让我无从着手。
　　在所有关于她的传言中我只能确定这么一条是真实的，她叫影，是我在剑圣门下学艺时候的师弟。
　　在山上的两年时光我未曾与她说过一句话，但却莫名的记住了这个人，或许是见过了太多次她脸上出现与我相似的淡漠表情，我曾经以为她会与我有相通之处，但一个月后她整个人已距离我越来越远，她很轻易的就让周围每一个人都喜欢上她，而我依然固守着自己的冷漠，不愿意让任何人靠近。
　　有时候我会躲在暗处偷偷的观察她，正如她也曾默默的观察过我一样，我被她眼里的那道淡漠吸引，同时也被她嘴角漾起的明媚笑容眩惑得睁不开眼。
　　有生以来头一次，我感到自己是那么的阴暗，而她是月光，轻柔飘渺得不似真实，却能让周围每一个人感受到她惑人的存在。
　　而在那两年里，我还不知道她是女儿身。
　　直到一年前我下山办事，回去路上意外见到了她被人挟持的一幕，当时我还来不及判断出挟持她的那个男子是谁，武功是否在我之上，就已冲动的想凭借一己之力击退他，不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但我清楚的知道我想保护她。
　　就在那名男子逃走的一刹那，我即刻识出了他是叔叔，同时也暗自庆幸，因为我知道叔叔从不会伤人性命。
　　她中了迷药，躺倒在地上的样子无辜而脆弱，我为了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外伤，伸手触到了她的胸口，而那道柔软的触感即刻让我明白了她是女儿身。我无知无觉，在那一刻就已经有了一颗不安分的种子落到我心里。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触碰女人的身体，尤其对象是她，我几乎慌了神，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就听见她叫出了我的名字，司辰，我立马答应了声，然后便见到她脸上露出了一种十分安心的表情，我知道她信赖我，便将她背到了背上，带到我很早以前发现的那间小茅屋。
　　替她把了脉，没想到她平时能睡能打，身子底竟那么差，迷药的效力过去后，她又发起了烧，幸好这茅屋里有我以前留下的一些药草，便赶紧去给她煎药。
　　与昏睡的她同处一室，我浑身莫名的紧张，又考虑到男女有别，最后便干脆走到屋子外头淋雨，但我仍留心听着屋里的动静，担心她醒过来后看到没人在身边会怕。
　　在我整个人都被雨水淋成了落汤鸡后，终于听见床上传出了动静，赶紧推门进屋，想让她知道我一直在这里，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是简单的叮嘱她把药吃了，便又退了出去。
　　此后听到房内传来她摔倒的声音时，我几乎是不经大脑的便冲了进去，那一刻我是真的后悔了，生怕她又摔伤到哪里，当时我搂着她的肩膀上床，闻见她身上的冷香，一时间心神又慌乱了起来，她的胳膊纤细而柔软，我下身不由控制的产生了变化，给她盖上了被子后，便强作镇静的转身夺门而逃。
　　夜晚，我在山中淋了足足三个时辰的雨。
　　第二日清晨，我靠坐在廊檐上小憩，听见开门的响动，一抬头，便对上她轻灵的眸子，当时她看着我的神情并不专心，甚至不知道神游到了哪里，我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冷不防便脱口问了出来，之后我感觉到了尴尬，而她也微微有些惊讶，但似乎并没有将我的问题当一回事。
　　回去路上，我见没了轻功的她爬山爬得吃力，也就无法再考虑男女有别的问题了，也是第一次，心里有了种想照顾一个人的想法，我蹲下身，告诉她让我背着她上山，这样比较快，她没有反对，非常温驯的伏在我肩上，身上的冷香一直挑逗着我，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有小人之心的一直是我。
　　回山之后，我感觉到心烦意乱，便装作淡漠的走回房里，同时也在心里决定，以后不要再跟她有任何牵连。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那一天后她就常常出现在我的梦境里，而每当我想要女人时，脑海里心心念念的也都是她的面孔。
　　从小到大上天都没给过我多少自主选择的机会，那件事后没多久我就结束了在山上的学徒生涯，回到家族以后，依照父辈的意思娶了上官家的独生女上官雨，同时也继任了南岭主之位。
　　雨是一个十分温柔贤惠的女子，没有大家小姐的娇气，可是我只是把她当妻子，并不是爱人，甚至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爱人，于是在她终于怀上司马家的骨肉之后，我便再也没有碰过她，也没有去找过其她的女人。
　　雨说我是个很专一，很可靠的男人，嫁给我很幸福，可是每当听到她说这种话时我只是觉得烦，因为我知道自己不是，我不去碰别的女人是因为我头脑里一直挥散不去一个身影，而这个身影并不是她。
　　为了专心于大业，我刻意不去理会任何关于她的消息，可越是刻意内心有些东西就越是难以抑制，最后我干脆抽调出了几个高手组建成一个小队去日夜保护她，自从在叔叔那里旁敲侧击出那天的事以后，我就知道了她闹事的本领有多大，也只有这么做我才能放心，可不到三日功夫，派去保护她的人就几乎全部覆没。
　　经过我千方百计的查探，才知是夜煞盟的人在暗中做的，原来在她身后还有一个夜煞盟，看来，是我多虑了······
　　这种心情有点苦涩，也使我第一次品尝到了嫉妒，我甚至开始嫉妒清风，因为只有他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渐渐的，我领会到了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见不到会想念，见到了会紧张。
　　就像我此刻一样，看着在人群里左顾右盼的她，手心里竟出了微微一层小汗。
　　从表面上看去，她似乎是在赏灯，但我渐渐看出她是在观察周围的气场，突然担心起来，她是不是感觉到了危险。
　　然而下一刻这种感觉就被一种更加剧烈的感觉所取代，我看到了他，一个英俊，浑身散发出慑人之气的年轻男子，他看着她的目光让我立马便明白了他是知晓她的身份的，在那双星眸里包含的宠溺与疼惜是那么的刺眼，让我心一阵一阵的纠痛，然后我看到她笑着跟过去挽起他的手，依靠在男子臂弯里的样子是那么的自然。
　　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却忽略不了那两人之间流淌着的某种默契，他们是那种关系吗，我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看着他的手亲昵搭放在她的腰际，我不禁想到他们之间或许已经做到那一步了。
　　这种认知几乎让我疯狂，忍住想掀翻桌子走人的冲动，我对还在发着呆的叔叔苦笑了下，一口干掉了杯子里面的酒。
　　这一晚，苦涩伴随着妒火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连同过去那些不堪忍受的回忆一齐向我袭来，我只有闭上眼，任黑暗将我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