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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韶光淑色(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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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荆楚大地,早已是春意盎然,田间地头的草儿绿了,路边柳树的枝条发芽了,遍地的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开的摇曳多姿,一派春光灿烂的场面。
荆州属于古楚大地,气候温暖湿润,水源充足,更有洞庭鱼米之乡,多年来又少有战争,所以百姓俱都富饶安逸,荆州府的郡治在遂阳,百姓们为了方便通常称为“遂府”。
遂阳城中热闹无比,小摊小贩殷勤地兜售着,路边的酒楼瓦舍林立,过往的四面八方的商人大多在当地特有的圆楼客店内歇脚。
郑业和马毅从扶风快马加鞭赶到遂阳城已是两月以后,他们带着雍侯亲手所书的信件求见了荆州刺史周豫,当时郑业看见周豫的面色不可谓不震惊,看完信后,他当场大喜,让管家好好款待他们二人。
随后,他们二人就被安排进了一处宽敞干净的院子,还遣人每日带他们出去逛街,吃些荆州特有的风味,言辞间更是对他们礼敬有加。
周豫带着信很快召见了他的属臣们,他大喜过望“雍侯来信,欲履行誓言,言谈间想纳我女”。
一石激起千层浪,臣下们俱都面面相觑,周豫解释了此中缘由,他的幕僚王肃试探着说“不知大人准备嫁哪位女郎”,王肃一言说出了在场众人的心声,谁都知道,周豫只有一女,三年前嫁与靖川徐氏,但与夫婿感情不佳,和离归家,雍侯总不至于要娶一个二婚妇人吧。
周豫望着众人,开口道“雍侯来信言已知此事,但仍愿履行诺言,迎娶我女”。
众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佩服雍侯大度,还是恭喜大人再次嫁女。
见众人说起二婚之事,周豫确实很心虚,当年要不是听了那无知夫人蛊惑怂恿,他也不至于三年来未敢联系雍地,现今雍侯不计前嫌,还愿意履行诺言,周豫确实大喜过望。
“雍地虽处西北,民风彪悍,但多年来经过三任雍侯励精图治,拥地之广,储物之丰,早已今非昔比”王肃缓缓道。
“新任雍侯,上任仅仅半年,对外便平息杨裕之乱,还趁机占领焦州,对内更是雷霆手段,扫清旧臣不轨之心”。
“要是我荆州与雍州联合,那我荆州不在忧愁于战马,我听说雍地陇西,临洮等郡均产好马”。
“西南益州对我荆州虎视眈眈已不是一日两日,若荆雍二地联合,那西北的雍州对益州将起到震慑作用,使他们不敢妄动”。
周豫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更是坚定了一定要将这门亲事做成的决心,这次,谁要是坏他好事他必不轻饶。
晚上,周豫回到了府中,大夫人江氏殷勤地迎上来“主君回来了,那就让底下的人赶紧摆饭吧”,周豫盯着这个容颜姣好的妇人,气不打一处来,当年若不是她搅事,现下他怕已经当上雍侯岳父了吧。
“不必了,我答应林姨娘了,去她阁中用饭”说完,他看都不看一眼她,径直走了。
江氏愣在那,气的胸口发闷,旁边的阿桂赶紧上前来,扶住她道“夫人不必为一个妾室生气,左右不过是图个新鲜而已”。
江氏越想越不对劲,肯定是出什么事了,不然他不会这么当众落她的面子,“去,打听一下,看主君今天怎么了”,说完,她咬牙走进了厅中。
当夜,刺史府中江氏居处,一个岁数较大的驼背老婆子鬼鬼祟祟的穿过小门,被人引了进去。
“夫人,老婆子我已打听清楚了,今早从雍州来了两个信使见了主君,然后主君见了幕僚们,他们决定要将大姑娘嫁去雍州”。
阿桂倒吸一口冷气,看向江氏,只见她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江氏此时心里翻江倒海,从她听到雍州两个字就觉得大事不妙。
“夫人先不必着急,既然主君还没向府中众人当众宣布,就说明此事还有转圜余地呀”阿桂焦急地说。
“不,不可能了,他不会再听我说了,他现在跟我连话都不说啊”江氏灰败地说。
“主君,今晚怎么如此高兴啊”林姨娘温柔的说道。
周豫看着小妾娇艳动人的脸庞,越发高兴了,“雍侯来信说要娶晏娘了”他兴致勃勃地说。
林姨娘震惊的问“虽说和离了,但也是刺史千金,难不成给雍侯做侧室?”
“是雍侯夫人,不是侧室”周豫得意的说。
这下轮到林姨娘瞠目结舌了,“他们以前难道认识,还是怎么的回事,我可听说雍侯年纪轻轻又一表人才,怎么可能娶个二婚妇人?”
周豫面色不虞,怎么今天谁都来提醒自己,自己的长女是个二婚,属臣们说这话,他不好反驳,一个妾室也在自己跟前妄言,“和离又怎么了,和离之后也是我荆州刺史的千金,你不过区区妾室,怎么敢大放厥词”,他气的摔了酒杯子就往外走去。
林姨娘吓得花容失色“主君,妾不是那个意思,妾只是好奇而已”,她急急地跟上去解释。
“妾自知人微言轻,又见识浅薄,说错话还望主君不要介意”她死死地拉住周豫。
“妾现在明白过来了,大姑娘得此姻缘,那是一件大好事,妾明日就去为姑娘祝祷”,林姨娘谄媚地说。
周豫听到她如此说,心想还算知情识趣,没再说自己不爱听的,又看着她焦急害怕的脸色,到底是年纪还小,不懂事,又心软的扶起她,罢了,比江氏那个黄脸婆强多了。
今夜的府中注定是不平静的,打听到消息的众人心思各异。
龄儿端着水盆进来时,看见她家姑娘又趴在窗栏上看着屋外的月亮,她抬头看了一眼,没觉得月亮有什么好看的,偏偏她家姑娘没事就经常呆愣楞的看,她现在越来越不懂她家姑娘的心思了。
“姑娘,别看了,过来洗漱吧”龄儿招呼道。
半晌没人应声,龄儿放下水盆,转过去,看见她家姑娘没任何反应,她摇了摇头,姑娘自从归家后就一直这样儿,感觉了无生气,她很是担心。
晏娘其实听到了龄儿的话,但她不想转过来,她最近很恍惚,感觉空荡荡的。
“你先放那吧,我过会在洗漱”她转过了脸,看着龄儿。
龄儿看见了她的脸,吓了一大跳,“姑娘,你怎么又哭成这样了”
“是吗?我没感觉到”她确实没一点感觉,只抬起手抹了抹脸,就继续神游物外了。
龄儿忧心如焚,不知道还要怎么劝说她家姑娘,她根本一个字都不会听别人说。
“姑娘,姑娘,我今天听厨房里的下人说闲话,说主君在林姨娘阁中亲口说要将你嫁去雍州”年儿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
“你到哪听说的,别是传闲话传错了吧”龄儿焦急地问道,连晏娘也转过来震惊的看着她。
“错不了,错不了,是我去厨房熬药的时候听他们说的,说是主君在林姨娘阁中用饭,送菜的小丫鬟刚好听到了这两句”年儿也着急的解释。
“那可怎么办啊,雍州那么远,又人生地不熟的的”龄儿紧张到语无伦次。
听到雍州,晏娘心里动了一下,雍州确实够远,她心里琢磨。
“别说了,先出去吧”晏娘强装镇定的说道。
两个丫鬟担忧的看着她,又不能不出去,她们体贴的关上了门。
晏娘一下子像是抽掉了全身力气般跌坐在了地上,她需要好好想一想这件事,无风不起浪,肯定有了端倪,下人们才敢这么传,至于真假,她想明日肯定会知道。
晏娘自嘲的想,要真是这样,父亲高兴的都快要睡不着觉了吧,自己一个和离的女儿,这下和雍州有点关系,价值总发挥到了最大了吧。
想到自从自己回来后,继母话里话外的讽刺挖苦,还有一众姨娘们幸灾乐祸的神色,府中下人们见风使舵的表情,在她心中,他们这些人她根本就不当回事,人之常情而已。可是来自父亲的怒骂,质疑,让她不断地怀疑自己,否定自己,她每天都痛苦不堪。
第二日一早,周豫神清气爽的被林姨娘伺候着用完早饭,就走回了书房。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喜气洋洋的坐在书房中,嘱咐小厮,“去,去姑娘阁中,将姑娘唤过来”,小厮领命而去。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周豫心中又不舒服了,幸好晏娘来了,他看到女儿袅袅娜娜地走进来,这些日子怎么感觉又瘦了,不过倒是很好看,他一想到女儿即将就是雍侯夫人了,放缓了语气对女儿说“晏娘,父亲今日叫你来,有事对你说”。
晏娘行了个礼,就静静地站在一边,等待周豫开口,她没有看周豫,目光低垂,打量着青灰色的地板。
周豫看她这个样子,突然扫了兴致,过了好久,他目光复杂的盯着女儿“你祖父生前曾为孙辈订过一件亲事,……”他解释完了缘由,看着女儿“你意下如何?”
晏娘心中嘲讽一笑,心想我的意见很重要吗?我敢说不吗?想到父亲的做派,她就心寒。
她现在一刻都不想待在这个恶心的家里,她觉得阿鼻地狱可能都比这个府里好,只要让她离开这个地方,去哪里都行。
“女儿但凭父亲做主”她淡淡的说。
周豫其实已经做好了跟她周旋的准备,还时刻准备应对她的爆发,想以最严厉的话语呵斥她的言行,结果却听到她这么云淡风轻的一句,他还一时没转换过来。
半晌,他反应过来,看着低着头的女儿,安慰她道“雍侯其人,仪表堂堂,又颇具才干,你嫁过去就是堂堂雍侯夫人,谁敢轻视于你”,看女儿并无多大反应,又道“你放心吧,为父这次肯定会为你着想的,不会再有上次徐家的事情了”。
一听到他提徐家的事情,晏娘更是恶心的待不下去了,她迫不及待想出去透透风,她福了福身,说道“女儿知晓了”,还没等到周豫回答,就转身走了。
留下周豫一人坐在厅堂上,神色莫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