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桃木》喜寿

55、第 55 章

　　如墨的池水中站起来一个人，有常人的两倍高，头发稀疏枯黄，皮肤呈现出一种青白相交的颜色，仅仅裹在骨架上，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点肉。周身还有黑气缠绕，蠢蠢欲动的想要向外扩。

　　这种模样的人初桃只见过一次，就是那夜椿山上。

　　她那时便怀疑过，如今得到了证实。长生，长生真的变成怪物了。这种变化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在他身上聚集，今天大概就是集大成的最后一天。

　　“长生！”初桃轻声呼唤，她希望长生还能有自己的意识。

　　他应该是不愿意的吧！那夜他来寻自己的时候曾经说过，他很害怕，他很恐惧身上的变化。他忘了老桃头去找他时的所有事情，但是心中隐约觉得一切都是真的。那时他做了一个梦，梦中他死了，变成了一个人人讨厌的怪物。

　　“长生！”初桃又唤了一次。槆娘极为不耐放的打了一道禁口术过来：“闭嘴！”

　　初桃说不了话了，但原本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的长生似乎有了反应。他用一种极慢又诡异的姿势转过头来，一双苍白混沌的死鱼眼正对着高台。

　　不过初桃的主意里不在他的眼睛上，她看的是他的脸。这脸依旧和那夜一样，活脱脱一个椿。不，还是有一点不一样的，他的轮廓更刚，眉峰更挺，应该说更像是椿有一个孪生的兄弟。

　　像，太像了，怎么会这么像！

　　“很像是吗？”槆娘一脸灿烂，“死在至亲至爱身上也是不枉此生哦！”

　　说着她手指翻转，将一道道青光打入池水。身边的女鬼和身后的鬼影也都照着她的手势跟随做法。

　　原本安静的长生忽然发了狂，在池水中抱着头颅痛苦的大喊，眼中露出血泪，身上的黑烟变成了阵线，在身上来回穿梭钻出一个个细小的针眼。

　　这架势初桃也是一惊都已经把他变成这个样子了，难道还不够吗？她们到底想将她怎么样。

　　痛苦让长生起了变化，那双苍白的眼睛也重新变回乌眸。他看着初桃，眼神是陌生，痛苦，求助。他已经忘了过去的一切，忘了曾经相识过。但他很痛苦，他在求救。曾经倔强的让人头疼的人如今软弱至此，这痛苦真的……

　　她们到底想做什么？初桃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静下来心来，然后仔细看着槆娘和长生。她现在法力尽失，打不过逃不走，只能是摸清楚状况见机行事。

　　槆娘的花指不断变化，长生身上红白点交替，每一个针眼都是现红后白，死人一样的苍白最后遍及全身。

　　这是，在换身？先是消去记忆，然后换了身体，变成另外一个人。还是不对，这种变化虽难但并不需要这一池不知名的黑水。

　　一时间初桃也想不明白，她探出身去，看着长生，眼中流露出无奈的遗憾。她弄不明白也帮不上忙。

　　长生眼中的光亮慢慢黯淡下去，化为虚无。身子也蜷成一团。池中黑水攀上他的身体将他包裹其中，最后在头顶上开出一朵黑色的花。花瓣中间一颗墨绿的珠子升到半空。

　　椿树之心！是椿的椿心！

　　天上地下这么多人找了这么久的椿树之心，竟然就在长生的体内。长生和椿，他们是什么关系？

　　椿树之心一路向上，在半空中停下脚步，滴溜溜转的飞快。忽然间，它停下了，散出无数的线条，一些在长生的身上，另一些则是飞到了初桃的身上。

　　初桃感受到了一种刻骨剜心的疼痛，她感觉她的生机在消失。

　　可是她的本体不是在朔度吗？只要本体没事她就不会死。现在是怎么回事？

　　生机在不断消失，左手的鬼门封印也松动了，尚未消失的恶气怨气直冲长生而去。

　　池水中的长生褪去黑色，再度出现在人前的长生青面白眼状若一个病痨鬼。

　　这是？初桃想起来了，这是疫鬼！上古传说中的疫鬼。传说中疫鬼不老不死，永远都是这副痨病致死的模样。他行走在世间，所到之处只能给人们带来疾病和伤痛。每一个遇上他的人都会想进一切办法驱赶他。因为杀不死，所以只能驱赶。

　　后来天地限制了他的行动，将他封印在极北之地，每隔百年才能在北地边缘放风一次。若是那段时间无人经过，接下来的百年依旧是平安顺遂。若是恰好有人经过，那么百年内必定人间还有一场大难。

　　这是一个非常不受人欢迎的鬼物，现在却有人想要制造，用的还是椿树之心。

　　初桃想起那些伤亡惨重的村镇，再看看红衣女鬼。原来一直以为是她，其实只是一个障眼法。疫鬼重现人间，这一次又要填进去多少人的性命。还是用椿树之心和鬼门守卫锻造的疫鬼。破坏力恐怕比之前那只天生的更为眼中。

　　长生显现在池水外的身体越来越多，初桃也是越来越虚弱。她跪坐高台上，一只手撑着地面，眼睛依旧看着长生。

　　疫鬼的出世无可避免，但她一定要想办法把消息传出去。

　　她将剩下那只手背在身后，一遍又一遍掐着指尖，期盼着被封住的法力能有那么一瞬是存在的。

　　她是鬼门守护者，她这一出事鬼门必定是要受影响的。鬼门与生门不同，生门掌寿，出事耽搁个一年半载的虽有影响但也不至于大乱。鬼门要是受了影响，每时每刻死去的人们不能进入地府，游荡在外是要出大问题的。

　　所以这会地府的人必定已经感觉到了鬼门动荡。只恐怕他们一时半会无法知道动荡的缘由，不知解决之道。如果能有那么一点点消息透出去，想来总会有人能想出办法。

　　可是上天不给她机会，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指尖都已经鲜血淋淋。不得不说这封印下的真好，真的很好啊！

　　椿，我从来不知道你心中竟然有希望我死的念头。没有来生，可我还是想说一句，若有来生，不再相遇。

　　遥远的朔度，桃花飘零，光秃秃的树枝断裂干枯，号称三千里地树冠直接缩水了三分之一。椿立在树下，两只眼睛一片水汪。

　　“椿树仙，该结束了！”

　　椿回转头，后面站着很多很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脸色都不好。

　　她嫣然一笑：“好呀！结束就结束吧！”

　　体内生机几乎断绝，初桃浑身无力倒在高台上。她看着只剩双脚还在黑水中的长生，捻了最后一次手指。

　　意外的，指尖闪过淡淡青光。这是终于发出去了，那总算也可以安心的走了。

　　初桃慢慢闭上眼睛，这一生生而为仙，除了这一次算的上是一生顺遂，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硬要说有也就是没个情郎，但这本不就不是她的追求，也就是别人看着遗憾，她自己一点都不觉得。

　　陷入黑暗之前她的眼前闪过山君的笑脸。那个烦人的家伙，那个唯一一次又一次舔着脸说喜欢的家伙。她已经消气了，不喜欢但也不再想对着跟仇人一样。这时间除却生死无大事。

　　人死如灯灭，说不说也不重要了，反正没以后了。

　　迷迷糊糊，浑浑噩噩，初桃摸着像要裂开的头醒转过来。屋子还是熟悉的屋子，出差呢哼那间小四合院。这是依旧没死！？

　　屋子里没有人，空荡荡的。是谁把她带回这里的，现在人去哪儿了？

　　推开窗子，椿城街道上一片死寂，再无往日的繁华。看样子那疫鬼终究是练成了，也不知这城中还能剩下多少人。椿城，椿仙，初桃叹一口气，法力分封印松动，椿极有可能是已经被发现了，也许都已经在天狱中。但说实话，她还想不好要不要去见她。还是要见的吧，还有一些事情没问清楚。等等吧，等想起来没那么难过了再去见她。

　　初桃走到屋门外，依旧是没有人烟。好在人虽没有，桃树倒是有一株，小鬼桃竟然没有走！

　　“你怎么没走？”

　　“老祖宗，你醒了呀！我真是太高兴了，好久好久了，你一直都不醒，大家都担心死了。”小丫头从鬼桃中出来，兴高采烈的围着初桃转圈圈。

　　这一抹鲜活的气息让初桃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点点小家伙的鼻子：“是很久了呢，再睡下去就要春暖花开了。”

　　“你都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没离开呢？还有，是谁带我回来的”

　　鬼桃摇头：“我不想走，我想跟着祖宗！那天老桃头匆匆回来，和我说了几句花就很慌张地离去了，还让我先呆着不要动。如果三天内没消息再走。后来那个叫山君的就把你带回来了。但是没有老桃头，一直都没有。祖宗，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你想知道，为什么不问问我呢？”身后传来一个明显不高兴的声音。回头见是好久不见的茉莉。她竟然也来了，不是回荒林了嘛？

　　“很惊讶见到我？我哦耶不想见的，我甚至希望你从未去过荒林。”

　　这是怎么了，难得见到茉莉这般姿态。

　　“老桃头死了！因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