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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千年一七,虞国徽莗城,寒冬渐暖,房檐有雪,有太阳照到的地方已然开始融化,偶尔掉下一大坨,被砸到的人自认倒霉,没被砸到的哈哈大笑,却不想转眼就被团了雪球丢到身上,再嘻嘻哈哈跑开,后面还有父母不放心的叮嘱。背阴的房梁上隐隐结冰,沿着细缝往下滴水,人们会在地上铺些砖灰,以此来提醒过路人多加小心。

      趁着暖和,在家里呆了许久的人们陆陆续续出门,又开始热热闹闹的徽莗城大街上,有几位家丁正在沿街送红鸡蛋,惹来不少邻居凑到一起说话。
      “不就是生个儿子么?他当官那年也没见着如何高兴。”旁边女子用指尖儿掐了红鸡蛋,小心剥皮给旁边的小孩,颤悠悠和刚出生的小娃娃一般细嫩,嘴里也没闲着,“王大娘,要说这齐家也真不容易,成亲这么些年才生了个儿子。据说昨晚齐夫人险些没生下来,齐昌满大街去寻了不少大夫来瞧,谁曾想子时刚到,这孩子就踏着时辰来了,如今母子平安,铺张些也是应该的。”那手片刻没停,又剥了一个给旁边,旁边人接了鸡蛋还在嘀嘀咕咕,“你若这么说倒也通情达理,不过现如今,皇上年岁尚小,却也主张臣子不纳妾,这皇上,当真不怕哪天出事呦~”
      女子慌忙掩了她的嘴,“王大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莫要议论皇家事,小心飞来横祸从天而降,到时候哭都没的哭!”

      王大娘这才住了嘴,又在那嘀嘀咕咕。
      “对了,我听他们说,这孩子刚生下来居然没有哭!”
      女子诧异,“啊?”
      王大娘更来劲了。
      “你也觉得奇怪罢?我再跟你说,”又四下看无人才道,“这孩子不仅不哭,反而笑的很欢喜呢!”

      隔壁厨房里热气腾腾,还在一锅一锅煮着鸡蛋,又滚在红色的纸面拖成红色,为首的下人雄赳赳气昂昂,仿佛送出去的不是红鸡蛋,而是齐家上下的脸面。
      卧房里面,齐夫人满面虚汗依旧抱着怀里的孩子不松手,齐家老爷凑在旁边道,“你看这孩子,一双月牙眼生的多好,颇像我年轻时候。”齐夫人忙着将孩子的围包盖好,又催促他快些出去,“你快出去,肖平已经在外面等了许久,莫要让人家再等。”
      齐家老爷才急匆匆出去。

      “齐昌,你成亲十年,如今终于有了根思,可喜可贺,恭喜恭喜!”话音刚落,肖平从怀里掏出一枚三角状的东西递去,“我这东西,总算可以送出去了。”
      齐昌连连拒绝,“老肖,这可使不得,如此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肖平一笑而过,顺手放在桌上,指了眼前这明晃晃的东西,“你莫要推辞。当初,咱们三人一同进京赶考,又一同走上仕途,我早就已经找人打了三副三角扣,五年前就已经给了老水,这一个,也早就该给你了。咱们三家皆是平民百姓出身,虽说那段日子着实苦,可到头来都算圆满,后来你说过你无心仕途,如今也熬到了下二品,又有老天赐给你的儿子,你这一生,算是该享清福了。”
      齐昌突然想起,“老水如今,怎么样?”
      肖平点头回应,“他如今升为中四品,更是没什么多的时间与你我二人好好把酒言欢,每日需上朝听命,还得日日处理政事,繁琐得很。兄弟三人,也就是你,还能这么心如止水。”

      齐夫人已经睡了,旁边的丫鬟折腾一夜也趴在旁边瞌睡点头,怀里的婴儿本是在哭,哭着哭着就不哭了,睁着一双压根没什么泪的眼睛左看右看,然后叹了口气。
      没错,这个婴儿叹了口气,然后伸手挠了挠头,打开被子看了一眼,又深深叹气,似是无奈,更像无语。
      这个本尊,便是穆晓阳。

      他本是在伏灵璧里,不知道过了多久,面前出现一道光,猛地将他吸了进去,和从天上掉落且直接落地为大人的御云路不同,这凡胎路走得缓慢,他一开始还是青年,逐渐成了少年,又成了小孩子。
      再然后,他就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迷迷糊糊醒来过一次,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一张大脸险些没有吓死自己。
      “你看这孩子,一双月牙眼生的极好,颇像我年轻时候。”
      穆晓阳立马明白了,这一世,这是他爹。
      又盯着搂他搂的贼紧的手,没错,这是他娘。

      卧房里传来女子的尖叫,震掉了齐昌手里的茶碗,两人闻声急急赶到卧房,齐昌便看见自家夫人在那里瞠目结舌,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自家那个刚落地还不到八个时辰的小娃娃正撅着屁股趴在榻上与她四目相对。
      八目相对,久久无言,旁边送东西的丫鬟也加入进来。穆晓阳默默吞了口水,觉得此时似乎应该哭两声才对,于是就看到婴儿屁股一歪重新放声大哭,众人方才轻松。

      穆晓阳无言之时,似乎想起刚出生的场景。
      那个时候,是他来这人间道第一次清醒,正和产婆四目相对。产婆盯着他许久,似乎是在纳闷什么,于是在那屁股上狠狠一拍,又拧他胳膊,还在他脸上掐,齐夫人抬头的时候,穆晓阳短胖的小手正抓着要揪他头发的手,狠狠咬下去!
      产婆哭着跑了,穆晓阳微微一笑,露出仅有的一颗小牙。
      舒坦。
      可那双眼连周围都来不及看清又昏昏睡去。再次醒来,便是看到他爹他娘的场景了。

      晚上,齐昌在卧房里不厌其烦一遍一遍推他的屁股,穆晓阳一边笑一边悔不当初,那时候他只是觉得渴,约莫着爬起来喝口水也不算什么,结果回来时候听见自己的娘在那里撕心裂肺的叫,吓得他以为什么脏东西是不是跟着他一块来了。
      可如今看着自己的爹一脸虔诚推着他的屁股,穆晓阳觉得应该给他个面子。
      于是慢慢坐了起来。
      齐夫人眼疾手快,一巴掌顶着穆晓阳的脑门把他拍回榻上,直直摔了个倒栽葱。
      穆晓阳:“???”又迅速坐起来。
      齐夫人的尖叫声盘旋在齐家上方久久不散。
      “听说了么?齐家生了个厉害娃娃,刚出生就能爬会坐!”

      王大娘听闻此话吓得瞠目结舌,手里的豆荚都要吓掉,爬上自家梯子看了许久也没看到半个人影,却看到齐昌跪在院中极是虔诚。
      “老天有眼,总归是不枉我齐某人多年来一直归正寡欲,多谢庇佑,待到小儿能走能跑,必定第一时辰去寺庙奉上虔诚一香!”
      齐昌起身拍了膝盖上的土,转眼就看见自家儿子歪歪扭扭光着脚朝他走过去。
      手开始哆嗦,“这这这这怎么回事?”旁边的丫鬟也没明白,手里还拿着擦家的抹布,“大概是心诚则灵?对,老爷人好,天上神灵看不得您这样的人心愿不成。”
      穆晓阳走的跌跌撞撞,这小孩的身体太软,老是忍不住大头往前摔就算了,偶尔胳膊腿也都软的很,还没走两步就被他爹一把抱起来,急匆匆换了衣服就要往外走。

      虞国境内,浮云深处,有一处寺庙唤作百川寺,想要上去得先爬八千八百八十八层台阶,再走个山路十八弯才能走到寺庙近处,远远看去,一小簇人正缓慢往前走,走走歇歇,走了足足三个时辰。
      齐夫人还在休息,且也虚弱得很,自是不必来的,齐昌一个人抱着孩子极是认真的走,无奈怀里的孩子不老实,总是蹬腿伸胳膊,齐昌自是无奈,取笑道,“怎的?你还想自己走上去?”
      居然看到自家孩子认真的点了头!

      一个小孩摇摇晃晃的走,偶尔还打个喷嚏,大多从旁边经过的人都会惊叹一声,然后去问后面笑得一脸慈祥老父亲他究竟年岁几何,齐昌还没说话,丫鬟已经忍不住笑开花,“我家公子昨儿刚出生就能爬能坐,今儿便能站了,想来再用不了多少日子,就该习文识字了!”
      “君儿,莫要胡说。”齐昌轻斥一句转眼说道,“见笑,见笑。”
      穆晓阳腿短的要命,偏偏台阶生的高,每次都要用力去迈,心里面抱怨的很,疑惑为什么不是自己和寺庙有关系,就是身边的人会和寺庙有关系,当真是心累的很。尤其是听到齐昌这一路上走来,他也算是听了大概,这齐昌年少便做官,官场不说顺心如意,起码也是一帆风顺,虽为平民出身,却也在五年之内连升两级,按说官场如此得意,家里面也该高兴,偏偏齐夫人嫁进门整整五年,几乎要和齐昌的官场时辰一般长,愣是没有一男半女。

      前些年总是到处东奔西跑忙政务,自是没有什么时间折腾折腾下一代,如今想有,夫人的身体却总是不舒服,齐昌便觉得是自己不够体贴,自己往日总是忙,在家里住的时间不多,更何况夫人之前还要照顾瘫痪的母亲,又要照顾中风的父亲,日子颇是难过,前两年父母去世,八年时光悄然句点。时间长了,齐昌更觉得愧对夫人,索性安于眼前,再也不走远方。
      这么一来,仕途就耽误了,可齐家夫妻二人情比金坚,外人说什么都不作数,如今十年时光算是苦尽甘来,更何况得了个大儿子,难怪这个爹会这么开心。

      穆晓阳在蒲团上老老实实坐着,下巴抵在最边上,自家老爹在那里念念有词,说了一大堆歌功颂德的话,于是轻笑一声,无奈婴儿的声音听上去软糯可爱,惹来旁边很多大娘姑娘看见纷纷觉得好玩,偶尔会过来说上两句话,整个佛殿尤为温馨暖人。
      下人匆匆来报,“老爷,陆大人也来拜佛,您还是速速起身吧。”
      穆晓阳被自家老爹抱起来,恭恭敬敬站在一边看着门口进来的人,身上的官服还未退,看见齐昌点头示意,齐昌忙不迭上前行了拜礼,陆家老爷应了,随后便走到佛台前,齐昌见状急忙背对。

      “佛祖在上,保佑家中夫人早日安康。”
      “啊湫!”
      穆晓阳擦擦鼻子,在颇大的佛殿里面回音嘹亮,齐昌赶忙捂了他的嘴。
      陆大人并不在意,又接着说道,“保佑家中小女们平平安安,万事如意。”
      “啊湫!”
      这回声音更加强烈,鼻涕喷了齐昌一身,穆晓阳皱着眼睛想说自家老爹捂得太严实,连个气都快不透了,更何况他刚刚拜佛,手上还有在地上的灰尘,弄到鼻子里实在发痒。

      齐昌一脸木然去看跪在地上拜佛的人,顺带手把鼻涕擦到自己袖子上。面前的陆大人安安静静,又闭目跪了许久,直到旁侧齐昌那里实在是站不住脚。
      “小儿年幼无知,还望大人恕罪。”
      那人方才起身。
      “哪里,小儿哭闹乃是常事,无需介怀。”又对着旁边说道,“九月,该你了。”
      穆晓阳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奶娃娃,看上去五六岁模样,跟他爹长得一样肃穆端庄。

      “佛祖在上,求您保佑我母亲身体顺遂。”
      “啊湫!”
      穆晓阳打完喷嚏自己都愣了,感觉自家爹手颤抖到不能自已,急忙去向人解释,“我这孩儿刚刚出生不久,想是这佛殿肃穆熏香缭绕,大概是佛光普照,佛光普照。”
      短胖的手指摸着自己鼻子,突然感觉到一阵异样。
      跪在地上的那个人似乎在盯着自己看,而且目光微笑中有些寒凉,忍不住浑身一哆嗦。
      他还在盯着看!
      齐昌还在和陆大人寒暄,只觉得自己怀里的孩子鼓来鼓去,殊不知某人正在默默憋气。

      “哇~~~”
      突如其来的一阵嘹亮,震飞了高僧嘴中刚要说的阿弥陀佛。
      齐昌急忙去哄,穆晓阳之前哪里这么哭过,险些上气不接下气,还顺手指了依旧跪在地上的人,加了三分眼神示意。
      爹,这个人凶我,眼神很不善。
      看着自家儿子几乎要哭晕过去怎么哄也哄不好,两个男人看来看去,只觉得怀里的婴儿一直指着地上的人。
      “如今相见,也算有缘。九月,你便去哄哄看。”
      地上的人慢慢站起来,穆晓阳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人靠近默默吞了口水,换了更加嘹亮的哭声,依旧没能阻挡自己被人接手的命运。
      这哪里是自己爹,自己儿子这么明显的暗示都不懂,简直驴唇不对马嘴好么?

      这人身上一股奶娃娃味,穆晓阳被人抱着已经觉得不妥,更何况还是这么个小屁孩,伸手就要去找自家老爹,左右看了两圈。
      等等,自家老爹呢?
      空气一时间寂静,只剩下清脆的声音。
      陆大人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被人反手抽了两巴掌依旧站的笔直。
      穆晓阳抓住时机,狠狠咬在手臂!
      啊——哈?好像有点不对?
      穆晓阳一呼吸差点被卡死,好不容易才从嘴里吐出什么,低头一看竟是自己那颗小牙,摸着自己又是光秃秃的嘴巴刚要欲哭无泪,再看陆九月,这厮居然又在笑!
      简直要疯,你大爷的,还我牙!
      齐昌这才回来,说去给佛殿施香油钱,穆晓阳已经哭得快抽了,无奈臭小子抱的严实。
      “还没问过,令郎何名?”

      一句话说出口,齐家父子全都发愣,瞧见二人这般模样,陆大人甚是意外,“怎么?还没想好名字么?”齐昌讪讪笑,“原本想了很多名字,不过大夫之前说是女儿家,现如今那些名字是用不上,再加上这两天事多,现在还没来得及想。”
      目光又变得炯炯然,“择日不如撞日,既然这么有缘,陆大人,您不妨赐个名字?”
      陆大人轻笑,“齐大人,你我同朝为官,说这些太过客套,这怎么好。”无奈齐昌求了又求,于是去看了身边人,“不过,我瞧犬子与令郎之间颇有缘分,倒不如让他来说。”
      齐昌回想,这陆九月在文人圈子里也算是出名,两岁习字,三岁便已经开始念书堂,如今看上去也是老实得很,本想让陆大人来取,结果陆大人推给自己儿子,总也不算过。

      “既然如此,还望陆小公子,仔细酌个名字。”
      陆九月拱手语道:“父亲时常教导我,一定要为人善,尊寻礼。我虽年幼半懂,却很喜欢一句话。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我想为人,便该如此。”
      齐昌瞧着面前不过五岁的娃儿,说话不紧不慢却是字字珠玑,到底是大族风范。
      穆晓阳刚要用哭来发泄,被自己爹捂了个严严实实。回去路上,齐昌语重心长赞不绝口。
      “儿啊,以后,你便叫齐若水了。”
      穆晓阳:“???”

      这么草率的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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