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性浪漫》有夜

40、Chapter 39

　　眼瞧着期中考试越来越近，温行止心中是惴惴不安，经常还在说着话，就不知道走神到哪儿去了。

　　一次两次倒也还好，可他这样已经成了常态，老是重复着这句：“你刚刚说了什么？我没听清”，何栖发现了他的不安，对于他的走神有点生气，但是又发不起火来，所以这几天一直很耐心地陪着他，却也不主动询问他不安的原因。

　　离考试只有一天了。
　　昏暗的灯光下，操场上还有零零散散的十几个人在跑步，不远处的看台上有几对情侣，坐得很分散，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借着微弱灯光说着悄悄话。

　　晚上邱泓和温行止一起跑完步，坐在看台上休息。
　　漫天的星空，今天的空气格外好，每一颗星星都是明亮的。夜里的风越来越凉，已是秋日。两人都是随意地坐着，几乎是躺在看台的缓长台阶上。

　　温行止小幅度地摆动着双脚，看着天上的那轮弯弯月亮躲在云朵后面，在这秋夜中显得格外深邃而寂静。
　　温行止轻轻地喊了一声：“邱泓。”打破了这份寂静。

　　“嗯。”邱泓闭着眼睛，他有些困倦了。

　　“我最近经常想起以前，初中的时候，我不太会说话，有时候受欺负了，你就会帮我打回去，那时候我唯唯诺诺的，一点都不像个男孩子，明明比你高却还老是躲在你身后。”

　　“这么伤感？有事求我？”邱泓的眼睛仍是闭着的，语气悠闲随意。
　　像这样躺在这里的时候，他总是会忘记很多事情，或者说，不用去想起、思考一些事情，让他特别放松。

　　“还有中考的时候，特别感谢你，才不至于让我饿着肚子中考。”温行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邱泓睁开一只眼睛，看着温行止：“别矫情了，要说什么直说吧。”

　　“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想聊会天，这都不陪我？”

　　“想聊天怎么不找你的何栖哥哥？”邱泓语气有点酸。

　　“有些话，只能和你说。”

　　邱泓咧嘴笑了，睁开双眼，那双桃花眼亮晶晶的，“原来我这么重要呀，那你说吧。”

　　“中考的时候，其实考成什么样我无所谓，爸妈也不关心我的成绩，但是现在，我告诉你啊邱泓，我想考好，然后帮助何栖哥哥也考好，你呢，你也考好，这样我们就可以去一个学校，去不了一个学校，就去一个城市。”

　　邱泓有些意外，因为他从未听温行止说过“以后”二字，在温行止的世界里，未来或许是不存在的，也许他设想过，但在人前很少提及这种美好而富含希望的事情。

　　他更意外的是，这未来中还有他，于是道：“你们俩一起就好了，怎么还有我？”

　　“你是我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好朋友当然也要在一起。”

　　温行止此刻的神情就像老师问一年级的小朋友以后想干什么，小朋友大声而笃定地说以后要当科学家一样，率真而无畏。
　　温行止还是这么天真啊……邱泓收回视线，往天上看了看，忍住没让眼泪掉下来，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有了何栖之后，就不需要我了呢。”

　　“在我心中，你也是很重要的，很重要。”

　　邱泓点点头，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说：“我会努力的，然后在寝室的时候帮你督促何栖那个家伙。”
　　说完后，他扬起手，十分默契地和温行止击了一下掌，“啪”一声，在空旷的操场上显得格外飘渺虚无。

　　考试前一天，搬桌子布置考场的时候，温行止的桌子是不需要放在教室的。
　　温行止正把它搬出去，一个晃神，手一滑，没抱稳桌子，歪了一下，一只桌子腿儿砸到了他的脚上，他痛得叫了一下，赶紧放下桌子，把脚抽出来。

　　何栖本来在外面摆放桌子，隐隐约约听到温行止叫了一声，赶紧跑进教室，找到蹲在地上的温行止。
　　何栖也蹲了下来，问他：“怎么了？”
　　“没注意，脚被砸了一下。”
　　“疼不疼？”
　　温行止点点头。
　　何栖拍了拍他的背，轻声说：“不要紧，我不会不理你的，再也不会了。”

　　温行止偏头看向何栖，何栖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那他……温行止刚要说话，何栖就扶他站了起来，问他：“你还能走吗？”

　　“有点疼。”温行止虽然不乐意别人觉得他没用，但是现在有靠在何栖身上的机会，他当然不愿意放过。

　　何栖问：“今晚你家有人吗？”

　　“应该没有。”

　　“最近你爸爸又不过来了？”

　　“……嗯。”温行止点点头，有一瞬的失神。

　　不忍看到他眼里的失落，何栖立刻说：“那我今天晚上去你家吧。”

　　后来何栖坚决不让温行止搬桌子，温行止一个人站在走廊上，看着何栖帮他把他的桌子搬过来摆好，拿湿巾擦了擦手后，朝他走过来。

　　他朝温行止笑了笑，说：“先陪我去拿换洗衣服，这几天我都住你家。”
　　说完，趁周围没人注意，他捏了捏温行止的脸蛋。

　　等出了教学楼，天已经黑得很彻底，这个点，校园里没什么人在走动了，何栖自然地握住温行止的手腕，拉着他往前走。

　　夜这么深，却还有鸟儿在鸣叫。
　　温行止落后半步，看着何栖的侧脸，自从上次他们“冷战”一周后，何栖就对他特别好，比从前温柔有耐心许多。
　　太不现实……
　　他何德何能，能让何栖抽出这么多时间陪着他。

　　他好怕这些温柔都是向未来提前预支的，总有一天会全部收回。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像现在这样，紧紧跟着何栖，紧紧抓住何栖，回馈以更多，尽量让这些温柔不要过早地溜走。
　　如果无法保留，也要把它们都变成最美好的回忆。

　　这段路，不长，也就两三分钟的路程，温行止看着宿舍楼越来越近，觉得天又黑了许多。

　　到了宿舍楼，何栖让温行止在楼下等他，独自上了楼。

　　只有邱泓一个人在寝室，何栖和他打了个招呼，走到衣柜前准备拿衣服。

　　琢磨了一会儿后，邱泓还是问了句：“你要回家？”

　　邱泓话里带着不善，何栖有些莫名其妙这突如其来的敌意，上次何栖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还是刚开学的时候，后来虽然邱泓也总会说一些带刺的话，但语气里透露出来的不曾有敌意，顶多是不爽而已。

　　今天这又是怎么了？
　　他这段时间和温行止相处得好好的，他发誓，一点儿矛盾都没有。
　　不对，他为什么这么怕邱泓找他茬？为什么会心虚，而且第一反应竟然是反思自己有没有做错。难道邱泓还能影响温行止和他的关系么？

　　只不过……这些天温行止和他聊天时，在他的旁敲侧击下，偶尔会提起邱泓曾经给他的帮助，他也大致知道了邱泓和温行止的关系，知道邱泓对于温行止来说，也是很重要的。
　　当然了，邱泓和他在温行止心中的位置是不一样的。
　　但是，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对于邱泓的问题，何栖觉得没必要隐瞒，实话实说：“我去温行止家住几天。”

　　“你担心他？”邱泓问。

　　“嗯。”何栖坦然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真是冤家。”邱泓笑了，“最近，温行止是不是特别乖，特别听话。”

　　何栖不喜欢听到别人用这样的词语形容温行止，皱了皱眉，语气不善：“他就算听话，也只听我的话。”

　　听到这句话，邱泓刚才的讥讽突然消失了，他的笑变得无奈，轻声问道：“你真的觉得这样好？”

　　何栖却没听出来，被点燃的不爽不减反增，“他是我的，你吃醋了？”

　　“吃醋？”邱泓收起了他的笑容，“我才没心思管你们俩的事情，只要你别把温行止欺负了，像你小时候那样，不告而别。”

　　何栖拧眉，全然不信邱泓的话，反问道：“我什么时候不告而别了？”

　　“你不记得了？”邱泓冷冷地看着何栖，起身走到何栖旁边，与他对视，“你搬过家，对不对？”

　　确实是，邱泓怎么知道的？何栖不明白，陷入了思索，难道他告诉过邱泓？还是温行止告诉了邱泓。
　　不对啊，温行止把以前的事都忘了。

　　见他没有动静，邱泓又问：“你走之前，告诉温行止了吗？”

　　“我……”

　　“你没有，你让他一个人，在你家门口等了很久，知道你再也不会出现后，他一直在哭，哭了很多天，眼睛都哭肿了，你都不知道。”

　　何栖真的不记得这件事了，他记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提前告知过温行止了。
　　他有些失神，原来，早在几年前他就这么彻底地伤害过温行止，怪不得温行止把他给忘了。
　　原来这一切追根溯源都是因为他自己啊……

　　“上一次，你不理他，他没告诉我，就算了，如果你要是再让他难过一次，我绝对有办法让他对你彻底失望。”邱泓说，“毕竟你也知道长痛不如短痛，是不是？”

　　何栖知道邱泓的意思，是在说他当初不告而别，就是怀了“长痛不如短痛”的心思。
　　他没有回答，邱泓又说：“但你在他身边，比没在他身边的时候好多了，他以前总是失眠，没胃口，几乎没有开心的时候，但是你来了之后，他告诉我，他很少做梦了，每天都能睡着，人也变得有活力了。
　　“所以还是你在比较好。
　　“昨天跑步的时候，他和我说他幻想的未来里，有你，也有我，很美好，这是他第一次和我提起未来，第一次，他对未来有憧憬，我不希望他的憧憬变成未来的噩梦。”

　　这还是何栖第一次听到邱泓说了这么长一段话。

　　邱泓叹了口气，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说：“你去陪他吧。”

　　何栖默默收拾好衣服，走到邱泓身旁，对他说：“有时候觉得你真是幼稚。”

　　“什么意思？”

　　“和温行止一样幼稚，总算知道为什么你们俩能做朋友了。”何栖笑着说，“再告诉你一件事，温行止和我说了很多你干过的傻叉行为——不过，他不许我说你的不好，我知道你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他很感谢你。我没立场说感谢你，但是我非常喜欢温行止，那时候搬家也许是我无法改变，年纪小什么都不懂，所以才做出了伤害他的事情，以后，不会了，以后，我会用更多去弥补他。”

　　“向温行止的未来努力吧。”何栖握拳，屈起胳膊，手肘向下一沉，做了个加油的动作。

　　邱泓浅浅一笑，那笑容比平时有了些温度，不再是冷冰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