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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story.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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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进展会不会太快了?
燕然站在淋浴喷头下面的时候这么问自己。
重逢,然后从尴尬的别扭的对白,发展到时方才喝着茶聊着天谈着十字绣?
太快了……
似乎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在推动着彼此接近的进程,让两个迟疑着惶惑着的而立男人像是怕挨打却又经不住糖果诱惑的孩子,最终还是伸出手去碰触也许本不该碰触的东西。
不,这比喻太童话太闷骚了,应该说,或者至少是燕然自己,就像是火中取栗的猴子,嘴馋到了一定程度,就顾不得烫爪儿了?
那么,他到底馋的是什么呢……
在车里,他管苏继澜要手机号,对方给他的是一张名片,下车后,他问对方要不要他的号码,得到的回答是一个莫测的浅笑,和一句“你打给我,我就知道你的号了。”
靠。
燕然手撑着苍白的瓷砖,热水砸到背上,热流滑下去,轻寒钻上来。
这话深了去了!也就是说,如果燕然不给他打电话,那他就根本连联系方式都不想知道。这是拒绝还是保全万一的策略?苏继澜,你到底是在盼,还是在怕?
也许是盼吧。不然,不然……你怎么会在接到我电话之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呢?
带着微红的脸颊,带着还残留着水汽的头发……你莫不是刚从浴缸里爬出来就跑过来了?依照你的家底儿,应该是有浴缸的吧,而且还是豪华的,能制造泡沫和水浪的那种,也许,是双人的?也许,是只有从网上才见过的百合花形状的那种……
苏继澜先生,你光溜溜泡在里头的时候,你苍白的皮肤和湿淋淋的柔软的头发,你弥散着水雾的眼神,是否都和当年一样?
不……不一样,不可能一样。当年你没有浴缸可泡,当年你跟我是同一个级别的,咱俩一块儿在学校的浴池洗澡,头顶是剥落了墙皮的天花板,四周是灰色的水泥墙,那种带脚踏板的老式淋浴装置水压足够大,踩在踏板上,噼哩吧啦砸下来的水流打得肩膀一阵阵发疼。
那是大学时代,那时候,从高三那场参加不了的市运会之后,就已经完全放弃了体育的燕然,成了个普通又不大普通的中文系本科生。他像学长们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过着颓废的大学生活,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叼着烟,穿着大背心和邋遢的短裤,脚下一双人字拖,不带书包,只是把当天要上的课程所用的书本夹在胳膊下头,几支笔碍眼的塞在短裤的屁股口袋里……
燕然这么横穿着校园,小声儿哼哼着总也对不上调儿的歌,肆无忌惮招摇着他的大高个儿和男人脸,在中文系,这个男女比例比他高中文科班还要邪乎的环境中大大咧咧走过。
高年级的,低年级的,同年级的女生都在打听他,那个挺黑挺高挺帅的男生到底是谁啊?哪个?就是上课从来坐最后一排,爱听了就听,不爱听了就睡的那个;就是两条长腿,腿上还有几个挺明显的疤,穿着拖鞋都能大灌篮的那个;就是97届六个班当中最老爷们儿的那个!
行了,说到这儿不会有人不知道了。哦就是他啊,谁?自慰神人呗!
他叫燕然。燕京啤酒的燕,纯天然的然。
你想追他?算了吧,死了心吧,他不会拿眼皮儿夹你的。
和燕然这路人,做朋友,做哥们儿姐们儿,可以,更进一步?你没有那个魄力就最好别尝试。因为你稍微试图再更亲近他一丁点儿,他就会立刻下逐客令,以后你想再多看他一眼都休想。
没有人不去猜测这小子是不是在外头有个甜甜蜜蜜的小情人儿,他这类大男人似的家伙应该是守身如玉三贞九烈的吧,可他从不像别的男生那样吹嘘自己女朋友长得多好看胸脯多柔软,他只字不提自己心仪的对象。
又或者,他根本没有心仪的对象。
又或者……他心仪的对象根本就不是女的。
大学是个流氓的小社会,尤其是在中文系这种狼多肉少的女性主导团体里,男生往往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或者意淫遐想的对象。女生从来不惮于对男生“兴趣爱好”的大胆猜测,在她们心里,“性别——广泛,爱好——男”这样的事儿是天经地义,同宿舍的哥们儿哭丧着脸抱怨自己女朋友竟然问他跟没跟男生一被窝睡过觉时,燕然想,这帮小丫头片子都他妈疯了吧,她们不打算嫁出去了是怎么着?她们脑子里一天到晚都琢磨什么呢……
疑惑的燕然没有时间始终疑惑下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儿得做。
他得念书,他得应付一个又一个无聊的考试,他还得跟隔壁宿舍那个有小雀斑的大苏苏近乎着,热乎着。
苏继澜跟他住隔壁,那是真真正正的隔壁,因为他们的床铺就隔着一堵墙,一堵特别薄特别没意义的墙。劣质的大学宿舍楼,楼上说话楼下听得见,这屋说话那屋听得见,燕然曾经半夜听见呼噜响,却发现根本不是来自同屋的弟兄们而是旁边那间屋的时候真是由衷的郁闷了一把。他安静的生存环境彻底消亡了,他的小卧室,他的加长版的单人床,都成了周末才能拥抱一下的美好存在。大学里,他住的是六个人的宿舍,睡的是上下铺钢管床,床铺不够大不够长,被子也一样,每当夜里不留神踢在梯子上,或是脚心发凉的时候,他就会格外郁闷起来。
自己干嘛非要长这么高呢,跟个骆驼似的有什么好处呢……
郁闷之余无法入睡,燕然就干脆无聊至极的用手指关节轻轻敲墙,他去过隔壁宿舍,他发现苏继澜的床不仅只跟他一墙之隔,而且连枕头摆放的方位都一样。于是,半夜醒来的燕然就会睁着眼看着四周的黑暗,幻想着如果没有这道墙,他跟苏继澜就等于睡在一张双人床上。
这个格外不要脸格外搞笑的想法让他亢奋起来,敲墙的节奏也就明显起来。他乐此不疲,声音时高时低,频率时松时密,他一直敲,一直敲,直到墙那头的人被他吵醒,干脆咣咣咣的回敬他一顿。
每当这时,心满意足的变态敲墙狂就会带着诡异的淫笑,拉着不够长的被子裹住自己,枕着一双手臂重新跟周公打麻将去了。
苏继澜并非没针对这件事儿讨伐过他,他曾经瞪着燕然,瞪着那一大清早就只穿着内裤串到他这屋来,靠着梯子瞧着他的家伙,带着睡眠不足的表情问他是不是有毛病。燕然每次都嬉皮笑脸的坦率承认自己有病,病的不轻,病得很重,然后伸手管他要药。
苏继澜一脚就踹了过去。
其实,让他闹腾得又疲惫又快乐的苏继澜并非没有想过干脆换换宿舍,搬到同一间屋住,至少不用隔三差五就半夜敲墙了。可到最后,他还是没有,因为,怎么说呢?人言可畏吧。
“你不觉得班里女生看咱们的眼神不对么。”去往食堂的路上,他终于开口问了出来。
“嗯,她们闲的。”燕然倒是足够坦然,“她们说咱俩有一腿。”
“什么?”
“不对,是不只一腿。”
“你就是有病……”
“是啊,不早就跟你说了我病的不轻嘛。”
“……你正经点行不行?”
“这个不正经的世界里,正经了会成为异类的。”
“……懒得理你。”
“嘿……”燕然傻笑,而后呼吸着清晨的空气,一声慵懒的叹息。
“对了,‘魏晋风骨’的论文你写了没有?”
“写了。”
“什么时候写的?”
“昨儿下午,挨选修课上写的。”
“一节课就写出来了?”
“一节半课。”
“……你果然适合学文。”
“怎么着苏苏,哥天才吧。”
“你能别再这么叫我了么。”
“我都叫惯了。”
“改改。”
“改不了了。”
“让别人听见我都没法解释……”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
“……我们屋昨天有人也开始这么叫我了……弄得我特尴尬。”
“谁?”大型犬警觉起来,继而焦躁起来,“靠,侵犯我专利权,找揍呢吧……”
“专利个屁啊!”苏继澜颇有种举头望天欲哭无泪的感觉。
这,是清晨的欢乐。
和夜里的欢乐一样,特别欢乐。
然后,到了下午,吃过饭,提着壶打了热水,看着日头偏西偏西再偏西之后,就到了更欢乐的淋浴时间。
当然,这个欢乐是对燕然来说的。
两个人趿拉着拖鞋,溜溜达达走到学生浴池,交了洗澡票,进了浴室,在水汽朦胧中脱得一件不剩,而后站在水温总也不稳定的水流下,感受着那有如spa里打背设施一般的冲击力时,诡异的气氛就会愈加诡异起来。
燕然喜欢看苏继澜的背影,那小子苍白的皮肤会被水温很快弄得敏感起来,浮现出颇为煽情的一抹浅粉,虽说不是体育爱好者,但皮肤却丝毫不见松弛,也许是因为瘦削,更不曾见过赘肉。明显的肩胛轮廓笼上一层水幕之后让人总也遏制不住想轻轻触摸的冲动,肩胛之间是线条流畅的脊背,顺着脊椎一路向下,再向下……
不能再向下了。
奇怪的发现自己视线向下的过程中,某些东西却要反其道而行之的开始“向上”,燕然带点儿懊恼的错开眼睛,抓起洗发水,扭过身去胡乱的揉在头发上。
水流冲掉了一些脖颈处的泡沫,闭着眼潜意识里念着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空即是色的燕然,并不知道这短暂的时间里,旁边也会有人偷偷看他。
苏继澜总也错不开自己的眼。
这混球果然是个典型的北方人,大骨架,宽肩膀,古铜的皮肤,结实的肌肉轮廓……他有着让思春少女尖叫的身材,这紧绷绷的十九岁的躯体,这高自己多半头的海拔,这时而正派时而侠义时而流氓时而混账的个性,全都让他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他想从他身上探究的东西,想获知的秘密,都太多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不见减少,反而日益繁复起来。
这种做了贼似的感觉让苏继澜不快,却又总也抹杀不去。
好在他还是比燕然更有理性的,他可以灵巧的在那家伙冲干净头上的泡沫,回过头来之前收敛自己的视线。相比较之下,燕然就笨拙的多,他甚至有一次在苏继澜已经发现了那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滑腻腻热辣辣的目光时都没来得及完全错开眼睛。
“……怎么了。”突然红了脸的苏继澜皱着眉问。
所以说,燕然这混账就是有着流氓的应变能力。
“哦,没事儿,哎苏苏,我瞅你这儿有颗痣。”
“哪儿?”
“屁股上。”
“!!……你有病啊你?!”苏继澜抄起香皂砍了过去。
“真的!真有!不信你自己照镜子~!”反应极其灵敏的一把接住那滑溜溜的“凶器”,他开始放肆的坏笑。
“我才不照呢!!”
“那我帮你指指?就这儿……”
“你敢!!”
“我不摸你。我就给你指指~~”
“那也不行!!”
“哎我说你怎么这么抠门儿啊……”
“这根本就不是抠门儿不抠门儿的问题!!”
“哟哟哟~同学,你刚才这儿化音真标准,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去死吧你!!”
如此这般。
记忆里,洗澡确实是一段欢乐时光,虽然有时候有点儿变态,但那同样是变态的欢乐。
那时候,他们那么年轻,那时候,他们是那么容易快乐。
关掉喷头,燕然撑着浴室的墙,低着头,沉默了挺长时间。浴室里安静到极点,只有从喷头滴落的水落在地上,发出带着细微回声的极轻的声音。